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稀罕的,當個小屁警想拯救地球,當個小毛賊想義薄雲天,都他媽是犯賤,有錢人啊,有時候比咱們窮人還賤。”餘罪說道,似乎是評價尹天寶。
“那不能相提并論,有錢人犯賤那叫牛逼,咱們窮人犯賤,那叫二逼。”鼠标糾正着。
兩人就此争論未休,那邊馬老闆早火了,罵咧咧道:“你倆吃頓飯是吃米田共呢,他媽半個小時都吃不完?幹活!”兩人不争辯了,扔下盒飯,又是屁颠屁颠奔上來,開始谄笑着幹上了……
生活嘛,就這麽在犯賤中繼續着。案子嘛,也在這種犯賤中,慢慢地揭開了新的一頁……
戲外有戲
“這樣行嗎?”李玫不太确信地問。
“我剛和餘罪通過話,沒問題。”曹亞傑道。
一說是餘罪教的辦法,那可行性似乎提高了一大截子。俞峰拽走了李玫手裏的打印單子,掃了眼,吓了一跳,直問道:“你們是說,直接和尹天寶通信錄裏的手機号碼聯系?”
“是啊,又快又直接。”李玫道。
看俞峰不解,曹亞傑解釋着,現在無法正面确認阿飛、可可、龍仔這些馬仔究竟是誰、隐身何處,可根據今天截獲的尹天寶的手機号碼,反查他的通信記錄,發現有數十個不間斷的電話往來。于是曹亞傑和餘罪商量之下,又想出了一個歪招。
很簡單,直接聯系,再讓王成确認錄音。
“是不是得彙報一下?”俞峰不确定地道。
“得了吧,你指望大保姆幹這事?”曹亞傑道,看李玫猶豫,他甩上臉了,“你們看着辦吧,我也是看你們辛苦,絞盡腦汁想讓你們輕松一下,不管你們怎麽看,我覺得餘罪給的辦法,很有實用性。”
“行,試試就試試……”李玫拍桌定論了,反正這數日一直在尹天寶那些所獲不多的資料裏打轉,等突破還沒準等到什麽時候。
撥号、準備錄音,李玫調整着情緒,接通之後,她以一種甜得發膩的聲音道:“先生,您好……恭喜您的手機号在我公司成立周年慶中抽中大獎,獎品爲一部iPad平闆電腦……”
“去你媽的,騙子!”對方回了句,直接挂了。
李玫有點兒惱火,曹亞傑卻是撫掌大笑着:“有這一句就夠了,繼續。”
“先生,您好……恭喜您的手機号在我公司成立周年慶中抽中大獎,獎品爲一部iPad……”
“滾你媽蛋……什麽玩意兒。”對方罵了句。
“滾你媽蛋……不要拉倒。”李玫對罵了句。
“你誰啊?出來,出來老子弄死你。”對方上火了。
“你誰啊?你不出來老娘回頭都弄死你……”李玫惡狠狠回罵了句,先挂了。
剛挂,得,電話回過來了,她趕緊把這個号碼拉進了黑名單,一副讨了便宜自得其樂的樣子,直撫着怦怦亂跳的胸口,看來當潑婦的感覺還是挺刺激的。
樂了半晌,左右側頭看時,曹亞傑、俞峰都癡癡地盯着她,她驚聲問:“怎麽了?”
“肥姐,你罵人的聲音很甜美啊。”俞峰笑道。
“确實很甜美。”曹亞傑附和道。
喲,李玫直撫着自己的臉,痛不欲生地說道:“我什麽時候成了這個樣子了,都怪你們,都怪餘罪和鼠标那倆貨,把姐這個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的淑女變成潑婦了……”
“繼續……就這樣,多和他們罵幾句。”曹亞傑樂道,那樣的話,能提取到更多的音頻資料。
“那換換方式,當騙子不能這麽蠢吧,就一個辦法。”李玫要撥号,又想到這茬兒了。
“這樣說:先生,恭喜您在商場消費抽中大獎,請攜帶有效身份證件到我處辦理領獎……然後問他方便提供一下身份證号碼嗎。”曹亞傑道,隻要提供身份證,不愁警察找不着他。
“不行,太淺顯……這樣說:先生您好,這裏是10086客服,您的手機号碼剛剛申請了開通國際長途業務,并且消費境外聲訊服務業務總金額666元,請問是否爲您本人親自操作……”俞峰道。這樣的話,機主的第一意識是吓一跳,然後才破口大罵,這樣錄音就更沒問題了。
“還有更好的,直接說你是快遞公司,問他在哪條街……怎麽送貨。”
“購車退稅也行。”
“銀行卡消費透支,保證吓他一跳。”
“要不暧昧點,直接說有小姐怎麽樣?”
曹亞傑和俞峰超常發揮了,說得興高采烈。李玫忙不疊地左看看右看看,她奇怪了,這兩位不知怎麽變得一身賤性,說這些騙人辦法倒像是親自幹過一樣。她翻着白眼,戳着曹亞傑道:“閉嘴……當警察可以不要命,可不能這麽不要臉吧?”
訓了曹亞傑一句,她記着這幾招騙術,邊記邊說:“這有什麽難的,我當初在信息中心,見過的騙子檔案多了。這些都是小毛騙,真正的大騙子,人家還辦了所警校,招聘了幾百号人培養警察呢。”
說笑着都樂了,調整了一會情緒,李玫照章施法,一個一個聯系上了,或中獎,或退稅,或消費透支通知,這些已經被騙子用爛的歪招幾乎騙不到人了,多數人接到電話第一反應都是騙子,第二反應是罵騙子一頓。多數電話,基本是在對罵中開始和結束的。
對于罵人李玫雖然已經窺得門徑,可畢竟是初入此道,罵着罵着,滿頭大汗,有點兒詞窮了,畢竟曾經自以爲是淑女,用這類罵人詞彙顯得不那麽順口,又撥了電話罵了幾句之後,她放下電話,直道:“不行不行,罵人都這麽累。”
“換換招數。”俞峰提醒着。
“對,暧昧那招……就說小姐服務,可以上門的。”曹亞傑道。
“男人都有這種陰暗心理,都想幹這事……不是我說的,鼠标說的。”俞峰勸着。
“試試又不壞事,當警察還能介意這種事?”曹亞傑忽悠着。
“好……試試就試試。”李玫似乎覺得被兩位同伴小觑了,拿着電話,撥号,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詐騙語音,“喂,先生您好,請問需要特殊服務嗎?我們提供各類上門服務,有護士、空姐、車模等各類美女供您選擇。”
說這話的時候,李玫都有點兒臉紅了,三個人側耳傾聽着回音,片刻,電話裏的另一頭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李玫面紅耳赤地扣了電話,瞠目結舌道:“是個女的!”
曹亞傑和俞峰伏在桌上,笑得直打戰。
說笑歸說笑,不過收獲卻是不錯,這些音頻随即被放到了羁押王成的房間裏,聽了不到十個音頻,監控上的李玫發現王成的表情有變化了,眼皮子在跳,臉上肌肉抽了抽,她通知着特警又回放了一遍,再問時,王成嚅嗫地吐了一句:“這好像是阿飛的聲音!”
哈,李玫樂壞了,和曹亞傑、俞峰擊掌相慶,又挨個播放一一讓王成确認。
成功始于細節、禍患緣于忽微,這些日子點點滴滴的積累,已經快到井噴的時刻了,今天又有一個重大發現,從尹天寶的通信記錄裏,反查到了那名叫“阿飛”的劫匪,經信号定位和遠赴北海追蹤的尹南飛一組發回來的監控記錄确認,結果出來了——就是他!
“你這一組真是奇人異士荟萃啊,這樣都行?”肖夢琪得到确認消息以及内勤組的查找方式後,哭笑不得地對史清淮道了句。
“這叫不管黑貓白貓,逮着老鼠都是好貓。”史清淮笑道,這支特殊的隊伍走到現在已經大大超過預期了,現在專案組都沒人懷疑,思維的子彈要比真槍實彈更奏效。最起碼找出這幾個嫌疑人,已經是奇功一件了。他看了看資料說道:“阿飛,齊宇飛……無業,因爲參與流氓鬥毆被勞教過一年零六個月……看來這也是個馬仔,說不定和王成一樣,都是在打工期間被尹天寶招募的。”
“應該如此,是個炮灰級别的……剛剛南飛查到的消息是,這家夥在7月22日到的家,應該是作案後潛藏起來了,等風頭過去再做下一次。”肖夢琪收拾着桌上的東西,起身随意道:“走啊,看看那幾位功臣去,他們的奇思妙想,經常能讓案子柳暗花明呀,我在發愁這事呢,他們倒都已經解決了。”
史清淮笑了笑,跟着肖夢琪下得樓來,敲門而入時,解冰也回來了,正和曹亞傑、俞峰讨論着什麽,作爲領隊的肖夢琪拍拍手示意道:“同志們,停一下啊……剛剛又有一個嫌疑人進入了我們的視線,已經确認,咱們總隊長、尹南飛隊長,通過我向奮戰在一線的在座各位表示感謝和慰問,我和史科長也對你們卓有成效的工作提出表揚。”
掌聲四起,最高興的莫過李玫了,最激動的卻莫過于解冰了,這個小小的伎倆,比大隊的外勤排查還有效。他聽到消息就回來了,那興奮之情也是溢于言表,這個在外人看來難如登天的案子,已經快揭開它神秘的面紗了。
“大部分人都在,我們湊這個時間,把案情再大緻梳理一下……大家說說,對這個案子的最大幕後嫌疑人,都有什麽看法。”肖夢琪道,拉了張椅子坐下了,就坐在解冰身邊。她對這位帥哥的第一印象極好,之後的印象更好,詢問的眼光投向他時,解冰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就不班門弄斧了,不愧是刑事偵查支援組,各組的消息,基本都是你們拿出來的。”
“在咱們這個集體裏,誰謙虛,那就得批評誰啊,你說呢,史科長。”肖夢琪道。
一唱一和,史清淮接着話茬兒道:“對,可以容錯,但不能藏私。”
解冰笑了笑,直道:“那好,根據這些天的偵查,我有一種預感,尹天寶很可能不是這個團夥的頭目……他肯定參與了,但應該是一個組織人的角色,而不是策劃人。”
“我補充一句話,我同意解副隊的意見。”俞峰插了句道,總結着自己的發現,“迄今爲止,我已經發現了關聯賬戶共113個,少則幾千,多則上百萬,這些賬戶間的出入資金上千萬,操縱這麽多賬戶,而且要具備保密性,這不是一兩個人忙得過來的,更不是像尹天寶、阿飛、王成這樣的土炮能幹得了的。從搶劫到銷贓,幾乎都見不到現金,這種作案手法很罕見,畢竟黑社會的宗旨是:現金爲王。”
有道理,衆人頻頻點頭,尹天寶幾乎沒有躲藏,恰恰能反證他身上根本沒有讓他恐懼不安的證據,換句話說,現在除了王成的指認,專案組還沒有找到更有力的證據,能證明的事情隻是教唆着王成在車上做手腳,可這位做手腳的,連案發現場都沒有到過,仍然隻是旁證。
“好,那按照慣例,描摹一下這個神秘幕後的特征……我先說啊,你們幫我捋捋思路,看我哪兒漏了。”肖夢琪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開口道,“這個人有幾個特征:第一,很強勢,從他對組織的控制就能感覺出來,王成對他幾乎是景仰的态度;第二,反偵查能力很強,從這個作案模式就可以看出來,如果不是上次餘罪歪打正着猜到了這種可能,恐怕我們現在還蒙在鼓裏,所以我判斷,他很可能有過前科,否則這麽強的反偵查能力就無從解釋了;第三,除了尹天寶這幾位幹活的,他還應該有個智囊,或者是他,或者是他假手于人,否則善後工作以及操作這麽多的賬戶,也說不通……暫且就這麽多,下面誰來?”
肖夢琪不确定地說了幾句,看到衆人中少了餘罪,氣氛有些太凝重了,反而讓她覺得有點兒不适應。她笑着問解冰,解冰道:“我不習慣猜測,不過我覺得尹天寶這個關鍵人物,應該是解開所有謎的鑰匙,如果解謎,隻能從他身上入手。”
“這個我和肖主任讨論過,這個人我們不是動不了,而是不敢擅動。在沒有掌握他幕後的情況之前動了他,萬一真正的幕後溜之大吉,那我們就得不償失了。所以總隊的意思是,要麽不動,要麽一網打盡。”史清淮道。
這是所有案子的慣例,除惡務盡。可真正做到這一步何其難也,肖夢琪看大家快冷場了,她插進來道:“都各抒己見,我們現在掌握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應該有些案子的前瞻性了。”
“沒掌握多少啊,怎麽看都像一個合法商人。”李玫道。數着尹天寶的簡曆了,十幾歲就開始打工,房産是老房子拆遷的補償房子,四年前以房子爲抵押向銀行貸了一百五十萬開始自己開車行,能查到曾經有過銀行追欠的記錄,不過之後又全額歸還貸款,相比北方經常見到的那些欠債不還的老賴,人家算得上一個誠信的業主了。
“問題恰恰在這兒。”俞峰插進來了,質疑道,“既然有過銀行追欠的記錄,那隻能說明一點,他經營不善,還不上貸款……可後來又一次性地歸還了所有貸款,這錢怎麽來的?”
這地方的來錢門道可多了,曹亞傑說了,薛崗鎮離碼頭近,那兒是出名的汽車配件、零件甚至各類走私車的集散地,玩車發财的人簡直如過江之鲫。一條走私貨輪靠岸,可能馬上就誕生數位百萬甚至千萬富翁。原本專案組覺得那些受害人車輛的消失有點兒匪夷所思,不過到這兒才發現,太正常了,能查找的不過就是個發動機号和車架号,對于這些常年玩車的人,不管是拆了零件、改裝、消除痕迹,還是變賣出去,根本沒有難度。
“難就難在這兒,尹天寶之所以以公開的身份大搖大擺地生活在這兒,那這裏很可能不會給我們留下更多的證據。”解冰道。
此爲正解,也是史清淮和肖夢琪商量過的,就即便有也被他們處理了,現在頂多能留下的就是那幾位作案的人證。史清淮道:“上午我和肖主任交換了一下意見,我們共同的認識是,一個嫌疑人犯罪心态的形成、模式的選擇以及後來的鞏固,都是有誘因的……所以,我們對他的排查還應該更細一點,找出他初次作案的時間,找到驅使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動機和誘因,很可能他的引路人,就在他的生活軌迹裏。”
“而且這個犯罪值得深挖一下,可以試着查找一下近些年被我們抓到過的車輛劫匪,看看有沒有和他生活發生交集的可能。”解冰道。
“有,查過了,十幾例……”李玫找着檔案,直接給了解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