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有道理,你也會作案了。”許平秋贊了個,又嘉許地表揚了俞峰一句,問着俞峰賬戶追查的進展。俞峰道:“問題不大,昨天已經試着鎖定他們的IP了。我是以賭客身份進去的。”
暗地裏的進展一直就在緩慢地推進着,此時的情況已經漸近明了,但恰恰明了的時候,又讓人覺得匪夷所思。這個以賭博爲主要斂财方式的涉黑團夥,光業務就分幾個類型,網上博彩、六合彩、外圍體彩加上全國性的彩票,還有尹天寶負責的賭車,幾乎所有涉及賭博的行爲都能成爲他們的斂财方式。
于是這個問題就來了,許平秋打斷了衆人的讨論道:“大家想想,這麽一個有錢、能掙着錢,而且不缺錢的團夥,爲什麽會涉嫌長達兩年的搶劫?”
這是一個一直懸而未解的難題,不是最難的,卻是最難想通的,又一次提出來時,衆人沉默着。關鍵的時候,許平秋盯上坐在角落裏的鼠标,這些天他的情緒一直不高,他出聲問:“德标,你說說。”
“我?”鼠标愣了下,然後搖頭,“我不知道。”
衆人一笑,不過看到鼠标病恹恹的樣子,馬上又是神情一黯,都變得很低落。
“打起精神來,越到艱難的時候,我們越要挺得住,省廳對這個支援小組的期望很大。前段時間你們已經成功地證明了你們的價值,現在,很可能剩下最後一道坎了,踏過去,就是摧枯拉朽……我再問一遍,你們可以确定,搶劫案的這個團夥和藍湛一的團夥是同一批人嗎?”許平秋問。
衆人看着俞峰,俞峰點點頭道:“錯不了,轉賬和洗錢的方式,幾乎相同;大部分搶劫來的錢,都是通過賭池洗走的。深港警方最初排查網賭的事,也是因爲西川警方協查搶劫的案子,其賬戶關聯到了賭池,進而才發現,深港有這麽大的網絡賭博的團夥存在……”
“等等,有沒有這種可能”肖夢琪打斷了俞峰的話,直道,“他們中間有人試圖通過搶劫,讓警方關注到網絡賭博這一案。手法就是把搶劫的錢,通過賭池洗白,轉移警方對他們的追查視線。”
這個有點匪夷所思了,衆人面面相觑。許平秋卻贊了句:“非常有可能,如果在利益分配不均的時候,任何可能壯大自己、打擊對手的方式,他們都可能用上。繼續,我提醒一下,一般處在财富金字塔尖上的人,比普通人更不得安生,你們可以盡情地想象那種高處不勝寒的情景……也許藍湛一他自己的團夥内部,并不是那麽鐵闆一塊,從先前發生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得出。爲什麽要對擔保公司下手?如果純粹是洩憤,直接砍藍湛一不更好?那說明呀,這其中有很多利益的糾葛,所以不排除他們内部存在矛盾的可能。”
“可是我們知道的消息有限。”曹亞傑道,有點爲難了。
“深港同行給的消息是,與藍湛一有關聯的不少人,已經開始瓜分馬家龍原來的生意了,彩票房、茶樓、洗浴中心,這中間,很可能也有我們的人摻和在裏面。”史清淮道。這個亂局,誰又能有那雙能識破玄機的慧眼呢?
“我覺得,他們在玩一票大的。”
幽幽的聲音響起來了,衆人茫然的時候,這像一個晴天霹靂,似乎觸動了腦子裏的靈感,俞峰若有所思地點點道:“對,很像,我也覺得有點不尋常。這種風頭上,應該收斂一下才正常,他們倒好,反而在變本加厲。”
“幕後的隐居不出,台前的就算打擊,也是治标不治本。”肖夢琪道。她說完時,突然發現大家都不吭聲,齊刷刷地看着角落裏坐着的嚴德标,嚴德标不再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而是滿臉愁苦地看着大家。
“你想說什麽?”許平秋問。
“這個很像在謀劃一票大的,藍湛一如果是莊家,而他現在因爲種種情況不能坐鎮壓場,這種時候,就是最好的機會。”鼠标道,以他陰暗的心理,能揣摩出這種極其類似搶莊、抽籌的黑事。
“可網賭的窩點,肯定藍湛一遠程操控着,怎麽做手腳?”肖夢琪沒鬧明白。
“彩票和六合彩,現在餘罪能接觸到,他隻負責結算,他可當不了家。”史清淮道。
“還有賭車,尹天寶控制着,似乎獨立于這個團夥之外。”李玫道。她第一次發現,鼠标深沉起來,還是蠻好看的。
“你們進了一個思維定式,一直覺得是一個特定的人控制着,如果打破這個定式,就一切皆有可能。”鼠标道。
“怎麽破?”許平秋好奇心上來了。
“如果我根本沒準備賭,吃掉你們的賭資呢?”鼠标直接道,這無恥的辦法,聽得衆人一陣心悸。俞峰飛快地敲着鍵盤,計算着單位金額,馬上給出了一個大緻數目:“很有可能,僅彩票的六合彩的外圍,每天流動賭資就有兩千多萬,如果他們還有方式控制網賭的賭池,那金額就更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假如這個時候藍湛一鞭長莫及,又有其中某個人悍然反水,那莊家就慘了。”曹亞傑道。這樣的推理,讓他心驚肉跳,不過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了。
可能嗎?集體的思路,在陰暗的方向越走越遠,分析得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
不過有人相信,鼠标抹了把鼻子,唏噓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内部還要有一場亂戰,餘兒夾在他們中間就危險了。”
一語道破,滿場黯然,都看着鼠标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對比着許平秋那面無表情的黑臉,沒來由地覺得好難受……
“玉明啊,你有沒有那種感覺?”
“什麽感覺?”
“小二上得太快了。”
“你覺得不妥?”
“肯定有點,膨脹得太快,不一定好收拾。”
“不好收拾我相信,不過要是你收拾不住,我還真不相信。”
劉玉明駕着車,微笑着道。說完時側眼瞥過,副駕上正對着鏡子抹口紅的溫瀾也看着他,兩人相視間,溫瀾給了個俏皮的笑容,劉玉明給了個欣賞的眼神,于是在這種暧昧的默契中,都認可剛才的判斷了。
“你覺得他還不夠老實?”溫瀾抿抿嘴,淺色的唇膏,讓她的嘴唇顯得豐滿而靓麗,她似乎覺得哪兒還美中不足似的,在端詳着。
“一天要入賬幾萬,想拿這錢,他能老實嗎?拼了命地帶人砍崩牙佬手下。”劉玉明道。對“餘小二”的表現相當滿意,而對于這個人的變化,他已經見得多了,就聽他感慨道,“這錢哪,能把膽小鬼變成吃人不吐骨頭的厲鬼啊。”
“說人呢,怎麽扯到鬼身上了。”溫瀾不悅地白了他一眼。
“在我看來,利益面前,人和鬼沒什麽區别。”劉玉明笑道。
“你在嘲諷我?”溫瀾似乎不高興了。
“我在自嘲!”劉玉明毫不忌諱道,側視一眼,和溫瀾交換着眼神,這一句似乎取得了諒解。溫瀾沒有嗔怪,細細地挑着睫毛,試圖讓她的眼睛顯得更明亮一些,邊打扮邊道:“你也别大意,藍爺雖然老了,可餘威猶在啊,處理崩牙佬的事,深港可沒幾個人能辦得到這麽幹淨利索的水平。”
“放心吧,藍湛一暫時不敢回來的,再過三天,他就回來,我們已經遠走高飛了。”劉玉明道,滿臉洋溢着幸福而惬意的笑容。
溫瀾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随即一閃而逝,從她的紅唇中吐出來恰如珠玉的聲音卻是:“那可全靠你了,湛一隻信任你呀,連我也信不過。”
“那不一樣嗎?我信得過就行。”劉玉明笑道。一手伸過去,輕撫着溫瀾的秀發,溫瀾握着他白皙的手,放在頰部摩挲着,仿佛一對溫馨的情侶,在用無聲的細節表達着彼此的愛慕。
自從洗車場遇險,差點被崩牙佬馬家龍滅口之後,劉玉明就一直左右不離地護着她,這呵護間,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呢?溫瀾放開劉玉明那隻白皙而修長的手時,她心裏泛起了一種怪怪的念頭。
兩人不足爲外人道的戀情,在泊車後自動消失了。溫瀾從車裏出來,劉玉明開着車門,扶着車窗,像一個頗有素養的專業司機、跟班,文質彬彬地随在她的身後,像她的影子。
就站在百粵海鮮的台階之上,等人的時間,劉玉明欣賞着一襲裙裝的溫瀾,白底的裙子,細碎的花色像跳動的精靈,随着她凹凸有緻的曲線傳遞着一種誘惑;修長的、半露的玉腿,潔白如玉;透明的水晶高跟鞋,在鞋跟的地方綴着一圈金色,在踝部又戴着一串玉色的腳鏈;那晶瑩的纖足,又染着可愛的紅指甲……仿佛是一件絕美的藝術品,讓他不忍移目。
“你别發愣啊,傻瓜……今天你是主角。”溫瀾笑着提醒。
“哦,我忘了。”劉玉明一笑,恭身謹立在溫瀾的一側,改成了站在她身前的樣子,不過還是忍不住不時回頭打量。溫瀾又提醒:“你這樣看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們有奸情啊?”
“有嗎?我們一直是姐妹相稱的。”劉玉明笑道,絲毫不介意外人對他的看法和評價。
兩人輕聲調笑着,在看到車來時,多了幾分莊重和矜持。兩輛車幾乎是一前一後來的,下車的尹天寶眼睛一亮,向他們兩人招手,另一輛車裏的“餘小二”臉色卻是有點陰鸷,不聲不響地走上來。
溫瀾、劉玉明、尹天寶已經在那兒等他,他趨到面前,微微低頭問了句好:“劉醫生,您好。”
“哦,學會懂禮貌了,真難得。”劉玉明笑着,伸手攬着餘罪的肩膀,往飯店裏走着。尹天寶殷勤地爲衆人開着門,說笑着上了三樓預訂的包間。要坐時,溫瀾卻是招招手:“來來,小二,坐我身邊。”
“快去吧,今天主要是溫瀾答謝你啊。”劉玉明笑道,一個響指,招來了服務員,優雅地點着菜,和尹天寶商量着喝什麽酒。
此時溫瀾卻是開始好奇地打量着餘罪了,在洗車行見過一面之後,還是第一次再見,與初見已經迥然不同了。那時候還是純樸的鄉下孩子,裸着一身健康的皮膚。而現在,剃着個鍋蓋頭,拴着條金鏈子,戴了塊偌大的表,渾身充滿了暴發戶的氣質。在他稍顯拘謹地坐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溫瀾“撲哧”一笑,閉上眼睛了。這變化實在有點慘不忍睹。
“我得怎麽稱呼您呢?”餘罪小心翼翼道。能融入一群涉黑人物的中間,不管是什麽女人,都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哪怕她是個二奶。
“叫姐。”溫瀾笑道,随手一指劉玉明道,“他是二姐啊。”
劉玉明銀牙一咬,給了個不悅的表情,幽怨地道了句:“讨厭。”
“二姐,别生氣……其實一直以來,你才是我的真愛哪。”尹天寶動情地對劉玉明表白了一句,明顯帶着玩笑的性質。劉玉明修長的手指挽了個蘭花,幽怨道:“那我隻能辜負你的愛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小白臉。”
尹天寶做了個痛不欲生的動作,劉玉明随手把菜譜扔給了他。兩人的玩笑,把恭立的服務生也逗樂了,溫瀾笑得花枝亂顫,插進去說合着,要給兩人做媒似的。
這種輕松的氛圍,看得出幾個人親密無間的關系。
餘罪笑了笑,如果不是職業原因的話,這個稀奇古怪的組合,可比警隊中那些人有意思多了。
“來,我給你倒上。”
抿了半杯茶水,剛放下杯子,溫瀾越俎代庖了,給餘罪斟了杯茶,餘罪攔不及,隻能受之泰然了。
很有美感的一隻手,很長的指甲,染着點金的顔色,躬臂的時候,皓腕如雪,纖手如玉。餘罪的肚子裏墨水不多,也在刹那間,想起了一個詞:紅袖添香。
沒錯,是這樣的,就即便他一直提醒這個女人是别人的二奶,也無法抑制心裏绮念的升騰,勉強地保持着姿勢。溫瀾倒滿杯,親自端起來,遞到了餘罪的面前,笑吟吟道:“今天才有機會謝你啊。”
“您别客氣……那天還是您反應快,要不是您車技過人,我怕也被崩牙佬的人砍了。”餘罪接着了,客氣了句。
“他已經成爲曆史了,而我們還會有美好的未來。”溫瀾笑吟吟道,給了餘罪一個濃情的眼神。餘罪一怔,給吓了一跳。
就在劉玉明和尹天寶的眼前,那個眼神很準确、很有目标性地,隻給了餘罪。回頭時,又坦然自若地和兩人聊上了。
這什麽意思,勾引?
餘罪暗暗忖着,端茶的時候,美甲輕輕劃過他的手背;說話的時候,眼神悄悄地傳遞傾慕;閑坐時,總是有意無意地一瞥;在四目相接的時候,嫣然一笑。還有此時,她總是殷勤地夾一塊蟹肉、傾半杯紅酒,然後笑吟吟地看着餘罪,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
于是這頓飯吃得有點食不甘味了,身側有這麽一位傾城的佳麗呵護着,讓餘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甚至于心情沒來由地覺得有點緊張。因爲她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輕聲問你一句味道如何,餘罪不知道味道,卻真切地感覺香風來襲,嬌靥如玉,那味道實讓人心癢難耐。
“小二,來來,不管你叫我姐,還是叫哥,咱們得喝一杯。”劉玉明瞅了空,端起酒杯來了。餘罪受寵若驚,趕緊起身,謙恭道:“别呀,劉醫生,得我敬您。”
“不許客氣啊,咱們是一家人,雖然家長藍爺不在,但不妨礙咱們的生意照樣進行。來,幹一個,外面的事,可得辛苦你了。”劉玉明正色道,和餘罪碰了個。尹天寶也湊上熱鬧來了:“改天給兄弟你整輛好車啊,這個我們在行。”兩人又是一飲而盡。
觥籌交錯間,飯間的尴尬漸漸消融在親密無間的交談中。談話的内容多是與車、與賭相關,餘罪俱不太懂,不過這也正符合他的新人身份,有時候,一個傾聽者,可能比演說者能看到更多的内容。
比如劉玉明,他在高談闊論,像快爬到主子位子上的家奴,有點不可一世的意思。
比如尹天寶,他總在有意無意地瞥着溫瀾,那眼神仿佛多了一份期許。壞了,餘罪甚至懷疑,溫瀾不隻給藍湛一戴了一頂綠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