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個可以有……我在想,是不是能用一種溫柔的方式,把王成搞定。”餘罪道。
“你指什麽?”肖夢琪道,“現在隻知道幾個昵稱,寶哥、阿飛、藍爺,貿然抓他,要是沒有審訊出結果,那怎麽辦?”
“很可能他知道得根本不多……咱們的追蹤隻發現了他一個人,對外聯系很少,睡到中午起床,然後在網吧打遊戲,再然後……哎喲,這家夥過的簡直是神仙日子啊。”餘罪道。
“這能說明什麽?”肖夢琪道。
“這能說明他根本沒有生活目标,是在瞎混日子……而且他的通話記錄中隻有寶哥的聯系方式,問阿飛的情況也是通過寶哥問,我想,他們可能僅僅是單線聯系,這樣就算抓了這一個,也驚動不了其他人,而且我們撬開他嘴的時間,至少有十二個小時……”餘罪道。
“啊?你又想胡來了?總隊沒有命令,誰敢抓人?”肖夢琪被餘罪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們楊總隊長不懂刑事偵查,這種事情,有時候該快的地方,就必須迅雷不及掩耳……這是一個打前哨的小卒子,我們在他身上,不能耗費更多的精力。你覺得呢?”餘罪問。
不管是調侃還是工作,餘罪講出來的話總是有點兒聳人聽聞。肖夢琪沒主意了,餘罪笑了笑道:“你該請示一下許處長……我就是建議啊,不過看你這樣,以前沒幹過外勤,想在我們身上刷點兒經驗是吧?那你得出類拔萃呀,一味聽命行事,你是出不了頭的。”
餘罪指責着,仿佛肖夢琪才是下屬一般,說完了,這家夥還老氣橫秋地背着手,邁着八爺步子往酒店門廳去了。
“這個死東西。”肖夢琪似乎被點中了要害一般,有點兒心虛,她又從頭捋了遍嫌疑人這幾日的行蹤,卻越來越發現餘罪說得有道理了,不是核心人員,單線聯系,先行控制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如果能安全地控制一個,那偵破的主動性,可就會大大提高了。
想到此處,她摸出手機,直接向總隊長彙報了……
步步危機
“清淮呀,你們發掘出來的信息,我和楊總隊他們讨論過了,問題也就出在這兒。王成的作案可能性已經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了,但沒有證據,如果是小案子,刑警隊就解決了,可它恰恰不是,各方都在關注着,萬一整個不上不下,到時候被動的就是咱們了。”
許平秋的聲音,聽得出來,很憂慮。
“許處,今天餘罪提出一個可行性方案,他判斷這個王成是前哨人員,根據他的生活習性,在抓捕後我們有至少十二個小時可以突審……這樣的話……”史清淮的聲音,很期待。
“我理解你們急于推進案情的心情,不過必須有耐心,必須找到最佳的機會。”許平秋道,似乎又覺得自己不一定是正确的,又補充道,“但光有耐心也不一定就足夠了,一個領隊,你必須學會審時度勢,根據現實情況采取最适合的處理方式。”
“我……明白了。”史清淮道。
“不……你不明白。”許平秋的聲音。
“那許處,您的意思是……”史清淮在請教。
“送你一句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許平秋的聲音。
“啪”的一聲,電話挂了,接着是嘟嘟的忙音。
早餐桌上,史清淮用手機播放完錄音,問道:“這就是結果,我昨天晚上向許處長請教的,你說,他什麽意思?”
“他的意思是,讓我們自行決斷。”肖夢琪道,若有所思地想着,下意識地往嘴裏送着早餐,卻早食不知味了。
來吾甯市數日,一直就是跟着王成,看他吃喝玩樂潇灑,已經查了個底朝天了。這家夥老家在鄉下,來吾甯上學後戶口轉到吾甯就再沒有動過,房子是租的,工作沒有正式的,收入來源誰也不清楚,這類人,恐怕除了他自己,不會再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幹什麽的。
就算警察知道了,但拿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的話,即便能證明他到過五原,到過4S店,但和劫案什麽的也根本風馬牛不相及啊。
肖夢琪回頭看了眼臨窗的那一桌五人,此次跨省行一共十一人,除了他們七人,還有四位訓練有素的特警隊員,那些人可就累多了,每天輪班倒盯着嫌疑人的一舉一動,現在估計還守在洗浴中心呢。
“怎麽辦?”史清淮問。
一聽這話,肖夢琪笑了,一直以來,史清淮就是這個組裏最優柔寡斷的,反而她這個外來的有點兒喧賓奪主了,她笑了笑道:“抓捕沒難度,但能不能從他嘴裏得到我們需要的信息,這個難度就大了。”
“你别忘了,我們隊裏可有個高手呢。”史清淮道,眼光瞟着餘罪,他壓低了聲音道,“你看過他和嫌疑人交手了吧?殺人放火的都沒問題,何況對付這樣一個小卒子。他的判斷是準确的,不能在這樣一個人身上耗費太多時間。”
“我也在考慮這個,可是萬一打草驚蛇的話,那我們恐怕就得背着處分回去了……你聽明白許處的意思了嗎?你可以選擇适合的方式,但是總隊不會給你下這個命令的,不是萬無一失的,哪個指揮員也不會下這種命令。”肖夢琪道。
“……是挺爲難啊。”史清淮讪讪道,又問着,“楊總隊長的意見呢?”
“你可以不用考慮他,以他的意思,早該把人抓回去嚴刑拷問了。”肖夢琪笑道。對于特警總隊,接觸的大多數是惡性案件,這種案件中,檢察院很少會過問具體手段。
“那你的意思呢?”史清淮又問。
肖夢琪不說話了,從口袋掏出來兩枚硬币,遞給史清淮一枚,笑着道:“爲了公平起見,爲了不讓我覺得你是在曲意逢迎,我們用硬币作一個決定,字朝上同意,花色朝上不同意。”
“好!”史清淮笑着拿着硬币,攢在手心,看了看,慢慢地壓在桌上。肖夢琪慢一步,笑着壓在桌上時,兩人相視間,是一種很默契的微笑。肖夢琪笑着問史清淮道:“其實我知道你心裏的決定,盡管你很擔心,但你也會這樣選擇的。”
“你何嘗又不是呢。證明一下。”史清淮道。
“OK.”肖夢琪道,離開了手。
兩枚,都是字朝上。兩人笑了,畢竟都見識過餘罪的手段,他們對這個貨相當有信心。
“他們在幹什麽?”俞峰悄悄問。
“領導的隐私,不要瞎打聽。”鼠标道,吃着這兒特有的米粉,風味不錯。
曹亞傑回頭看了看,帥氣的史清淮和很有氣質的肖夢琪坐在一起,在這個餐廳頗有俊男靓女搭配的意思,回頭率很高,他羨慕道:“這才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啊……現在想想以前光知道埋頭掙錢,錯過的東西太多了。”
“别胡扯啊,史科長有老婆了。”俞峰道。
“可像你我這号沒老婆的光棍,誰搭理呀。”餘罪吃着飯,自嘲了句,惹得衆隊員哈哈笑了。
這話說得不知道觸動了李玫哪根神經,她一咽嘴裏的吃食,桃花眼眨了眨道:“哎,這結過婚的男人還就是有味道……我第一次見咱們領隊,他看我的眼神就很深沉,仿佛要洞徹我這顆少女的心……其實在見面的第一刻,我就喜歡上他了。”
“噗……”四個人齊齊噴了,鼠标噴得最兇,一根粉條從鼻孔裏噴出來了。肥姐哪點都好,就是有時候孤芳自賞得過分了。大家一笑,李玫就不高興了,直說他們搞歧視。
衆人爲了保護肥姐那點兒自尊,趕緊止笑,扭頭又見鼠标鼻孔裏挂着粉條,一下子又笑得全身抽搐了。
“無聊,這有什麽好笑的。你們能喜歡女領隊,我就不能喜歡男領隊呀,哼。”李玫有點兒受傷了,氣咻咻地,對着早餐食物開始發洩了,吭哧吭哧,一個人又掃了兩份。
“吃完飯咱們小聚一下,開個碰頭會啊。”肖夢琪吃完路過時,順口說了句。
李玫應了聲,其他人又哧哧地笑,搞得兩位領隊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不過史清淮也已經習慣這些人的無厘頭了,搖了搖頭,走了。
會議很簡單,情況大緻一講,症結就在于能不能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對此,鼠标不以爲然,讓特警摁住揍一頓,他敢不說?
得,馬上被肖夢琪否決,要這樣的話,還不如不幹呢,萬一有差池,或者是逼急了人家說胡話,後方那麽龐大的警力可消耗不起。曹亞傑建議直接進入審訊,因爲看現在的情況,這些隐藏在各地的作案人單線聯系,這是他們的優勢,卻也是他們的破綻,因爲落網一個,其他人不可能馬上得到消息。
這話聽得餘罪多看了老曹一眼,看來經驗多了是比普通人強一點,比如李玫一聽這事就犯傻,不知道該怎麽辦。俞峰倒是也有信心,如果現在能搞清楚王成收入來源的渠道,那反查一下,可能會對他們整個洗錢的渠道有更好的把握。
史清淮強調的是,絕對不能打草驚蛇,否則甯願放棄,就這麽保守追蹤。
肖夢琪認爲,如果沒有在短時間内突破對方心理防線的可能,她也甯願放棄。她講了一通罪犯的心理心态,在被警察抓到的一刹那,他們會下意識地從心理上和行動上開始抵抗,這個抵抗因人而異,解除他們抵抗的有效方式,一是有确鑿的證據,二是有足夠的威懾力。
當然,言外之意是,咱們什麽都沒有。
她笑着看餘罪,其他人也都轉過頭看他,餘罪笑了,直道:“看樣子你們又想學我兩招是不是?”
“就你那兩下,也就那樣吧。”曹亞傑不以爲然道。
“就是,拽什麽呀?铐回來揍一頓,不說,再揍一頓,好像誰不會似的。”李玫總結着。
“喂喂,那是我的辦法。”鼠标得意地道。
“這個話題可以不用讨論啊,你們的素養,已經成功地突破底線了。”俞峰笑道。
“大家聽聽餘罪的想法。”史清淮道,無形間已經把餘罪的威信樹起來了,就再不齒這貨的人品吧,可誰也不得不承認,在對付嫌疑人方面,他的水平是相當令人驚訝的。
“這個簡單,你們調整一下心态,就好解決了。”餘罪道。
一句話聽得衆人凜然,都詫異地看着他,就聽餘罪道:“第一個糾結,你們是警察,警察不能幹那沒證據的胡來事對吧?第二個糾結,如果事情辦不成,很麻煩對吧?第三個糾結,這個案子的牽涉重大,搞不好會影響職業前途對不對?”
這話聽得肖夢琪直皺眉頭,史清淮卻是大度地笑了笑道:“對,昨晚我想了一夜,還是下不了決心。”
“這個簡單,你調整一下心态,别把自己當警察不就行了?你患得患失、瞻前顧後,能辦成什麽事?”餘罪道。史清淮辯着:“不可能不患得患失啊,這麽大的案子,嫌疑人心裏清楚該判多少年,萬一短時間審不下來,讓其他人警覺,那我們困難就更大了。”
“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别把自己當警察,這事就好解決……而且不要用警察的抓捕手法。”餘罪道,衆人的興趣被撩起來了,他睜大眼睛,壞笑着道,“把他騙到那個地方,整他一回不就行了。”
哥幾個笑了,根本就是大同小異嘛,還以爲你有什麽高招似的,結果連鼠标的也不如。
史清淮苦臉了,肖夢琪卻是眉頭一展,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直催道:“往下說……你确定有這種兩全的辦法,既能得到消息,又不讓對方察覺到咱們是警察?如果能給他造成這種心理錯覺的話,那就值得一試了。”
“這個很容易,我們幾個,就站他面前,他都不會認爲是警察。”餘罪一擺手,自然是講哥幾個都不咋地了,氣得李玫也開始向他豎中指了,衆人笑時,餘罪道,“這樣,設個口袋,讓他自己鑽進來,不要用抓捕的辦法,那樣的話,他十有八九第一時間就知道犯事了,自然而然就開始抵觸。”
“怎麽設?”李玫問。
“你看過那麽多案例,一點都沒學會?”餘罪反問着,看着茫然的李玫,壞笑着提醒道,“有很多辦法可以讓他恐懼,讓他失去判斷力,隻要有一種奏效,咱們的目标就迎刃而解了。”
李玫胸前一鼓,緊張地吸氣了,她興奮地道:“其實我對作案很有興趣啊,要不借鑒一下犯罪分子的手法?”
“可是怎麽誘出來啊?”鼠标問。
“那簡單……這樣,他不是喜歡遊戲嗎,有辦法和他組隊嗎?”餘罪問。
“有,我能搞上賬号。讓俞峰操縱,肯定讓他大開眼界。”李玫道。
“設計遊戲裏這樣一個巧合,别赢他太多,和他旗鼓相當,然後想辦法搭讪……有一起組隊的情誼,我想,在遊戲裏說句話問題不大。”餘罪道。
“接下來呢?”李玫問。
“接下來,他要是發現隊友居然是個女性,會不會是驚喜呀?”餘罪問。
“哎,對,這辦法好,光棍世界要是來個女玩家,那可是衆星捧月啊。”俞峰道。
“這不就齊活了……隻要搭上讪,隻要他有興趣,把他勾搭出來,讓他到某個指定地方,請女玩家吃頓飯就行了……咱們也來個半路截人,悄無聲息地把他帶走。”餘罪道。
“那接下來呢?”李玫愣着問,這思維方式,實在讓她想不通結果了。
“接下來咱們扮個黑社會什麽的,吓唬吓唬就行了,問出信息來,直接拘捕他;問不出信息來,他難道能想到咱們是警察?”餘罪問。
這時候鴉雀無聲了,如此大膽的構思,就鼠标也聽得咂舌了。史清淮表情僵住了,不知道該說句什麽;肖夢琪更不用說了,已經習慣警察的思維了,這個彎她都沒拐過來。
“犯罪手法的高明,就在于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爲什麽現在騙子都願意打着公檢法的旗号騙人,因爲實用啊。扮警察犯罪,事半功倍;那麽扮罪犯打擊犯罪,難道有什麽不對?”餘罪道,迎着肖夢琪質疑的目光。
這也是一種挑釁,她把皮球踢過來,現在餘罪又踢回去了,你将我,我也将你,看你敢不敢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