人一走,餘罪一躬身子,趕緊從褲腰裏掏餐巾紙,哎呀,往褲裆裏流了這麽多,愣是喝不過邵萬戈。他提着褲子,往衛生間的方向走着,饒有偷奸耍滑,也喝得暈三倒四了。在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稍一迎風,一陣頭昏目眩,扶着牆都分不清方向了。
“先生、先生,您住哪個房間?”服務員來攙人了。
餘罪迷迷糊糊,亂掏着房卡,不知道什麽時候丢了,他嘟囔着:“1218……房……房卡……”
呃,一口吐得服務員趕緊不疊地躲避,他又鑽回衛生間了。又過一會兒出來了,拽着服務員,要回房間,找不着路。今天被擡走的不少,來了幾個保安,架着餘罪,送上樓了。
電梯再下來的時候,周文涓和董韶軍奔出餐廳已經空無一人了,兩人撥着電話,别說餘罪,連隊長也找不着了。
此時已經晚九點了,今天酒店是包場,喝倒的不在少數,清潔工、服務生從走廊、衛生間裏撿到的手機、房卡、錢包、證件都已經有十來個了。有些醉鬼根本找不回房間,還有的已經躺下了,穿個衩褲又跑出來了,驚得酒店如臨大敵,步話響着領班的通知:有醉酒的客人一定送回房間,看好樓層,千萬别讓他們出來。
哪層都有醉倒的,保安架着已經開始打呼噜的這位到了樓層,服務生迎上來問房間号,保安道:“1218号。”到了房門口,保安直拍着餘罪的臉蛋,“哎,醒醒……進屋睡去……醒醒……”
哦……哦……呃……呃……餘罪醒了,又開始呃了,服務生用管理卡刷開房門,扔下人,飛也似的跑了。
門關時,餘罪腿一軟,爬着摸到了衛生間,“呃呃”吐了半天,萬分難受地爬出來,糊裏糊塗摸着床,艱難地爬到床上,呼呼大睡了。
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嘀嘀”門響,又一個醉态可掬的回來了。沿襲着同樣的動作,趴在馬桶上吐了半天,然後暈三倒四摸着床,爬上去,心安地睡下了……
餘罪做了一個夢,一個長長的夢……
他夢見了自己在婚姻的殿堂,面對一襲雪白婚紗的新娘。傻笑……傻笑……傻笑着要去牽住新娘,新娘是林宇婧?好像是……也不是,當他牽住的時候,卻發現是安嘉璐,安嘉璐嬌羞地低着頭,伸手纖纖,任憑他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不對,不對……新娘錯了,我的林姐姐呢?他嘶聲喊着,然後看到了安嘉璐愠怒地拂袖而去。
一下子他又急了,追着安嘉璐,在春暖花開的花叢中,雪白的裙紗像蝶兒一樣輕舞。他終于揪到裙紗,把夢寐以求的安安強行抱在懷裏。她生氣的樣子好嬌羞,她拍打的樣子好撩人,然後在那樣的春和日麗的日子,他春心大動,抱着安嘉璐,用唇解開了她雪白的紗裙。
不對,安嘉璐又生氣了,在扭動着身軀,就是不讓他靠近。他強抱着,他強吻着,然後安嘉璐生氣了。他回頭才發現,林宇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他們的身後。一時間,餘罪覺得好尴尬,又奔上去,和林宇婧解釋着,爲什麽你一直不回來,爲什麽你一直不回來……林宇婧似乎理解了他的苦衷,原諒了他。餘罪很興奮,抱着林宇婧飛快地轉了一圈,然後奇怪地問,爲什麽她也穿着婚紗。
林宇婧同樣的嬌羞,說嫁給你了,當然要穿婚紗。
哦,還有一個,安嘉璐像小鹿一樣,和林宇婧站在一起,直斥他傻瓜,我們都嫁給你了,當然穿婚紗。
餘罪樂得呀,一條胳膊抱一個,他發現自己力大無比,抱着兩個美女居然飛奔着……飛奔回了老家,興沖沖地告訴老爸:“爸,我弄回倆媳婦來。”
老爸也樂歪嘴了,直說:“我兒子有能耐啊。”
于是就在老家來了場大操大辦,那風光真不亞于什麽土豪的婚禮,他喝呀喝呀,喝得很幸福地在兩個新娘的攙扶下進了洞房……
那是多麽幸福的生活啊,終于變成了現實,而且漫長得隻有開始,似乎沒有結束……
“呃……”餘罪聳了聳肩膀,宿醉的眼睛慢慢睜開了,出了一身虛汗,用了很長時間才從夢境回到現實中來。蒙眬中,看到了窗外天光已經透亮。又用了很長時間才想起來,自己是在晉中市,在張猛的婚宴上喝多了。
可夢境好真實,幾個妞在腦子裏來回盤旋,他也彷徨了。
升遷有喜
過了衆屌哀号的光棍節,過了購物哄搶的平安夜,過了不倫不類的聖誕節,眼看着一年又要結束了。
治安的形勢每到這個時候就愈發嚴峻。年底了,讨薪的遍地可見,不是欠債的揍了讨薪的,就是讨薪讨到跳樓放火的;返鄉的人滿爲患,不是沒回家的路費,就是被偷了東西,或者沖動造成了群毆。流動人口的猛增,帶來了盜竊、搶奪、搶劫案件的激增。可恰恰這個時候,又是每年追逃、清網的關鍵時間,全市的警力又像往年一樣,越來越顯得捉襟見肘。
12月26日,全市接到報警113例,處理64例,治安類71例,刑事類27例,其他類15例。
12月28日,全市接到報警129例,刑事類33例……
12月30日,全市接到報警165例,刑事類46例……
許平秋在辦公室吸溜着嘴唇,撫着下巴,今年春節比往年早,案件的上升趨勢來得也快。從支隊、各刑警大隊反饋回來的信息,嚴峻的形勢可見一斑。
當刑警難啊,特别是這種年節,要比平時忙碌一倍不止。從省廳到基層,二十四小時輪班,領導帶班,不但要嚴防死守,防止群體事件和惡性案件的發生,而且還要打擊刑事案件的上升勢頭,每年都是一個新考驗哪。
電話響時,他下意識地拿了起來:“喂,我許平秋。”
“老許,你在不在辦公室?我得給你說個事。”萬政委的聲音。
“什麽事不能電話上講啊?”許平秋訝異道,萬瑞升這個老搭檔他太了解了,一用這種口吻,肯定不是好事。
“還不是咱們那個支援組,你等會兒,我馬上就到廳裏了。”萬政委道。
“那好,我也有事找你商量。”
放下電話,許平秋臉上露出略顯無奈的表情。支援組一般沒事,如果有事,肯定又是餘罪和鼠标的事。去晉中參加婚宴,結果支援組和重案隊親密聯合,居然把當地一個知名企業家的家屬痛毆了一頓,要不是當地公安局長出面調解,還指不定要出什麽事。之後也沒見有什麽好事,那倆在刑偵總隊上蹿下跳,不知道怎麽整的,把刑偵總隊,還有隔着十幾公裏外的特警總隊,加上周邊不少刑警大隊、後勤全部收買了,糧油福利生意做得頗是紅火,萬政委不止一次敲打了。
可許平秋了解,餘罪和鼠标這倆貨色要想幹的事,總能想出一千種辦法來實施。這段時間沒有什麽大案要案,普通的支援案件那幾個高智商的支援隊員完全可以勝任,于是就成就了這倆懶漢混得風生水起。
似乎應該動動這兩人了,許平秋如是想着。他翻着全市警力配備的表格,對比着草拟的兩節刑事案件攻堅計劃,一個設想慢慢有個輪廓出來了。
敲門聲起,他應了聲,萬瑞升政委急匆匆走進來,許平秋先發制人了:“老萬,你當了十幾年政委,幾個刺頭也捋不順,至于天天來我這兒告狀嗎?”
“你的人,我不找你找誰?除了你還可能鎮住他們,其他人不行啊。”萬政委道。
“那說吧,又出什麽事了?”許平秋撂下筆,好奇道。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說出來得笑掉人家大牙啊。”萬瑞升這苦水倒的,細細聽來,敢情又是餘罪和鼠标。這兩人在總隊終于找到商機了,秋訓冬訓認識了不少各隊刑警,然後訓練一結束,哥長弟短就扯上生意了。不但把米面糧油生意做到了刑警,現在又跨警種拓展市場了,今天交警總隊幾個熟人見面都問:“咦,你們刑偵總隊下屬還有三産?怎麽下面聯系年節福利的,好像是你們的人。”
萬政委這老臉沒地兒擱了,許平秋聽得仰頭大笑,笑得不可自制。自從知道塢城路那撥反扒警退役做糧油生意時,對這個事他一直睜隻眼閉隻眼,可沒想到轉眼間,這家夥雪球滾大發了。萬瑞升一看許平秋這樣子,他估摸着又白說了,提醒道:“許處啊,可别怪我沒提醒啊,這樣發展下去可不是回事,不但他們倆,總隊對整個支援組都多少有點微詞了。”
“哦,說來聽聽。”許平秋上心了,收斂着形色。數月來,這顆耀眼的警星因爲沒有案子,正在變得暗淡。
“很簡單嘛,咱們花這麽大的力氣培訓,配這麽昂貴的裝備,所有政策都向他們傾斜。可除了建隊時候那個出色表現,這之後啊,就不像話了,沒有大案子壓着,遲到的、早退的,做生意的,什麽樣子的都有……對了,那個李玫,把原信息中心一幫子女警請到總隊搞聯歡,哎喲,搞得那幫子光棍都沒心上班啦……這麽下去,得養出一幫驕兵來。”萬政委道,臉色很凜然,雖然有點小題大做,可也絕對不是無事生非。
這似乎也正契合了許平秋的想法,他剛要說話,萬政委又補充了一句:“真不行讓他們單獨建制啊。”
“那絕對不行,這麽高的經費配給,用不了半年,真養出一幫老爺兵來。”許平秋搖搖頭,征詢道,“老萬,你有什麽想法?”
“我的想法是這樣,打擊高智商犯罪這個思路沒錯,但打擊高智商犯罪的警察,不應該就高人一等。我警吃苦耐勞是個優良傳統,這傳統不能丢,一個思想品質沒有純度的警察,他的行爲和認識就不會達到一個高度,也不會是一個好警察,身上有毛病正常,可是毛病不改改,遲早要釀成大錯……曹亞傑的事就是先例啊,因公肥私,搞上一大宗财産,最終差點引禍上身……所以我的意思是,把他們放下去。”萬政委道。
“怎麽放?”許平秋問,似乎很上心。
“閑時爲兵,戰時爲将……讓他們多接觸一下基層工作,我不否認你挑的這些人,在對付稀奇古怪的案子上有一套,可普通刑事案件,我想他們未必能比一個基層刑警做得更好。把他們放下去,既是一個交流,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将來萬一有發案,再站到一起,我想又會是一個全新的高度吧?”萬瑞升政委道,這個想法看來思謀良久了。
“有道理。”許平秋想了想,慢慢道。他拿着自己剛草拟的一個計劃遞過去說,“那政委同志,你看看我這個想法,給點意見。”
“什麽?!”萬瑞升政委接到手裏,草草一覽,笑了,“喲,敢情是想一塊了?”
“差不多,不過我想這個盤子更大一點,今年換個思路,從總隊長開始,責任包片;各部室以及支隊中層管理人,下隊蹲點。你看這幾個的案情彙報,今年的案發勢頭來勢洶湧啊。包片、下隊蹲點的,和基層刑警同吃同住,年後考核,這個标準提高到百分之五十。争取在兩節前後,從上到下,齊心合力,防控破一體,還全市一個和諧節日。”許平秋大開大合,揮手道。
“好,我沒意見,這種時候就應該一切向一線傾斜,不能搞前方吃緊、後方緊吃,咱們刑事機關要是也人浮于事,那就危險了。”萬政委臉上見喜了,沒想到會這麽容易。說到這兒,又到要點上了,他問着許平秋道:“那你這幾個金豆豆,準備撒在那兒?”
“這個我咨詢過史清淮,曹亞傑安排到各中隊的技偵輪訓上,他對監控器材使用是行家。李玫呢,到支隊,大信息平台應用,案件研判,應該讓更多的基層刑警掌握……俞峰留在總隊吧。兩個實習生讓他們下基層的帶帶。嗯,餘罪……嚴德标……哎,老萬,你說這倆兔崽子我怎麽安排?”許平秋牙疼道。
不但不好用,而且不好安排,萬瑞升一愣眼道:“我要有主意,還找你告狀?不過我提醒一句啊,這一對壞種你得拆開,要湊一塊,不攪點事他們就不舒服。”
“年輕嘛,誰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要不這樣,開個黨組會,下面有些隊長也該動動了。這餘罪呀,也應該扣個帽子了,否則功高無賞,久則生嫌哪……當個刑警隊長怎麽樣?”許平秋笑着征詢道。
“耶?”萬瑞升吓了一跳,直接跳到基層當隊長,那這提拔的速度有點出乎意料了,他警示着,“您可想清楚,他一個人,那是匪一個,要真當個隊長,得給您匪一窩。”
“一個人性子野,不等于當了領導還野。人啊,總得有點責任感,有責任感這事才能上心……到莊子河刑警隊怎麽樣?郊區,人員二十幾個,原隊長積勞成疾做了胃切除手術,剛請辭。”許平秋道,看來已經想好給屬下的位置了。
“哦,這樣啊。您是擔心把他留在市裏給您捅婁子吧。”萬瑞升笑道,直說這辦法還算可行。那地方無關緊要,可試試一個隊長的能力足夠了,關鍵是離市區遠一點。至于嚴德标,太鋼礦區刑警隊,挂了指導員的位置,小标副科級科員已久,這還是頭回有個實職。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總隊長政委達成了共識,電話通知着隊裏準備開個動員會,許平秋放下手頭的工作,也準備會後回總隊一趟了……
兩節安保工作電視電話會議在刑事偵查總隊召開了。
這是傳達省廳的會議精神,屏幕上省廳各位大員輪番發言,交警重點在路面上,時段、路段、超速、超載、超員老一套。經警強調在節日詐騙的防範上,據說詐騙猖狂到假扮公安機關的水平了。當然,大頭還在治安上,什麽安全防範措施落實到街道、社區,什麽嚴厲查處“黃賭毒”,淨化社會治安環境等等,每年這些大同小異,沒有什麽新奇。
餘罪和鼠标保持着在學校就養成的優良傳統,打飯往前沖,上課開會往後靠。兩人靠在角落裏昏昏欲睡,這段時間幾乎沒有值得總隊支援組插手的像樣案子。兩人的私活兒是無比忙碌,就連鼠标也摻和到糧油生意裏了,雖然掙得不多,可這錢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