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順着鼠标的視線看,隻看到一個女人,鼠标卻是不疊地起身倒飲料,迷糊了,倒成酒了,嘴裏不停地說着。根據來文的了解,越是這樣,越說明有問題。于是她沒理鼠标,回頭看着,一下子她的視線也凝滞了。李二冬端着酒杯側頭,冷不丁看到真相時,“噗”的一聲,驚得一口酒全吐到自己褲子上了。
是餘罪,正和一位漂亮的姑娘相對而坐,在玩着他常玩的那一手,拿着硬币,在手背上旋轉,不得不承認那家夥這一手玩得越來越好,把姑娘驚訝得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但真正讓鼠标和李二冬驚訝的,是因爲坐在餘罪對面的人,居然是安嘉璐!
“這就是你們說的痛苦、難受以及郁悶的餘罪?”來文笑着回頭問着那倆。那倆面面相觑,有口難開,來文取笑着道:“借用你們二位的話講,謊言的最高境界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今天我不會碰上最高境界了吧?”
完了,把兩人全盤否定了,路上解釋了不少餘罪來不了原因,可誰能知道,這貨哪兒不能去,非來同一個飯店撞面呀?
“這個……純屬意外啊,哎,二冬,他倆怎麽膩上了?”鼠标異樣地問,很上心。來文問這女孩是誰,鼠标解釋說是警校的同學。李二冬唯恐天下不亂,小聲道:“膩不很正常嘛,你不常說,同學相會,能睡就睡。”
“我就說說,瞎扯淡你也當真。”鼠标道。
“可餘兒向來行大于言,說不定真勾搭上了,你沒發現他天天苦練硬币絕技嗎?我現在才知道主要用途是什麽,勾搭妞兒的時候,很有用處。”李二冬羨慕地道。
“去去,我靠,這家夥升級了,不偷東西了,改偷人了。真勾搭上,可要壞事了。”鼠标道。
“有你屁事。”李二冬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細妹子大老遠來五原找我,多虧安安幫忙才有了落腳地,多虧解冰出面才找了個臨時的工作,他們倆都是我的恩人,總不能餘兒去撬人家牆腳吧?”鼠标臉紅耳赤,随即又痛不欲生地道,“他就是勾搭我老婆,也不能勾搭我恩人的相好啊。”
來文和李二冬噴笑了,倆人伏着頭,笑得渾身直顫。就在鼠标心急火燎拿出電話準備撥時,李二冬一把搶走了,警告着道:“你想好了,這要沒事,就是你自己找事,惹兩邊人;萬一有事,還是你不懂事,照樣惹兩頭的人,想好再問。”
手機遞回來了,不過标哥愣了,反倒不敢撥電話問了,就是嘛,這年頭,出賣兄弟才是最可惡的……
硬币像一個有了生命的小精靈,在餘罪的手指上飛舞,或快或慢,或翻滾或旋轉,一會兒在指尖上閃耀,一會兒手心裏歡跳,一會兒又不知去向了,每每安嘉璐驚訝一聲,還沒想明白去了什麽地方,它卻不知道從哪裏又出現在餘罪的手裏。
“哇,真好看……”
“哦,真好玩……”
“咦,去哪兒了……”
安嘉璐不時地拍手,輕聲贊着,服務員上菜來了,餘罪的手一挽,挪開了杯子,那硬币已經不知去向。發現安嘉璐在好奇地盯着自己,餘罪笑道:“想學嗎?”
“嗯,想。”安嘉璐道。
“這可是蟊賊的絕技,你确定想學?”餘罪故意道。
“呵呵,那你是蟊賊咯?”安嘉璐道。餘罪眉色一挑,同樣笑了笑,邀着道:“嘗嘗,這兒的川味水煮魚不錯。上次駱家龍就在這兒請客的。”
“你們還有來往呀?”安嘉璐夾了塊魚,随意地問着,餘罪點頭道:“有時候一塊玩,上次有個案子碰上了。哎,對了,你那撥死黨都分哪兒了?”
“我們可天各一方了,易敏回了晉中,難得來一趟,燕子還在家坐着郁悶着呢,巧鈴到駕考中心應聘了,不知道結果怎麽樣……好沒意思啊,上學巴着畢業,畢了業才發現,沒有比學校再好玩的日子了。”安嘉璐感慨道。這恐怕是參加工作後最深的感慨了。
“沒認識新朋友呀?”餘罪問,瞥眼偷瞟着安安,她正夾着一塊白嫩的魚肉,如貝編的牙齒正小心翼翼地咬出一根刺來,然後輕柔地放進嘴裏嚼着,接着又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喃喃道:“沒有,真沒意思,我們那兒一群女警,都是辦出入境手續的,除了忙就是上網,偶爾空閑下來,就是說閑話,說得真沒意思,不是誰買新車了,就是誰的男朋友幹什麽幹什麽的,一天就覺得煩了。”
“哇,一群女警?怎麽可能煩呢?讓咱們班男生到那地方工作,不掙錢都願意。”餘罪開了個玩笑,把安嘉璐逗笑了,真要把那幫饑渴的男警放那兒,可不是要進天堂了。安嘉璐瞪了餘罪一眼,直斥着:“你怎麽還那樣?一天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對了,我在報上幾次看到過你們反扒隊的報道,就是你在那個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報道得挺玄乎的。”
“哦,那地方一向玄乎,不過我們是新人,沾不上邊。”餘罪笑着,刻意地避開工作了,這個心癢的時刻,真不想說那讓他心煩的工作。
“也是……抓賊應該挺好玩的吧?”安嘉璐好奇地道。
“好玩?一天在太陽下曬十個小時以上,會好玩嗎?”餘罪直接道。果不其然,安嘉璐馬上覺得不好玩了,那樣對皮膚可是很不好的。接着安嘉璐又把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刑警隊的經曆給餘罪講了講,現在說起來還心有餘悸,直說許老頭太過陰險,餘罪深以爲然,不過他也看出來,許平秋應該是故意把這一撥人拒之門外。
所謂工作,對于窮人來說是救命糧,非有不可;而對于富人就是減肥藥了,可有可無。餘罪不想談工作,實在沒有什麽可圈可點之處,反倒是他現在發現,爲了掙那口糧,丢掉的東西太多了,曾經在警校天天都有的生活作料,他發現好久沒有嘗到了。
不過今天終于重新找到那種蠢蠢欲動的感覺了,他忍不住歎着。
哎,難道真是自己滄桑了?怎麽感覺對面的安安還像那個在學校裏的小公主,沒人捧着她,就會失落。
是很失落,他看到了安嘉璐白膩如雪,光澤豔耀的臉上,郁着那麽一點點落寂,像是很無聊的那種感覺,他抱之以理解的态度,畢業出來上班不久會發現還不如不畢業,都這種德性,那叫一個沒意思!
安嘉璐放下了酒杯,瞥了眼微笑着、透着成熟味道的餘罪,他比原來有型多了,也幽默多了,以前沒發現他居然很有趣。從見到他開始,又是玩硬币,又是講那些賊的趣聞,讓她心情好多了,她暗暗地想着,又忍不住看了正給她夾菜的餘罪一眼,她笑了,這種殷勤對她來說常有,不過,今天覺得格外好一點而已。
我怎麽勾搭她呢?餘罪微笑着,如是想着。
他一點都不帥,居然在學校時候就敢調戲我。安嘉璐看到餘罪時,如是想。
餘罪的笑意更濃了,他又在想:勾搭這麽漂亮的妞,太有挑戰了。
安嘉璐輕咬着一根青菜,在審視餘罪那不懷好意的眼神時,沒來由地心跳好快,她在想:這小子壞壞的更可愛,比死解冰強多了。
她會不會回絕我呢?餘罪在想,一杯啤酒倒進喉嚨,沒感覺就去向不明了。
他是不是又想當衆表白,敢那樣的話我才服他呢……安嘉璐正了正身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她很享受此時在心理上和思維上的那種活躍。
相視笑着,安嘉璐那張美麗的臉龐上帶着傲氣的表情,這是對他人有震懾和壓迫的一種氣勢,一種與生俱來的優勢。不過在餘罪這裏大多數的時候是失效的,安嘉璐發現了他眼睛中有欣賞、有傾慕、有根本不加掩飾的喜歡和壞笑,卻沒有慣常的那種躲躲閃閃。這種感覺讓她很異樣,因爲在一個她根本無法左右的人面前,她自己似乎成了灰姑娘的角色。
就是嘛,沈嘉文那樣的女毒枭,哥們都敢調戲,何況這樣的小姑娘。
餘罪一念至此,不再躊躇了,笑吟吟地結束了兩人在眼神中的互相猜測,心理活動不是他的專長,實施行動才是他的長項。隻見他正襟危坐,表情嚴肅,輕咳一聲,在引起安嘉璐的注意時,他很嚴肅地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好像心裏有事。”
“有嗎?”安嘉璐不置可否地道,被吓了一跳,似乎覺得那雙眼睛能洞穿她的心思一般,稍顯慌亂地躲閃。
喲,安安這樣不會真對我有點意思吧?機會稍縱即逝,餘罪豈肯放過,馬上順杆往上爬了……
暧昧最好
“有,是猶豫、掙紮、讓你一時無法确定,是感情上的事。”餘罪嚴肅地道。
調戲妞的話題不一定要睿智,但必須達到一種目的,或者讓妞兒感動一下,或者讓妞兒開懷一笑,從這個目的講,其實話題哪怕弱智也沒關系。
這不,胡謅的一句,還真讓安嘉璐黯然了一下下,她在考慮是不是把她和解冰的故事告訴面前這位。她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很不想讓對方誤以爲她和解冰是男女朋友,她甚至想澄清,她是自由的。
“看看,一說就着。”餘罪道。
“說着什麽了。”
“你的心事呀?”
“你确定?我怎麽沒有發現我有心事。”
“我當然确定。”
“什麽心事呀?”
安嘉璐最終還是決定不說,她覺得那樣的話會很煞風景,笑着轉移着話題,逗着餘罪,她當然不相信餘罪能憑空猜到她的心事。可餘罪偏偏猜到了似的,神棍似的表情、嚴肅有加的語言,指點着道:“你的眼睛中有淡淡的憂傷,你的眉毛上有淺淺的失望,你的表情裏,有不準備爲外人道的遺憾……”
安嘉璐異樣了,她心跳了跳,生怕餘罪真的發現了她的心事一般,而餘罪卻趁着說話的工夫,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安嘉璐。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凝視着,這張鵝蛋形的面龐,可是多少回夢裏見到過的啊。他忍不住在心裏喟歎着。
“所以,我能看出來,你的心事。”餘罪口是心非,在編造着一個牽強的線索。
“你還沒說什麽心事呢?”安嘉璐異樣了,不明白了。那眼神好複雜。
“心事就是……”餘罪決然了,直接道,“你發現了一個和你心目中白馬王子不相上下的一個目标,所以,你很掙紮,你很猶豫……”
“白馬王子?算了吧啊,在哪兒呢?我瞧瞧?”安嘉璐不屑地道,她斜斜地觑着餘罪,就等着餘罪把手指指向自己。
“瞧瞧?好的。”餘罪掏着手機,吓了安嘉璐一跳,卻不料他拿着手機,一伸手,對着自己咔嚓一張,遞過去,“就這個樣子?還勉強吧。”
餘罪埋下頭,笑上了,安嘉璐拿到手機時才明白了,手機屏幕上,是餘罪故作深沉的臉,還有沒褪去的壞笑。一刹那間,她噗的一聲笑了,掩着嘴,笑得花枝亂顫,笑了半晌才把手機給遞回去,好痛苦的表情道:“确實也隻能達到勉強的水平。”
“還可以吧。”餘罪拿着手機看了看,大言不慚地道,“除了黑了點,其他已經大大超過勉強的水平了。”
“你臉皮真厚,都好意思說自己是白馬王子。”安嘉璐取笑道,越來越不留情面,不過那意味着距離也就越來越拉近。她這樣一說,餘罪笑意更甚了,直道:“莎士比亞說過,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哈姆雷特,換句話說,每個人都會是另外一個人眼中的王子。”
安嘉璐又笑噴了,她注意着形象,生怕被周圍看到,可實在忍不住了。兩人相視都是笑意盈然,安嘉璐纖指一指,挖苦着道:“王子,你是不是忘了該送朵玫瑰?”
“這個……”餘罪愣了,沒想到安嘉璐臉皮厚起來的速度超乎想象。
“在公主的心裏,王子可是無所不能的,騎着白馬就算了,咱也養不起,那玫瑰呢?上回還答應給我的玫瑰呢?”安嘉璐純屬爲難,笑着問,她好喜歡看餘罪的糗相。
可不料餘罪一正臉色,一搓手,邊搓邊問着:“那愛神叫什麽來着?比丘特……”
“哈哈……丘比特,你個草包。”安嘉璐笑道。
“對,丘比特……丘比特也擋不住我要爲公主變出一朵玫瑰來的願望了……”餘罪神叨叨道,雙手在加快,安嘉璐看愣了,以爲他藏着了。隻見餘罪雙手眼花缭亂地做了個假動作,亮出來時,雙手已經各執一朵鮮豔的玫瑰,幾乎亮瞎了睜大眼看着的安嘉璐。她根本沒看見,花從哪兒來的。
一刹那,那種小女孩的激動,讓她差點驚叫出來,從笑吟吟的餘罪手裏接過玫瑰,她看着四周豔羨的眼光,有一種好激動、好興奮的感覺。
“你藏在身上什麽地方?我怎麽沒發現?”安嘉璐好奇地問,沒想到他有這一手。
餘罪眼睛睜大了,嚴肅地摸着心口道:“這兒,離心最近的地方。”
安嘉璐咬着下嘴唇,憋着笑,她知道餘罪臉皮很厚,不好拒絕,不過她還是挑到了毛病,很不中意地道:“哼,絹花,是假的,不是真的。”
“真的沒法藏呀,壓壞了你又說我撿的。”餘罪誠懇地道。
“那上次在學校,是不是撿的?老實交代。”安嘉璐審問的口吻,伴着淩厲的眼神。
“天地良心,絕對不是撿的。就咱們學校不遠那花店,壓壞花瓣的,便宜給了我兩朵。”餘罪嚴肅地更正道。
安嘉璐又忍不住了,一手拿着花,一手掩着臉,哧哧地笑着,透過指縫瞥到餘罪的樣子,更是笑得好半晌停不下來……
實際地講,暧昧的雙方都有智商上的優越感,都把對方看作傻瓜,可事實上,自身的智商卻都在下降,逼近傻瓜。
悄悄吃完飯,悄悄買單走人,來文、鼠标、李二冬三人躲到了車上,在盯梢着臨窗而坐的那一對。他們看到了,一個像傻瓜一樣說話,一個像白癡一樣笑,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甚至于他們看到餘罪變戲法似的拿出來兩朵玫瑰,安嘉璐一直執在手裏。一頓飯一直像一對情侶那樣竊竊私語,好不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