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遠,兩人看着曹亞傑落寞的表情,有點跟着唉聲歎氣了。曹哥卻又是一種生活了,分局治安上原本就挂副科的位置,小日子過得滋滋潤潤,當時組織談話都在想最可能走的是他,可偏偏站出來不走的,他是第一個。再加上生活上的變故,反倒讓兩個苦窮逼兄弟有點同情他了。
“曹哥,我覺得你這人是不是有點感性了,太多愁善感了。興許你女朋友是耍小脾氣,不是真要跟你分手。”餘罪勸道。
“對呀,你來這兒她就不樂意,興許是逼你回去呢?”俞峰也勸着。
曹亞傑搖搖頭,無語。
“多疑,絕對是多疑?你在深港,怎麽可能發現人家劈腿,要沒有呢?要是故意氣你呢?”餘罪反其道而行,叫嚣着。
“兄弟哪,我也是警察。其實我很恨自己是警察,太敏感了……這次回來,一下子就發現太多的蛛絲馬迹了。”曹亞傑歎着氣,羞于啓齒了。
“看看,這是男人的陰暗心理在作祟。”餘罪道。
“曹哥,這個蛛絲馬迹,您是用什麽技偵手段發現的?”俞峰哭笑不得了。
“我告訴你們,你們别笑話我啊……我走的時候,我的床頭櫃裏還有兩盒安全套,用過兩個,還有十八個……回來的時候,還是兩盒,十八個……”曹亞傑平靜地、嚴肅地推理着。
“什麽意思?那不恰恰證明,沒人動過。”餘罪道。
“個數對,可牌子錯了……傑士邦變成杜蕾絲了?你說我他媽能不起疑麽?我一問,她直接告訴我了,說我無法滿足她的需要,我是警察,我有自己的事,我總不能天天和她滾床單吧?”曹亞傑憤憤不已道。
“噗噗……”該爲兄弟傷心的時候,俞峰和餘罪都噴笑了。
這兩人一笑,曹亞傑卻是将積郁的憤意全化成了一抹淚水。他抹了把臉道:“……我什麽都給她了,買了房子,她是戶主;公司法人代表,是她……她就一鄉下丫頭,啊,當年老子在人才市場招她的時候,她窮得一天啃三頓方便面……你們說這人變得怎麽這樣啊,我就追求追求理想,才追求了幾個月,她就和别人搞上了……嗚嗚……我他媽這警察當的,警帽都成綠色的了。”
說着,他一屁股坐在路牙不走了,抹了幾把傷心淚。看來是真到傷心處了,眼淚流得嘩嘩的,餘罪和俞峰勸也勸不住。
“對方是誰?你吭個氣。這口氣兄弟們替你出了,大不了拼着這身警服不穿了,幹他個生活不能自理。”餘罪勁上來了,捋着袖子,安慰着綠帽大哥。
“哎,算了……我都想開了。”曹亞傑抹着淚,像是自言自語道,“她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最初幾年還和工人一起安監控……這家業呀,也有一小半是她掙下的。既然留不住心,何必要強留人……我決定了,她想幹什麽,我都成全她,她想要什麽,我都給她……不就是個小公司,不就是倆錢嘛,她難道真以爲我在乎的是錢。”
哎喲,這哪是想開了,還是放不下嘛。俞峰咬着嘴唇,苦臉了,沒敢往下勸了。
“對,這才是男人。走曹哥,整兩瓶二鍋頭咱繼續喝去……我也想開了,明兒咱也去泡幾個妞怎麽樣?男女之間還不就那麽回事,去不去?喝高了一睡方休。”餘罪邀着。這讓人蛋疼的話得到了曹亞傑的響應,他一骨碌起身,豪氣頓生道:“好,喝就喝,反正我也沒地方去。”
“就是嘛,大丈夫何患無妻……今晚我就給你找一個。”餘罪攬着曹亞傑,悲憤的曹亞傑感染了餘罪的破罐精神了,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把俞峰也叫上。
于是三個失意的男人,借着酒意在茫茫的雨夜中踉跄着,在肆無忌憚地歡唱着。夜幕遮住了他們的形色,卻遮不住那放浪形骸的聲音: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愛的隻有你。吃喝、嫖賭,咱們在一起!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好的就是你。鈔票、美女,都他媽不如你!
……
大禍降臨
肖夢琪是上午十時到刑事偵查總隊的,是接到了李玫的電話來的。原因很簡單,那三個買醉的家夥連喝帶玩,最後玩到有夜總會性質的橙色年華KTV去了。也活該倒黴,國慶後市局組織的治安大巡檢,把這三個人喝得暈三倒四、什麽證件也沒有的給提溜回110指揮中心了。一查二查,查回省總隊來了。
對于國家公務人員特别是公安部門的人員進出娛樂場所,上級一直保持着零容忍,輕則處分,重則除名。據說三個人都不輕,現場臨檢時,他們召了幾個陪酒女正唱得高興呢。要不是總隊摁着,怕是檢察院得帶走問話了。
車停下時,李玫匆匆奔上來,肖夢琪焦急地問着:“怎麽會這樣?”
“也怨我,昨天栗雅芳請客,把大家都請到了……請完了人家都把他們送回總隊來了,誰知道他們幾個人相跟着,又去喝了。”李玫道,好自責的樣子。
“餘罪吧,不怎麽檢點這可以理解……怎麽老曹和俞峰也跟着湊熱鬧?”肖夢琪不解了。那兩個人是相當遵守紀律的,一看李玫苦臉,得,她不問了,憤憤地說,“又是他是吧?俞峰那麽老實的同志,都能被他帶壞了。唉……”
無奈之情溢于言表。從深港回來,除了一塊吃了頓飯,聯系卻是沒有以前那麽緊密。她忙着述職,年底幹部考核,這一次進省廳的呼聲很高,多年的夙願即将成爲現實了。而一路捧起她來的人,眨眼間又要栽進低谷了,一下子讓她蹙眉,計無所出了。
“肖領隊,這怎麽辦呢?萬政委剛把他們罵了一通,市局這個通報就出來了。總隊看這樣,非處理不行了……”李玫緊張道,這一下子,五去其三,簡直是滅頂之災了。
“就是就是,萬政委說了,還橙色年華,和黃色差多少?當警察能進那地方?滾回來寫檢查,聽候處理。”鼠标氣喘籲籲奔上來了,轉述着政委的話。真要處理,他倒緊張了,問着肖夢琪:“肖主任,咋辦呢?是不是得解散,正好把我打發回原單位。”
“切。”李玫剜了他一眼。肖夢琪也翻了個白眼:“你巴不得回治安上是不是?”
說罷,起身就走,李玫跟着。鼠标讨了個沒趣。
“對了,領隊……還不光是這事,原因可能在老曹身上。”李玫道。肖夢琪停步了,這兩個人添油加醋把老曹的遭遇一說,原因一下子明了。估計是心情郁悶,組團買醉,然後撞到槍口上了。
理論上這真不算多大事,可碰到糾風的風頭上了,就不能算小事了。
更何況餘罪名聲一向不怎麽好,肖夢琪來時已經聽特警楊總隊長講了。市局在今天早上的例會上強調警容警紀,就把這個事拿出來當反面典型。要立功受獎不一定突出個人名字,可要犯錯受罰,那可是有名有姓。現在估計已經挂到内網上了。
這事她沒敢說,問着兩人:“他們呢?”
“寫檢查呢。”鼠标一指辦公樓。
肖夢琪急匆匆奔着上去了。李玫要去,被鼠标一把拉住了,她不悅道:“怎麽了?我就覺得你一點都不關心兄弟。”
“有用嗎?現在還不是給人家添堵。”鼠标道。
也是,李玫愁得直揉自己的胖腮。正愁着,秋訓的警員們休息時間到了,有人喊着李教官,問今天的課。
“不上了,解散吧,都解散吧。”
李玫煩躁地一擺手,拉着鼠标躲到一邊,繼續發愁去了。兩人遠遠看到了史清淮急匆匆地下樓,上了車,肯定也是奔這事去了。
不過,前景堪憂哪,這對肥姐弟,可真是渾身有力無處使哪。
“沒事,我聽候處理。”
俞峰已經清醒了,桌子上擺得整整齊齊,東西已經收拾得利利索索,寫好的東西就放在桌上。肖夢琪拿起來看看,是檢查,很深刻,不過檢查後附了一份辭職書,卻很簡短。
看這樣子是準備走了。但是這麽淡定讓肖夢琪不解了,剛剛捋順組織關系,剛剛下定決心留在警營,這倒好,一個閃失,全沒了。
“你這個态度不對,俞峰。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很有組織性和紀律性的同志,怎麽現在也沾染了餘罪的痞氣?錯誤歸錯誤,有點錯就撂挑子,不是一個警察應該有的心态。”肖夢琪把寫的東西扔在桌上,不客氣道。
“那我們應該保持一個什麽樣的心态?拼死拼活拼命誰說過什麽嗎?喝點酒唱唱歌,給處分還不行,萬政委還居然要威脅我們除名,我們從來就不受任何人威脅。”俞峰有點氣了,估計是被政委給訓的。
“光喝酒唱歌了?”肖夢琪反問着。
“陪酒女是餘罪叫的,不過我沒拒絕……那種醉生夢死的生活挺好的。”俞峰像故意說氣話一樣,氣得肖夢琪拂袖而去。
她走了兩間辦公室,找着曹亞傑。一直以來這個年屆而立的同志是隊裏倚仗的技術能手,不但圓滑,而且很低調、厚道。攤上這事,肖夢琪估計一大半原因得歸咎在餘罪身上。她推開門時,曹亞傑也一樣,收拾得整整齊齊,正襟而坐,似乎在等着處理結果宣布,然後走人。
“老曹,你到底怎麽了?”肖夢琪痛心道。
“沒怎麽,喝了點酒,我也記不清了。”曹亞傑淡淡道。
失戀加失意對一個男人打擊相當大啊,平時注重儀表的曹警官一直是個帥哥形象。而現在,頭發散亂,臉上胡茬兒成片,簡直像頹廢的嬉皮士。肖夢琪拿着他桌上的檢查掃了幾眼,還好,這是位好同志。辜負了黨的教育、辜負了組織的信任、辜負了上級、辜負……反正該辜負的一個都沒落下,最後因爲辜負的原因,也要求請求組織嚴肅處理。
“你的個人問題……我聽李玫說。”
“我不想談個人問題。”
“那辭職是因爲個人問題嗎?”
“我說了,不想談個人問題,我服從組織的處理結果。坦白講,這身警服也許真的有點不适合我,一直以來我都下不了決心走人。這一次啊,我可以安心地走了。”
曹亞傑笑道,笑裏有點疲憊的樣子,似乎已經心力交瘁了。得到這個結果,隻是順水推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