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李部長,我懂……”餘罪凜然道,訝異地回頭看了眼一身軍裝、年已蒼老的李部長,他知道這個和藹的老人在用自己的經驗教他如何做人。
“你不一定懂,要真懂就不會那麽拼命了,太有個性了,在紀律隊伍裏可不好往下混,除非有一天你能站到一定的高度,讓整個隊伍打上你這種個性的烙印,否則的話,你會比沒有個性的活得更差。”李部長道。他勸着這位曾經讓他很驚訝的小警,從對方第一次打他兒子開始,他就知道這位可比他兒子要有性格多了。
“那我該怎麽辦?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幹着幹着就入魔了,總想幹出個結果來,去年那案子,我都是咬牙堅持下來的,好幾次都想放下了。”餘罪誠心求教着。
“那一對老兩口,他們的生活本身就是悲劇,再怎麽改也不會成喜劇……這種事吧,我不是說該蔑視法律,不該查他們,而是想說呀,你得學會尊重規則,一味地突破規則行事,可能給你帶來期待的效果,也可能與你期待的大相徑庭,很可能是個傷人傷己的後果,你懂嗎?”李部長道,很誠懇。
“謝謝,我懂了,我正在努力适應。”餘罪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在這個環境裏生活,必須适應。如果你真的不想适應這種共性,又放不下自己的個性,那就試着活得随性一點,凡事不要太較真了……要說起來吧,圓滑、世故都不是什麽好事,可你不能否認,這是大多數人的必經之路……嗯,有事多和我通通氣啊。”李部長笑着道。
“好的,沒問題……哎,對了,李部長,逸風在學院怎麽樣?”餘罪轉着話題問。
“還行,有點兒上進心了。小餘啊,你說,他以前光懂吃喝玩樂,我發愁這小子将來可怎麽辦。可現在有上進心了吧,我也發愁,你說他要成爲個憂國憂民的人,他這一輩子該生活得多無趣,是吧?”
“哈哈……”
一對老少,相談頗歡,中午餘罪就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飯店請了李部長一頓,送走人之後才回家,自然是落了老爸一堆埋怨——人家辦這麽大事,怎麽能讓人家空手回去呢?至少也得整點像樣的禮品不是?老爸在一邊說,賀阿姨也幫腔。餘罪瞅着這兩位,雖然嘴上是埋怨,可心裏絕對不是。
這一次,餘罪終于能放心回總隊了。
總隊,午飯時分。
這個食堂,隻要不是刑警集訓,吃飯的人就不多。總隊下屬幾個科室,滿打滿算不到三十人,空蕩蕩的大餐廳隻零散地坐了幾位。在這裏已經兩周了,那個五人集訓小組初到總隊帶來的驚豔已經消退了,各自吃着飯,聊着天,即便在座的有一對駭人的雌雄雙肥,也引不起更多的注意力。
俞峰吃着飯,手裏把玩着手遊,手指既瘦且長。這娃有點變态,一隻手玩連連看,最高記錄27秒,别人十隻手也趕不上,反倒吃飯不利索,别人早洗盆子了,他還在細嚼慢咽。
那三人有玩的了,四個人裏面鼠标和李玫最活泛,吃飯的中間玩上撲克牌了。對于鼠标,這才是吃飯家夥,兩人硬拉上曹亞傑玩鬥地主,幾盤下來,李玫玩得相當不錯,連着幾把地主,打了不谙此道的曹亞傑好幾個鳳凰出不了窩。
邊打邊吃邊玩,曹亞傑關切地問鼠标道:“鼠标,餘罪還有個妹妹?”
“後媽家的……一張J。”鼠标随意道,他玩牌似乎有點傻,亂七八糟拿着牌,像亂抽。
“K……别提他,這個賤人,敢給我起外号,大家替我想想,怎麽還回去。”李玫甩了張牌,氣呼呼道。關于“土肥圓”那個綽号,還讓她難以釋懷。
說到這個綽号,幾人憋着笑,鼠标教唆着:“對,一定還回來……玫姐,我建議你找他單挑,好好教訓教訓他。”
明顯是唯恐天下不亂,曹亞傑相對老成點,出着牌笑着道:“得了吧,這人在刑偵上是個狠人啊。”
“哦,是嗎?”李玫愕然道。
“前年杏花區的事,沒聽說過?”曹亞傑問。
“知道啊,那個襲警案啊,不是那什麽……一對兄弟倆,被處理了。活該嘛。”李玫道。
鼠标不吭聲了,曹亞傑也懶得解釋了,又道:“也是,沒什麽了不起的,他都被一個小官僚給捅了一瓶刺。”
“他也活該。”李玫道,摔了個長串,兩人一傻眼,她扔出最後一張,樂得直拍胖手,好不嘚瑟,笑得像開縫的花椒,直嘲諷兩人笨。
“喲,看來參加集訓的都是高手啊。”曹亞傑愕然了,連輸好幾把,倒讓他不能接受了。
“不服氣再來啊。”李玫扭着胖身子,渾身肉顫。
“再來。”曹亞傑道。
“好啊。”李玫拆着牌。
“空打沒意思,這把誰要輸了,下午訓練的時候給大家買水,俞峰作證啊。”鼠标道,提了個不大不小的賭注。
“你們玩不過李姐,兩個大男人一直輸,也不嫌丢人。”俞峰懶洋洋地應了聲。
洗牌,切花,李玫興高采烈地催着,看樣子玩得頗來勁。曹亞傑認認真真插着牌,鼠标還是一副傻樣,揭牌就扣着,邊吃邊揭,還沒拿起牌呢,李玫就把曹亞傑的地主搶走了。
這把打得有點難了,李玫不時撫着肥下巴,左右看看曹亞傑和鼠标,每一次出牌都相當謹慎,一張3、一張7單行,挑出了上手曹亞傑的小王,兩對出去,對2回收。再行三圈,她心算着,臉上漸漸有笑容了。
等又一張2收牌後,她扔出一張單牌9,然後得意地看着鼠标和曹亞傑。
曹亞傑爲難了,看着鼠标,鼠标有點發蒙地看着李玫,弱弱地問:“還沒打完呢,姐你高興什麽?”
“勝負已定,我準備拿這張回收……兩位,有何高招?管是不管?”李玫胖手揚揚一張大王,不用說,算着沒有炸彈,大王一收,剩一個三帶二。鼠标卻是好不解看看她手裏的牌,直問着:“剩幾張了,報牌沒有?”
“不用報……哎喲。”李玫道了句,卻看到鼠标這蠢貨把自己的飯盆給蹭地上了。她放下牌,趕緊看看是不是濺她褲子上,一看沒有,催着鼠标道:“出牌。”
“哦……一張A。”鼠标扔出來一張。
“過……”曹亞傑笑了,不知道在笑什麽。
“大王……三帶!”李玫甩出牌來了。
“啊……兩個8能叫三帶?李姐你打個牌也耍賴啊。”鼠标驚訝道。
“咦,就是啊,怪不得你把把赢。”曹亞傑幫腔了,他剛才看到怎麽回事了。
“什麽?”李玫定睛一看,咦,本來三個8帶單張,成了兩個8加一個J、一個4。她不相信地拿在手裏看看,不知道這什麽情況。鼠标卻是扔着牌:“終于輸了吧,牌面都大不過我們……下午水你買啊。哎,老曹,走了。”
“哦……”曹亞傑笑着,起身了,兩人一出門,俱是咬着嘴唇在笑。
李玫坐在餐桌邊上,一直在想着,不對呀,不對呀,怎麽手裏牌變了?看錯了?不可能呀……她思忖着,似乎非要找到準确答案一般,想得她連飯都忘吃了,半晌擡頭時才發現史清淮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面前了,他笑着道:“玩個牌都這麽較真嗎?”
“那當然,我是橋牌黑桃中級大師……錯在哪兒,我看錯牌了嗎?”李玫不信,又翻着牌,一張一張回憶着。史清淮眼睛瞪大了,這胖姑娘的記憶力兇悍到能把從第一圈開始出的牌都還原出來,一張一張擺着:這是曹亞傑的,這是鼠标的……然後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别人的牌出問題了,而是她自己的牌有毛病了。
“需要我告訴你,錯在什麽地方嗎?”史清淮笑着道。
“我看錯了?”李玫不确定了。
“你應該沒看錯牌。”史清淮道。
“那是什麽原因?”李玫異樣地問。
“你看錯了人啊,你是橋牌中級大師,可你遇到的是千術大師啊。”史清淮笑道。李玫愕然看看曹亞傑和鼠标的位置,搞不清誰是大師了,史清淮笑着提醒:“就在你彎腰看飯盆的一刹那……”
“鼠标?”李玫實在無法接受了,那個蠢貨明明隻會吃,幹什麽也是墊底的。
“我什麽也沒說啊,隻是猜測,不過我好像聽說過,西苑那起網絡賭博案是東陽分局偵破的,好像咱們中間有人就是從那兒來的……”史清淮笑着道,看着李玫震驚的表情,他倒覺得這不失爲加強彼此聯系的一種方式,他走時還不忘回頭勸了句,“你應該向他請教請教,據說他開盤很少輸。”
“這個死鬼,買瓶水都要耍賴,饒不了他。”李玫收拾着撲克,揣起來,興沖沖奔出去了,隔着老遠就能聽到她吼着,“鼠标,你給我過來,偷換我的牌……以爲我算不清是不是?饒不了你……嗨,寶貝,你别跑啊,我又吃不了你……”
史清淮笑了笑,要走時,卻又異樣看着身後,俞峰還在邊吃邊玩,仿佛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看着這位小夥兒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史清淮很納悶,他是爲遊戲擔心,還是爲将來操心呢?
史清淮也愁啊,這個拼湊起來的小組,實在是太個性了,玩千術的、減肥的、做生意的,還有沉迷遊戲的,真正想成爲一隻能實戰的隊伍,那得到什麽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