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沒有什麽動作,連陽很文雅地笑了笑,隻是從包裏掏出了一部手機,摁着鍵,遞給餘罪道:“我把她給你,換我安全登機。沒錯,搶劫的總指揮是我,在開始前我畫蛇添了個足,辦了這麽一件事……她被注射了神經毒素,正躺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這位女士告訴我們你是警察,所以得到了特殊優待。溫瀾本來還有出走機會的,不過很可惜,被你盯上了。我撂不撂她,都是遲早的事。”
餘罪驚得手抖了一下,居然是栗雅芳。平躺在地上,一隻手正向她胳膊的靜脈裏注射什麽。她驚恐的大眼格外清楚,嘴被捂着。
餘罪一驚,張着的嘴合也合不攏,瞪了連陽一眼道:“你在危言聳聽?”
“你愛信不信,這是劉變态的研究成果。根據劑量的不同,會對人的意識造成一定損害,微量的效果你應該見過,一周後醒來意識都模糊。這位知道你是五原市刑警的栗小姐,被注射了50CC。在十四點以前不注射血清稀釋毒素的話,等醒來就成植物人了……是你害的。”連陽道,抿抿嘴,給了一個狠辣的笑容。
“這姓栗的就是個二百五,你拿她吓唬我?抓了你,照樣能逼問出來。”餘罪一把拉住了要走的連陽,咬牙切齒,兩眼噴火道。
“你的表情告訴我,這個分量足夠了。我會在飛機起飛的最後一刻,把位置發到這部手機上,怎麽樣,成交嗎?”連陽帶着挑釁的眼神,又笑着加着料道,“而且告訴你,解毒的程序,那幫庸醫可不一定知道這是注射的什麽東西啊。”
“她肯定還在酒店,你們沒有時間轉移她。”餘罪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
“是嗎?也許沒有,可也許有。轉移到隔壁,或者隔壁的隔壁,錯一個房間,可就不好找了……我敢賭,你敢賭嗎?”連陽笑着問已經有點失控的餘罪,這一記在他看來是緻命的。
餘罪愣了,剛剛的得意之情已經不複存在了。一個即将逍遙法外的嫌疑人,一個與此事無關的普通人,取舍之間,隻能讓他猶豫不決。
最後一遍廣播響起的時候,連陽咬着牙,眼睛陰狠地閃着:“要麽我走,要麽你和她都死……别以爲我不知道,你也就一個人。警力剛剛調走,最快的趕來需要四十分鍾,即便你從見到我已經報上去了,那官僚機關沒有幾個小時根本協調不通……讓開。”
“那你,你說話得算話。”餘罪口氣軟了。
“你沒資格提條件。”連陽一抽。餘罪終于松手了,他像無計可施一般,咬牙切齒地瞪着。連陽笑了笑,走了幾步,回頭看餘罪憤然不已的眼神時,笑着道:“知道一個警察最悲哀的是什麽嗎?”
餘罪瞪着眼,沒回答。
“是總想着拯救這個世界,到最後卻背負滿身罪孽……呵呵……哈哈……”
他像神經質一般笑着,幾次回頭,幾乎笑出了淚水,直奔候機口。最後的旅客,踏上了出逃的行程。
短信,在十分鍾後準時回來了。随着航班轟鳴着飛向天空,餘罪一看,瘋也似的往外跑。邊跑邊聯系着支援組的隊友,指定着方位,去救那個錢還沒還清的債主……
賤人賤行
“是連陽?”
趙賀皺了皺眉頭,看着委頓在車廂裏的尹天寶。傷口包紮好了,一條胳膊铐在車上,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腦袋。
“那藍爺藍湛一參與了?”趙賀不相信又問,這個口供和王成的對不上号。
“沒有參與,不過錢是在他的賭池裏轉了一遭出來的。”尹天寶軟綿綿道。
“什麽意思?”趙賀沒明白這其中的蹊跷。
“就是,要栽贓給他呗……呵呵,結果自己栽了。”尹天寶突然間笑了,現在覺得這些陰謀詭計,那麽可笑,賭的是身家性命,卻總存着成功的僥幸。
“每次搶劫消失的贓車,在什麽地方?”趙賀又問。
尹天寶擡頭瞄瞄,道了句:“讓我見見瀾瀾,我就告訴你。”
“你還想談條件?”趙賀氣笑了。
“要麽讓我見,要麽我不告訴你……吓唬我啊,來啊,朝這兒來一槍,你看老子眨不眨眼。”尹天寶火了,指着自己的腦殼,叫嚣了句。
“不知死活。”趙賀罵了句,跳下了車,關上了車廂門,撥着電話,向指揮部彙報着這裏的進展……
這一時間是指揮部最忙亂的時候。龍華路、置業大廈、虛拟大學城,都因爲大批警力的封鎖以及交通管制出現了混亂。特别是置業大廈,誰也沒想到地下賭博牽扯的方方面面會有如此之多,要債的居然和封鎖的特警對峙起來了。
這還不算最亂的。前一日黑彩大中獎,很多小彩票房無力賠付,被憤怒的彩民砸了一通。各區接到的各類因爲黑彩撤莊引發的治安報案,已經上升到五十多起。
城裏亂,城外更亂。九号幹線全線封路了,到場的法醫正檢測着打撈起來的車體殘骸。這條支流江水流不到兩米,沒有沖跑,那些幹過救援的特警用拖車纜繩人力把車拖上岸,就在殘骸的旁邊設了一個簡易屍檢台。那個花容月貌的女匪首,此時已經成了一個怵目的标本。
十四時,法醫輕輕地拉上了屍袋。兩頭的檢測都彙集到解冰手裏,手機、鑰匙、項鏈、手表,還有手包。當然,還有作案用過的無線POS,有這東西,這個案子算是破了。隻是已經人鬼殊途,而贓款又去向不明。
解冰戴着手套檢視着證據。那個心形鑲鑽項鏈,他看到了是閉合式的設計。輕輕地拿起來,掰開,一下子眼睛一亮,也在這一刻豁然開朗了。他喃喃道:“原來是他?怪不得有這樣天才的作案手段……怪不得能躲開兩年的追查。”
他認識,是連陽和溫瀾的照片。溫瀾甜甜地笑着,倚在連陽的肩上,像甜蜜的一對。解冰看着屍袋,突然明白了,爲什麽溫瀾自尋死路。
那是因爲,在未死的時候,心已經死了……
這個情況,他彙報回了指揮部。他知道,已經爲時晚矣。黑彩撤莊、車展、虛拟大學城殺人案以及搶劫,早就吸引走了大部分警力。這個被忽視的幕後,有充裕的時間從容逃走了……
“是他?!”
許平秋聽着彙報,嘴裏有點泛苦。
此時他身處深港市公安信息指揮中心,在案發不到三個小時内捕獲三名搶劫嫌疑人,他正接受着深港同行祝賀的掌聲。這個消息卻不啻于當頭一棒,把他驚呆了。
“尹天寶剛剛交代。在九号幹線打撈的殘骸裏,發現了這個……還有,嫌疑人齊宇飛也交代,他們的老大是藍爺,不過是他們之間對溫瀾的一個戲稱。真正操縱的,他也知道是警察。”李綽彙報着,聲音放到了最低。
“老許……來來來,李廳正在趕過來啊,今天的主角是你啊。把你的隊員都叫上,我們今天給你開個慶功宴。”劉書記附上來了,邀着許平秋。他不太了解案情,不過聲勢這麽浩大,而且戰果斐然的指揮,作爲領導是相當滿意的。
許平秋沒多說,拉着劉書記附耳幾句。地方領導聽得“咯噔”了一下:“啊?幕後是我們的人?”
“對,地下博彩,不可能不從我們的隊伍裏尋求保護傘,我們中間一些人和這些黑惡勢力肯定要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現在被搶的資金、賭池被劫走的賭資,可都沒下落了。”許平秋小聲道。
“抓……跑了?跑了把他全家控制起來。不管從哪個地下錢莊走的,這筆錢一定要追回來。”劉書記勃然大怒。被搶走幾千萬,這要是傳出來,可比搶個銀行還要轟動。
“所以,慶功宴往後放放吧,我們的活才完成一半。”許平秋道。
劉書記擺擺手,直說主随客便。許平秋旋即拉着李綽,這個指揮現場效果已經不大了。他告辭着,準備離開刑事偵查局。兩人出了門,李綽把實時情況彙報着:
“虛拟大學城黑窩檢索出了四千多張銀行卡,還有一部分境外的。藍湛一是老闆,可他也說不清這些賬務上的事,對他的突審還在進行中。”
“我們已經知會了香港警方,他們正在對袁中奇采取措施。”
“剛剛兩個組已經去抓捕連陽了。家裏沒人,單位說上午就去上班了,現在還沒有下落。沒想到,他居然操縱着這幾個連環案。”
“許處,現在怎麽辦?已經發現了六處被劫的客商,正在救治,可要一醒來,這事就包不住了。”
連珠炮幾句,直到上車還沒說完。許平秋皺着眉頭,直拍額頭:“百密一疏啊。我也一直認爲,這是個傳話的小角色,沒想到他在幕後藏得這麽深。”
“現在錢是關鍵。要是找不到他,錢沒下落,那咱們比抓不到人還要被動。國際車展彙聚了世界大部分知名生産商,來觀展洽談的客商來自全國各地,要是他們中有人被劫了,找不回失物……這……這交代不了啊。”李綽頭大了。
“讓我想想……想想……可能已經晚了啊。如果他是幕後,又是警察内部人員,那他的設計裏不可能沒有出逃這個環節……對了,那兩個報警電話……查!應該是他故意扔出來的。目的是爲了轉移視線,間接地調動我們封鎖的警力……啧,可能已經晚了,說不定現在已經出境了。”許平秋追悔莫及道。
李綽也想通了,駕着車,步話裏通知着外勤。
邪了,不一會兒回過來了。那部報警的手機,居然通着。
“抓!”李綽二話不說,循着方位,拉響了警笛,在街道上橫沖直撞,直奔信号源的方向。
華僑醫院,毫無征兆地駛來了數輛車。一群下車的便衣刑警循着方位,分頭奔進了這所醫院。
後續又來十數輛警車。前門、後門、圍牆,在極短的時間裏,把這裏圍了個水洩不通。
“信号在三層。”
“上,你、你……守樓口。”
“找到人先摁住,這是個重大知情人。”
幾個便衣在角落裏安排着,悄悄手伸到了腰後,把手槍的保險打開。一聲令下,守樓口守樓門的,全部飛奔上樓。信号相當強,就是在手術室等候的一群人裏發出來的,那便衣裝着若無其事地走過,猛地一看其中一個失魂落魄的男子。
幾乎沒給人反應的機會,幾個人餓虎撲食一般把那人撲倒在地,旁邊的人一下子亂了。
“幹什麽,幹什麽?”一肥妞拽着便衣,被便衣回腳踢得“噔噔噔”一屁股坐地上了。
“你敢襲警?”一胖子撲上來了,便衣槍口一指,吓得他趕緊舉手投降。
“怎麽回事?”一個帥哥分開人群要上來,被便衣指着鼻子:“不許動,警察,執行公務。”
“啊?”一美女驚呆了,哭笑不得道,“我們也是警察。”
證件,李玫的、鼠标的、肖夢琪的、史清淮的,确确實實是警察。帶頭的便衣傻了,看看被抓到的那個,一名便衣給他打着铐子,另一個膝蓋壓着他腦袋,還有一個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他正咬牙切齒、含混不清地罵着。便衣尴尬地問:“那他不會也是警察吧?”
“不是都不可能,你看那鳥樣。”鼠标笑了。邪了,居然有人抓餘罪來了。
“放開放開,究竟怎麽回事?局裏要查的嫌疑電話,怎麽在你身上……對不起,這個人我們得先隔離一下。”帶頭的使着眼色,得确認一下,兩個便衣擰着餘罪,直拽到安全出口後等着,不過稍客氣了。
大水沖了龍王廟,沖得那叫一個稀裏糊塗。許平秋到場的時候,這裏還在戒備着。他揮手屏退了現場的警力,直進醫院,肖夢琪和史清淮追着彙報着。
外勤的行動結束後,餘罪的電話就來了。要求協助去救治一個被劫的客商,也就是導緻他身份暴露,被劫匪控制并注射昏迷的栗雅芳。一組人合力把人運到華僑醫院,正在搶救。這個彙報當然不足以說明整個情況,史清淮把在機場所遇,原原本本彙報給了許平秋。
“啊?他居然提前一步,在機場堵住了連陽?”許平秋興奮得差點摔一跤。
“對,不過連陽用栗雅芳要挾,餘罪又把人放了。”肖夢琪好不懊喪道。
“啊!”李綽的笑容,一下子成哭臉了。
“這個蠢貨呀,他就不知道這個人有多重要。”許平秋難堪道,随口問了句栗雅芳的事。肖夢琪彙報着,注射毒素是真的,所有被搶劫的都注射過,地方還在酒店房間。他們根本沒有時間移動,隻是在最後唬住了餘罪,把那部報警的手機扔給餘罪,純屬調戲。
是啊,赤裸裸的調戲。偏偏最接近他的人,中招了。
快步上樓,李綽喊着手下放了餘罪。被解了铐子,餘罪狠狠地剜了同行幾眼,信步走到了急救室前,還是那副神不守舍的樣子。許平秋要來那部手機,翻查着信息,最後一條發自于十三時二十七分,信息的内容是:
你判斷得沒錯,爲什麽不堅持呢?她沒事,不過你放了我,你的事可就大了。
這是連陽的信息,李綽看了眼,心頭凜然,不敢吭聲了。也罷,是西山的警察放的。他此時才打量着這個不露形迹的自己人,欽佩中有幾分不解。要抓到連陽,找到失款下落,那功勞能把一個警隊都捧上天哪。
可惜被這個貨放了。不拿功勞也罷,這責任要追究起來,他又有點同情這個同行了。
“叮”的一聲門響,餘罪像得到了命令一樣,快步奔上來了,急切地問着:“怎麽樣?怎麽樣?醫生。”
“沒什麽大礙,發現得及時……是中和了多種神經麻醉藥物,已經清醒了。”醫生摘掉口罩,有點不解道,“咦,今天被麻醉的人怎麽這麽多?南方醫院好像也收治了兩例麻醉導緻的重度昏迷。”
沒有接話茬兒,這案子的細節是不會向社會公布的,要真講出來,估計得引起恐慌。餘罪聽到人沒事,長舒了一口氣。走進病房,他看到頭發散亂的栗總,兩眼無神地睜開了。
不對,見到餘罪的一刹那,眼睛亮了,兇光有了。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坐起來,指着餘罪罵着:“渾蛋,你這個渾蛋……都是因爲你,他們逼問我,還把我的錢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