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罪說着,看着天放亮了,起身了。周文涓笑了笑,對于這個答案沒有發表意見,接下來她又發現餘罪的與衆不同之處了,準确地說是餘所長的官威出來了,伸着脖子朝着東廂房吼道:“狗少、呆頭……起床幹活!再不起來老子掀被子潑涼水了啊。”
連吼幾嗓子,把那幹懶散的鄉警終于吼得早起了。餘罪回頭時,發現周文涓掩着嘴在笑,他也賤賤地笑了……
等餘罪把馬秋林和周文涓送走回來,一幹鄉警還沒有收拾利索。李呆正使着吃奶的勁兒蹬摩托的啓動杆,冬天太冷,他那輛破摩托不蹬上個三五十下,就發動不着。張關平充當着臨時大師傅的角色,還在煮方便面,但那味道讓鄉警也有點反胃。李拴羊想回家,不過見所長在,又不敢回去。至于狗少兄弟,剛提着褲子、揉着眼睛從廁所出來,邊走邊嘚瑟說着:“我睡着的時候,夢見牛自己回來咧,我推理呀,肯定是公牛勾搭了倆母牛,出去風流了。”
“吧唧”挨了一巴掌,李逸風一驚醒,所長正瞪着他,他嘿嘿一笑,餘罪指着叫嚣着:“真把自己當牲口啊?”
“那當然,咱們過的這生活,牲口都不如啊。”李逸風逆反了句。
可不料有人接茬了,“嗨”了聲,從牆上露出腦袋來了,是張猛,詫異地問着:“誰叫我呢?”
餘罪和李逸風一愣,頓時哈哈大笑,惹得在外頭晨練的張猛咧嘴罵了句,不理會他們了。
收拾利索,幾位鄉警坐在四輛摩托車上準備上路了。這地方除了摩托車,還真沒有其他交通工具有這種機動性,餘罪給每車發了一個望遠鏡,千叮萬囑就一句:“找到目标馬上彙報啊,千萬别驚動。”
什麽目标呢?餘罪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青草。就在通往二級路的鄉路上找。
“這大冬天的,能長草?”鄉警李拴羊傻眼了。
“秃子腦袋還長毛呢,冬天怎麽不能有草?”餘罪不容分說,頂回去了。
“哎,所長,好幾十裏山路呢,摩托車加油算誰的?不能公事還得我私人花錢吧?”張關平問着關鍵的問題。
“呸!以前公家給你發錢,你辦過點事嗎?滾蛋。”餘罪直接吼着拒絕了。
“那夥食補助總有吧?”李呆懷着期待問。
“給你補助,山上能有飯店呀?”餘罪叼着煙,一點,揮手打發着人。
哇,此時衆人才領教了所長的摳門,敢情一毛錢不給,淨讓你幹活去。鄉警們心裏可不舒坦了,不料餘罪點着煙噴了句:“隻要照片給我拍回來,這個月增加獎金……不過誰要偷懶不幹活,小心我倒扣啊。”
終于有針強心劑了,鄉警們的右腳一蹬,突突突發動摩托車,樂滋滋地走了,連李逸風也覺得所裏待得老無聊了,坐到了李呆的摩托車後,要跟上辦案去。畢竟當警察這麽多年,還沒辦過案呢,何況這又關系到自己賠錢的問題,小觑不得。
群車出動,那聲勢端的也是不小,餘罪歎了口氣,還是覺得這些鄉警不像在市裏反扒隊那群天天接觸案子的隊員,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這番出門尋找,要到四五個村,最近十七公裏,最遠三十多公裏,其中哪怕一個小小的疏忽都可能放過隐藏着的嫌疑人……對了,他也準備走了,不過要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留了一個很大的疏漏,沒車了。
自己那輛派給馬秋林了,所長這輛小長安他不好意思要,這窮鄉可不比其他地方,花錢也未必能雇上車。一看董韶軍提着東西出來,他傻眼了,董韶軍奇怪地問:“怎麽了,不是說咱們到二級路一帶嗎?”
“沒車啦。”餘罪喃喃了一句。
“沒車啦?那怎麽去?”董韶軍沒理解鄉警的苦處。
“等等,你先等會兒,我再想想辦法。”餘罪拍着腦袋,想着到鄉政府借輛,可又有點不好意思,幾輛私車總不能借去辦案吧?正想着,聽到了一陣車聲的怒吼,董韶軍耳朵尖,一皺眉頭:“咦?鄉裏還有這麽大排量的車?老式212?不像啊……”
他放下東西,幾步到了院門口,驚訝地一句道:“我靠,路虎……呀呀呀,怎麽攔咱們的車了?”
“壞啦……”餘罪吓了一跳,肯定是虎妞報複來了,緊張地剛跑幾步,就聽得李逸風殺豬般地大喊着:“所長……救命啊!”
等餘罪到了門口,看到了李逸風發瘋似的往回奔來,路虎停在路邊,車門開着,一隻白色的牧羊犬汪汪吼着在他背後追着,連滾帶爬的李逸風吓得哀号不斷,而駕駛位置上的厲佳媛村長則笑得花枝亂顫。
“咋回事?”董韶軍郁悶了。
“媽的,這妞這麽野。”餘罪順手操了一把鍬,奔出去了。
“所長,救命啊……”李逸風奔着就往餘罪這兒跑,餘罪抄着鍬,嘴裏吼着,吓唬着奔上來的狗,手裏的鍬亂揮亂舞。那狗驟然而停,朝着餘罪汪汪吼着,背後厲佳媛清脆地叫了聲:“大白,咬他。”
一個冷不防,那狗長腿一蹬,一下子撲起來一人多高。餘罪吓得大叫一聲“哎喲媽呀”,扔了鍬就跑。他和李逸風兩人兩個方向,那狗卻又追着李逸風去了,李逸風奔得狼狽不堪了,圍着所院轉了半圈,拾了幾個磚頭石塊吓唬,可一轉身,那狗又追上來了。跑了一圈,李逸風恰好看到了在院外蹬着楊樹練臂力腿力的張猛,又是慌不擇路地大喊着:“猛哥,救命啊……”
張猛見狀,猛地從樹幹上翻身跳下來,一個箭步奔了上去,幾步助跑,飛身擋在李逸風面前。那狗奔得也急,猝然天降一人,它吓得趕緊朝這人一吼,不料張猛停也不停,飛起一腳,把狗兒踹出幾米遠去。那狗吃痛哀鳴了幾聲,一龇牙又回撲上去了。特警隊出來的猛哥可不是吃素的,在它堪堪撲上來的一刹那,電光石火地一伸手,提住了狗的項圈,一下子把狗兒勒住了。那狗朝着主人的方向哀鳴了幾聲。
“我靠,牲口有兩下子啊。”餘罪躲在門洞裏贊了句。
“放開,放開我家大白。”厲佳媛生氣地嚷着奔上來了。
李逸風見勢不對,腳底抹油,繞了個圈溜了,看來今天的事難了了。張猛睥睨一眼,拎着狗一用力,又扔出幾米遠。那輸了膽的狗兒,耷拉着腦袋朝主人奔回去了,厲佳媛心疼地撫着狗腦袋,直斥着張猛:“你怎麽打我家狗狗……”
話後半截似乎軟下來了,她的眼中,一位高個、剽悍、剛毅的後生,正不屑地笑着,那英勇的神情像有某種魔力一般,壓制住了她想發飙的沖動。于是她有點狐疑、有點期待地問着:“你……誰呀?沒見過你。”
“警察,放狗咬人可不對啊,傷了人怎麽辦?”張猛道。他也在奇怪,就在市區都不易見到的白富美,居然在窮鄉僻壤裏出現了。撫着白狗的美女,一身淡藍色的冬裝,齊膝的小馬靴,像某個讓他心動的畫面一樣,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很奇怪,習慣性的粗口也沒有爆出來。
“那狗少和你們那所長能算人嗎?”厲佳媛還是有點委屈,不忿地道。
“哦,确實不算人,他們怎麽了?告訴我,我回頭抽他們去。”張猛同情心大起,把美女氣成這樣,他嚴重懷疑狗少和餘賤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可不料這事厲佳媛可沒臉說出來了。她轉移着話題,問着張猛道:“算了,算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呀?”
“市局刑偵二隊的。”
“怎麽來羊頭崖了?”
“查偷牛案。”
“哇,我聽說了,觀音莊和後溝村丢了幾頭牛,都驚動市裏了?”
“沒驚動,順路過來看看……”
“你們來了就好了,靠那幫鄉警,根本不抵用。”
“他們在我們眼中,基本不算警察……”
兩人說得越來越近乎了,後來直接站在一塊兒倚着樹幹聊天。這可把門洞裏的董韶軍看傻了,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董韶軍異樣地看着餘罪,餘罪也賤笑着看着他。董韶軍小聲問:“這誰呀?好像和張猛一見鍾情了?”
“大學生村官,一土豪家閨女……哦,我明白了,這個白富美有惡僻,喜歡人形牲口……”餘罪道。
“我怎麽聽你這話有點酸啊。”董韶軍取笑道。
“什麽耳朵,一點都不酸。”餘罪笑着補充道,“就是有點嫉妒……哎,好像車有着落了。”
董韶軍一瞅那輛車身剽悍的路虎,愕然地盯了餘罪一眼,那意思是,連那車你都敢想?可不料餘罪早跑出去了,直奔到還在膩歪的兩人跟前。厲佳媛怒目而視,不過臉皮厚的餘罪自動過濾,觍着臉道:“張猛,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中心村村官,厲佳媛村長,給鄉裏老百姓辦了不少實事……厲村長,這是我同學張猛,二隊刑警,屢破奇案,屢立大功……這次一聽說咱們鄉裏有事,專程幫咱們解決問題來了。”
張猛已經習慣餘罪的天花亂墜了,說得這麽好聽,反倒讓他覺得很刺耳。厲佳媛卻是很贊賞地看了張猛一眼,甜甜地說了句:“猛哥,我的宿舍就在鄉政府裏面,有時間來玩啊。”
“哎,好。”餘罪替張猛回答了。
張猛一個不悅,不料被餘罪擋住了,問着厲村長道:“厲村長,您看市局刑警都來辦案來了……咱派出所也沒啥招待的,出行連車都沒有……對了,那輛小長安倒是在,就是不太方便,怕驚走賊……您看……”
不用說,餘罪正在看着村長那輛路虎流口水呢。厲佳媛卻是又看了張猛一眼,随手把鑰匙扔給張猛了。不料餘罪手更快,手一伸就接住了,回身一踢張猛催着:“快謝謝村長。”
“哎,對,謝謝你啊。”張猛機械地道。
“用吧,沒事,車上有油卡……别忘了來玩啊,我待幾天才走。”厲佳媛嫣然一笑,似乎還有點羞意,帶着大白狗回鄉政府了,不時地回頭瞅着張猛。那眼神,似乎和餘罪瞅那輛路虎一個德性。
“媽呀,有這段邂逅,牲口你不虛此行了。”董韶軍奔上來了,羨慕地道了句。
“這賣相,對寂寞少女以及饑渴少婦,絕對是殺器。”餘罪回手捏捏張猛鼓鼓的胸肌和腹肌,回頭看着,張猛卻不悅地盯着餘罪。餘罪吓了一跳,異樣地問:“兄弟,難道你不高興?”
“别拿我開這種玩笑啊,在感情上我是很認真的。”張猛嘚瑟了句,把車鑰匙搶走去開那輛車了。董韶軍給了個睜大眼的表情輕聲道:“難道還真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有可能,這孩子還純着呢,我估計是初戀。”餘罪賤賤地道。兩人掩嘴而笑,董韶軍回身提着東西,餘罪大咧咧坐到了副駕上,這輛車怒吼着,飙回了鄉中心村。
鄉派出所幾乎是傾巢而出了,指導員王镔就在鄉政府剛和代鄉長商量出來,他看新所長這架勢,有點憂心忡忡的樣子。因爲不管怎麽看,所長都像在胡鬧,沒人比他更清楚所裏這幹鄉警的素質,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這個綿延幾百裏的山區,想抓到一個偷牛賊有多大的難度。
而在鄉政府二層臨窗的一間,厲佳媛托着腮,看着駕車出行的張猛……那車呀,爲什麽就覺得開得那麽帥呢?她凝眸着,卻是一種旖旎的目光……
1月18日,在羊頭崖鄉,偷牛案正式拉開了偵破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