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胖的在問,他戴着口罩說話,不過手裏拿着一個像燒杯一樣的容器,裏面浮着一個不規則的器官,像是在街頭吃烤羊肉串時見到的腰子之類。王成看到時,心一沉,吓壞了。
“行了,一會兒給他做個全身麻醉,這個活體不錯,挺健康。”另一位道,根本沒有看他,一伸手,從床下拉出來一個大盤子,上面全是手術器械。
王成吓得心膽俱裂,嘴裏嗚嗚哼着,掙紮得小床吱吱直響。
胖的注意到了,漠然地看了眼說:“他好像不是自願的。”
“去哪兒找那麽多自願的,還不是都是下面搗鬼,不知道哪兒撿來的。”瘦的道。
瘦的湊近了,看了眼王成那驚恐的眼光,伸手一下子撕下了嘴上的封條,冷漠地道:“小夥子,别怨我們啊,摘完腎,會給你兩萬塊錢,我們說話算數。”
“别害怕,摘的時候沒什麽感覺的。”胖的道,回身把容器放到了貨架上,那兒血淋淋的已經擺了四五個人的器官了。
完啦,被拐賣給做人體器官生意的了,王成一下子全身冰涼。好在經過大風大浪,他趕緊說:“等等,别……别給我動手術,我有錢,我給你錢。”
“你就給錢,我們也不會冒險的。小夥子,認命吧,我們就要你個腎,不要你的命。”瘦的不爲所動。
“真的,我有好多錢……就裝在身上,存在卡裏,不是我的名字,我告訴你們密碼,随時都可以取。”王成急切地說道。
胖的似乎動心了,在地上找着撿起來,是王成的錢包,一看六張卡,他問道:“哪一張?”
“都有,最少的有幾千,最多的有十一萬,一共有二十多萬。”王成張口把卡和密碼一股腦兒全說了。
真的假的?胖的似乎動心了,看着同伴,貪婪的眼光閃着,問同伴道:“要不,咱們試試,這一個腰子摘了,也賣不到十萬。”
“不安全,萬一他騙咱們呢?萬一他回頭報警呢?”瘦的似乎膽小,不同意。
“對呀,都不是你的名字,怎麽會在你手上,還有這麽多錢?小子,騙我們玩是吧?”胖的有點兒心虛道。
王成急切說道:“不不不,不是,這錢也是我在外面弄來的,我們老大給的,他也道上人……兩位兄弟,放我一馬,錢都歸你們了。”
“不會吧……抓的是黑社會的人?”胖的吓了一跳。
瘦的緊張了一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道:“怕什麽!大不了把他兩個腎都摘了。”
啊?沒想到這句話起反作用了,王成腸子都悔青了。那邊瘦子已經一噴酒精開始消毒,他已經吓得出了好幾身冷汗了,忙不疊地哀求道:“大哥,别摘我的腎……我不是黑社會的,我就一打工仔。”
“胡說,你打工仔存這麽多錢?”
“不是,我是給一位老闆打工的。我們老闆很厲害的。”
“吓唬誰呢?”
“不是不是,我是說,他很有錢……你們别動我,你們要多少錢,我馬上想辦法給你們,五十萬……一百萬……”
停了,兩人愣住了,看來砸錢這辦法還是蠻管用的。
胖的又湊上來看看他,不相信地問:“不可能吧,他們居然還撿了個有錢主?”
“你到底是幹什麽的?小子,你老實說啊,真說不清,我們可不要你的腎了,要了你的命拉倒。”瘦的說得陰森森的。
王成又打了個寒戰,他知道這種人隐藏得很神秘,畢竟販賣的是人體器官,可能比販毒的還黑。他定了定心神道:“我們……我們也是道上混的,小打小鬧也撈了點錢。”
“到底幹什麽的?”胖的沒耐心了。
“搶劫的。”王成噴出來了。
“少來了。”瘦的吓了一跳,不相信地問道,“就你長得這豆芽樣子,不被搶都不錯了,還搶劫别人?”
“大哥,我是着你們道了,我認栽……我兄弟也有幾個,你們放我一馬,我馬上給他們聯系。您要多少錢,馬上能給你們轉進賬戶裏。”王成道,心知就剩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兩位愣了下,瘦的又審視了王成一番,問胖的道:“你信嗎?”
“不太像啊。”胖的道。
兩人往王成臉前一湊,瘦子問:“張口就給我一百萬……你們搶了多少錢?”
“好幾百萬。”王成道。
“切……”胖的一伸中指,不信了。
“我們搶的都是有錢人……真的,你們就拿着我表、腰帶,也能賣幾萬。”王成慢慢開始鎮定了,他看到這兩位的弱點了。
胖的一矮身,撿起王成的東西,仔細看了看道:“嘿,好像真挺值錢的。”
“倒像個悶聲發大财的,這錢包裏就有好幾千。”瘦的翻着王成的東西,像在确認什麽。
“你們放我一馬,我保證比摘我一個腎賺得多,而且很安全……你們想怎麽拿錢?我通知我兄弟給你們轉賬上,很快的……”王成誘着,到這份上了,顧不上錢了。
“那不急,反正你也跑不了。”胖的似乎見獵心喜了,湊上來,眼睛閃着貪婪的亮光,問他,“真搶了幾百萬?”
“嗯。”王成重重點頭道。
“怎麽搶的?我怎麽覺得你說得好像比搶銀行還容易啊?不是蒙我們吧。”胖子在威脅,似乎還有點懷疑。
“不難,找個有錢人,在他車上做點兒手腳,讓他們的車半路抛錨,然後弄住人問問銀行卡密碼,直接把錢刷走就行了……”王成語速飛快,看兩人愣了,他解釋着,“真的,很好做,我們做了兩年多了,你們要有興趣,我把你們介紹給我大哥。隻要膽子大,有的是錢賺。”
“你信嗎?”瘦的愕然問。
“騙人的吧,有錢人都傻成那樣,等着你搶?”胖的道。
“真的,大哥,我怎麽敢騙你們,我們兄弟裏幹什麽的都有。”王成解釋着。
“這麽拽?沒聽說這麽個黑社會呀。”胖的不太信了。
“對呀,你作這麽大的案,不可能沒報道,沒聽說過啊。”瘦的也有點兒奇怪了。
“我們是在修理廠、4S店做的手腳,警察根本查不出來。這種事有錢人他們也嫌丢人,是不會向外公布的。”王成道,看把兩人說愣了,他急切地道,“真的,我們剛做了一樁,大哥分給我十五萬……兩位大哥,你們不相信,我馬上可以給你們轉一下,手機銀行裏,兩分鍾就到賬。”
“喲,你說的賺錢這麽容易,聽得我們都沒臉混了。”胖的似乎相信了,不過有些愕然。
“我就覺得這水分有點兒大了,不是吓唬我們不敢動手吧?”瘦的有點兒懷疑,像是求證一般問,“你們搶幾百萬,真沒一點兒事?”
“真的,沒一點兒事。”王成道。
“剛剛這一樁哪兒搶的?”瘦的追問着。
“嶽西省啊……我們都是在外地幹,幹完就回來。”王成道。
“甭廢話,先收了他的錢,哎……要不這錢,咱倆分分?”胖的道。
“十五萬是個單數,怎麽分……哎,我說,兄弟,你們老大叫啥?”瘦的問。
“尹天寶。”王成道。
“能給我們多少錢?”瘦的問。
“怎麽也有幾十萬。現在就可以給你們定金。”王成看有機會了,海口大了。
“先甭吹牛,轉一筆試試看。”瘦的不客氣了,拿着王成的卡和手機,讓他說号碼和密碼,這一番果真非常簡單,不一會兒便有短信提示轉出金額。錢到手的一刹那,王成明顯瞥到兩人放松了,把手術刀架放過一邊,又嘀咕上了。
一轉眼,胖的湊上來了,客氣地問:“哎,兄弟,失敬啊,寶哥這麽有錢,是幹什麽的?”
“你們……”王成奇怪地盯了一眼,有點兒懷疑了。
卻不料瘦的馬上道:“你最好老實告訴我們……本來我們準備掙個十萬八萬就行,看這樣,百把十萬都打不住啊。”
“我操……”王成臉上痛苦地扭曲了,哀求着,“大哥,你們太沒江湖道義了,不能這麽黑吧?”
“這年頭不黑怎麽混呢?老實說,他幹什麽的,在哪兒,跟我們說清楚,總得讓我們看看,究竟能榨出多少錢來吧……兄弟你這身肉,十五萬就放了,太可惜了。”瘦的道。
“我大哥在深港,開修車行的……要個十萬二十萬沒問題,再多恐怕就不行了。”
“其他人呢,沒其他兄弟借你點兒?”
“有……”
“說說,名字、電話号碼。”
“要和阿飛聯系,他也能借點兒……”
“哦,不錯啊……還有嗎?”
“龍仔,和他聯系,他能借點兒……大哥,不要太黑了,差不多就行喽。”
“……哎,我說,你這湊吧湊吧,頂多也就一百萬,也沒搶多少嘛。”
“大哥,搶來的錢不是錢,花得快啊。”
“你們老大是誰?”
“藍爺。”
“什麽爺?”
“藍爺。”
“幹什麽的,在哪兒?這個肥羊得狠狠地宰一把。”
“我沒見過啊。”
“媽的,不想告訴我們是不是?信不信把你下面切了,給你小子縫屁眼上?”
“我真沒見過啊……大哥,你們别逼我,我就一馬仔,一百萬已經是極限了。”
“沒有二百萬,放不過你啊……對了,小子,教教我們在車上怎麽做手腳,就能把車給整抛錨了。”
“那辦法多了,大哥你們問這個幹嗎?”
“聽你說賺錢這麽容易,想改行呗,别蒙我啊。”
“不想說拉倒,我們閑着也是閑着……要不在你身上試試刀?”
“别别别……我說,我告訴你們,其實很簡單的,你們也能做得到。”
離公路不遠的平地上,兩輛車孤零零地停在夜色裏。一輛車裏正上演着以假亂真的好戲,另一輛車裏,史清淮、肖夢琪、俞峰、曹亞傑,圍着操作電腦的李玫,正看着屏幕上實時傳輸的畫面——兩個戴口罩的貨一唱一和,快把嫌疑人的底子給刨幹淨了。
寶哥、阿飛、龍仔、藍爺,還有一個可可,除了尹天寶是他的直接上線,其他人王成連準确的姓名也叫不上來,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結成團夥,劫車搶錢。
這個另類的問話過程比想象中要快捷得多,恐怖而陰森的環境,疑似被摘“腎髒”的道具,車裏刻意被降低的溫度,從一開始就擊潰嫌疑人的心理防線了。而這個“人體器官販賣”犯罪團夥的想法,居然是李玫想出來的,那種恐怖的東西對于一般人都是噩夢,哪怕他是搶劫嫌疑人。
肖夢琪看刨得差不多了,擡腕看看表,已經淩晨三點多了。現在想想,自己還是有點兒悲觀了,其實從王成清醒到問話結束,用時不到六十分鍾,從他這裏得到的東西,足以讓整個案情明朗化了。
“這兩人可真能裝啊,一個小時,愣是沒重樣的。”曹亞傑景仰道。
“我現在有點兒同情嫌疑人了。”俞峰咬着嘴唇笑了。
不可能不同情呀,不但錢被搜刮走了,還準備把他的兄弟都拉下水。屏幕上鼠标在威脅了:“别哭喪臉啊,就你們幹的這活兒,落公安手裏得槍斃,他們敢不給錢,信不信老子舉報去……”餘罪接上了:“哎對了,舉報還有獎金呢。”
無恥到這種程度,肖夢琪撲哧一聲笑出來了,坐得久了,她起身從後廂下了車,史清淮跟着下去了,兩人動作很輕,下車就看到那輛車四周站崗的随行特警,肖夢琪小聲道:“這兩個人頂得上一個訓練有素的中隊啊。”
“你這是在誇他們?”史清淮問。
“難道不值得誇嗎?”肖夢琪道,看史清淮笑着搖搖頭,她接着說道,“我知道你總是反感這種超出我們職責之外的方式,你的觀念得改一改了。”
“已經在改了,不過還是有點兒接受不了。”史清淮道。
“那就試着去接受吧,對于喪心病狂的罪犯,光有仁慈和同情是不夠的。”肖夢琪道。
史清淮愕然地看了這位心理學專家一眼,從來沒發現,她身上還有這麽鐵血的味道。
這一夜的工作很多,一邊“審訊”,一邊負責向後方發送整理好的案情彙報,家裏給的命令是直接到深港和另一組會合。臨走之前,肖夢琪又派特警護送着曹亞傑、俞峰、史清淮回了市區一趟,把王成的住所大緻搜了一遍。
快到天亮的時候他們才回來,提了一個箱子,裝的是幾部手機、一堆圖紙以及幾把怪模怪樣的作案工具。不得不承認這家夥還是相當有過人之處的,一百多種高檔車輛的發動機、線路圖紙,很多地方都是手繪的,标注着做手腳的地方,手機裏存儲了不少發動機照片。關鍵在那幾把作案工具上,就像普通的鉗子,但是鉗嘴上,焊上了一個尖銳的東西。
曹亞傑解釋道,這種自制工具做得很精緻,隻要夾在導熱管上一鉗,可以留下不到一毫米孔徑的小洞,和後來在五原發現的抛錨車輛上的情況是吻合的。
謎底揭開,果真是如此簡單。肖夢琪笑了笑喊着衆人準備走,她帶着人跳下車,上了另一輛,開了後廂進了車裏,“唰”一聲一拉遮掩的簾子,已經被折騰得奄奄一息的王成看到“悍匪娘”時,哀求道:“大姐,我有眼無珠,放我一馬吧,我錢都給了,你們可别害我啊。”
“這麽識相,怎麽可能害你呢。放了他。”肖夢琪下着命令。
四個特警解掉了對方腿上、胳膊上和脖子上的紮帶,把哆哆嗦嗦的王成攙下來,穿好衣服。王成看事情轉機了,忙不疊地說道:“我一定給錢……今天就給錢,等我聯系上我兄弟,馬上給你們……”
“咔嚓!”一個铐子铐到了他的手腕上,他全身一陣顫抖,回頭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撥人。
“重新介紹一下,我們是嶽西公安廳特别行動組,專爲抓你而來,現在我們得好好談談了。”肖夢琪道,叉着胸說話,不怒自威。
王成驚得還沒反應過來,鼠标奸笑着脫了口罩了,拿着架子上的“腎”一揚,扔出了窗外,勸道:“兄弟,别害怕,這是菜市場買的豬腰子。”
這個鼠标的馊主意,讓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反正王成肯定沒見過腎,就揀了幾個小豬腰子當道具。
餘罪笑着道:“兄弟啊,你不用準備頑抗了,你交代這麽多,連作案工具也有了,已經立功了啊。”
“嗚……”王成嘴一歪,欲哭無淚地癱在車廂裏,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千裏奔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