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亮被安排帶着參案隊員專程尋訪尚在服刑的盜竊嫌疑人;民航公安分局劉濤局長,被安排加緊對傳訊的嫌疑人詢問,賈希傑被安排聯系全市各刑警隊,向各隊以及轄區派出所發出兩位模糊嫌疑人的協查通報。至于治安支隊來的王沖生,也得到了一項基層總動員的任務,那就是動員各治安隊組,把轄區有嫌疑、有前科、而且近期在本市活動的嫌疑人捋一遍。
這是個沒辦法的辦法,對于人口衆多的城市,有時候隻能使用這種大排查的笨辦法,衆人領命而去。馬秋林又那麽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這個笑容讓許平秋捕捉到了,他知道這老家夥藏私了,到這個年齡,到了愛惜羽毛的年齡,頂多扮演個顧問的角色。那意思叫:顧得上了,才問問。
不過許平秋的表現,李衛國處長可佩服得不得了,安排得這麽井井有條,他可做不來。剛要說話,許平秋卻是請着馬秋林老同志,客氣地道:“馬師傅,咱們到機場大廳裏轉轉?”
“好啊,一起去。”馬秋林痛快地起身了,和李衛國、許平秋一起出了門。
言語間李衛國聽得出來,許平秋對這位一直在刑偵上供職即将退休的老同志很是尊重,稍稍有點不解。這時隻聽着許平秋斷斷續續道:“馬師傅,還記得邵兵山嗎?就你罵過那位……就是在‘九五’爆炸案裏犧牲的,我們一起進的隊。”
“記得,那小王八犢子夠野啊,第一次協作辦案,就和我拍桌子。被我教訓了一頓,還不服氣。”馬老頭笑着道,笑裏卻帶着苦澀,放輕了聲音問着,“我真不該罵他,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了。”
“沒事,他後來告訴過我,挺服氣您的。”許平秋輕聲道了句。在說起犧牲的同伴的時候,許平秋總是那副輕柔和肅穆的口吻,生怕說的話會被外傳似的。
沒人注意到,這一句像是最适合的激勵,馬秋林長舒了一口氣,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是啊,多少不惜命的兄弟,自己這點羽毛有什麽可愛惜的。
許平秋暗暗笑了笑,這就是他要的效果,随即邊走邊輕聲地請教着:“話說回來,馬師傅,我覺得這是個兩人合謀的案子,不排除受人雇傭作案的可能。應該是競争同行使的下作手段。”
“兩個人完不成,應該還有别人,否則機票莫名其妙丢失就說不通了;當然也不會很多,否則不利于保密。”馬秋林道,很大膽的猜測,退出一線之後,他已經很少敢這樣妄加猜測了。
“是熟手作案,我懷疑有職業犯罪的可能。”許平秋又道。
“對,幹得很利索,偷得很有專業素質,肯定是熟手,但我想未必有前科……有前科的嫌疑人總是改不了他們毛躁的毛病,這個毛躁來自于他們的自信和犯罪升級,每每犯案,總能看出點幹得粗糙的地方,可這幾個不同,精緻到咱們五十多個小時居然沒有發現破綻。幹得不算很精彩,但相當巧妙。”馬秋林道。
“能幹到這麽巧妙,自然不會是一般的賊,可爲什麽您講不一定有前科呢?”許平秋問。
“你站的角度不一樣,有些人的克制力超乎我們的想象,如果用在犯罪上,很可能一擊而中,之後就遠遁千裏。不在警察視線裏的罪惡,可多了去了。”馬秋林道。他和許平秋相視一笑,彼此心知肚明,一個在抛磚,不過目的是引玉。
李衛國處長的好奇心被撩起來了,他确定了,這是兩位高手之間私下的探讨,趕緊豎着耳朵聽着。就聽許平秋又接着道:“破綻總會有的,在他們不刻意掩飾的時候,您說對嗎?”
“是啊,所以咱就重來這裏了。”馬秋林笑道。幾個人停步的地方,已經到機場的大廳了。
從容而入,李衛國聽愣了,追着馬秋林的步子叫道:“馬師傅,您是說,這地方還會有破綻?什麽是不刻意掩飾的時候?”
“就是案發以前,他們以普通人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或者,可能不在這個機場,在始發地。”馬秋林笑道,許平秋笑着補充道:“黑話叫踩點,李處,您得補補市井這門課程,否則将來退休當普通人,可不好混啊。”
三位老頭笑着進了大廳,這次放開了,就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馬秋林按着失主走過的路線,設計了四五種扒竊方式,當許平秋聽到下手地方在出口分流的岔道時,他笑着道:“看來英雄所見略同了,在這兒下手,既有可能竊走失主身上的機票,讓他無法取走行李;又能耽誤失主的行進時間,方便同夥作案……破綻就在這兒,路線和時間卡得這麽精密,我就不相信,他們沒有踩過點。”
“你是說,已經有人想到這兒了?可失主的口供并沒有反映出這一點來。”馬秋林奇怪地問。
“是啊,所以他們去賓館重新詢問那失主了。”許平秋道。馬秋林馬上想到餘罪那幾位,驚訝地吸着涼氣,大有遇知己之感。
許平秋笑了笑,指着電梯之上,邀着馬秋林和李衛國上去,馬秋林仍然是無法釋懷地道:“許處,這可是猜測啊……而且就即便猜測成立,作案的地方也是個監控死角,沒有任何證據。”
那意思是責怪許平秋太過莽撞和武斷了,用猜測作爲引導案件的思路,對的幾率微乎其微,可要錯經常就錯得一塌糊塗了。許平秋卻是微笑着道:“馬師傅,有句成語叫賊膽包天……咱們要比這個包天賊膽再大點才行,否則恐怕抓不到這撥賊。”
馬秋林笑了笑,搖了搖頭,尾随其後。李衛國一頭霧水,也跟着上去了。樓層建築得像個迷宮,商業區、候機區、飲食區被四通八達的通道連着,于是一個新的疑問又泛起來了,踩點的賊,會在什麽地方留下他的影子呢?畢竟這像迷宮的建築,總得有熟悉的渠道吧?
這個一閃而現的靈光,把案子的方向又調整了一下,民航分局開始在始發地、目的地兩處機場監控裏拼命地往外挖,一個一個面孔往外找。
有時候思路決定出路,叫事半功倍;有時候靈光一現,叫細節決定成敗,排查一個小時後,有一個一直在機場拍照的面孔,被技偵人員無意中在屏幕上捕捉到,臉部的三角定位線條,居然和嫌疑人吻合了,雖然用肉眼看,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這位技偵尖叫了一聲,喊出了民航分局案發以來的最強音,所有電腦屏幕上,都開始分析這張面部特征的比對差異……很快,又響起了那些外勤粗魯漢子的腳步聲,這段時間他們連廁所都沒空上,此時憋得渾身無力可使,都快憋壞了……
“爸,你幾點回去的,哦,路上沒事吧?什麽?被交警罰了二百塊……呵呵,你說你兒子是警察,他們都照罰不誤……哈哈,那正說明警察不徇私情啊……唉喲,心疼什麽呀,你秤上一拎不就賺回來了……”餘罪在副駕上和老爸通着電話,車停了他都渾然不覺。那邊老爸被罰了二百塊,正心疼不已呢。
是許處的專車,借給這三人來麗源國際酒店重新詢問來了。鼠标和李二冬拍門下車,嚷着餘罪快點。剛下車李二冬發現新大陸一般拽着鼠标,直指門廳台階之上,鼠标一看,喲,興緻上來了,哥倆貓着腰,蹑手蹑腳地繞到台階之後,冷不丁一左一右一站,沉聲叫了句:“嗨!”
“啊!”那姑娘吓得差點栽到台階下,扭頭看清,氣憤地直踹李二冬。李二冬一把拉住行動不利索的鼠标擋在身前,替他挨了兩腳,鼠标好不誇張地叫着:“哎喲,好疼……輕點,輕點……”
這姑娘正是安嘉璐,旁邊還有一位女同事,都被鼠标的樣子逗樂了。李二冬從鼠标身後伸着脖子,剛要來調戲一句,卻不料鼠标早有防備,捂着他的嘴道:“他媽的不許調戲啊,安美女是我心中的女神,要不是她和解冰,我家細妹子都得流落他鄉,敢胡說小心揍你。”
“嗯,這還差不多。晶晶好嗎?”安嘉璐道。
“哎呀,好得不得了,她爸媽追着我讓結婚。”鼠标一提細妹子,苦臉了。
“那是好事啊。”安嘉璐奇怪地道。看不出來鼠标爲何這麽爲難,細妹子一直在一家服裝店打工,現在裁縫都幹得相當不錯了。兩人一起最起碼比普通人要強得多。她一關心,鼠标更糗了,小聲道:“她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沒法辦證。咱好歹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吧?”
李二冬和安嘉璐都笑了,不管在學校怎麽樣,能在校外偶爾一見,都沒來由地覺得親切。安嘉璐看着依然和以前那樣猥瑣可笑的鼠标和李二冬,每每未語先笑。而鼠标兩人看着出落得越發水靈的安嘉璐,那傾慕之情,就快滔滔不絕地以口水形式從嘴裏倒出來了。半晌,那同事問了句怎麽還沒來,安嘉璐猛然省得自己的任務了,又看着兩位同學,問道:“你倆怎麽大晚上來這兒了?”這一問倆人也奇怪了,齊道:“你怎麽也到這兒來了?”
“我有任務,不能告訴你們。”安嘉璐笑着道。
“我們也有任務,不過可以告訴你。我們奉命來詢問兩個丢了東西的洋鬼子,你們是不是接我們呢?”鼠标得意地道,他猜着了。
“這個……不可能吧?省廳辦案調的人,是你們?”安嘉璐被震驚了。本來以爲要調個花白頭發,滿臉褶子的老頭來呢。
“不對呀,李處長說三個人來。”那位同事提醒道。安嘉璐怕被同學忽悠似的,指着鼠标問:“又騙我。”
“嘿嘿,再加上那個賤人,不就三個了。”鼠标一指。衆人的眼光側過去,正看到了餘罪下車。餘罪擡頭看着燈光闌珊下的安嘉璐,身形頓了頓,快步上來,對着一臉愕然的安嘉璐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安嘉璐愕然地道。
“我說是緣分,你信麽?”餘罪眨巴着眼,好不傾慕地道。
“可我是處裏最倒黴的,被抽調出來陪兩個上訪的老外了,這也算緣分?”安嘉璐故意道。鼠标和李二冬笑了,對着餘罪道:“走,真不要臉,我們先碰到的,他倒說和他有緣分。”
往廳裏走着,安嘉璐簡單介紹,敢情是被兩位上訪的老外逼得沒治了,廳裏外事處從出入境管理部門調了兩位懂外語的女警來全程陪同,兼做翻譯和聯絡。很不幸,安嘉璐和另一位女警被選中了,聽人家發牢騷已經兩天了,說是今天有上級派的偵破高手來,她們還期待有什麽好消息,早點結束這個倒黴任務呢,卻不料碰到了這三位。
“看,說緣分吧,你還不信。”餘罪得意道,看着安嘉璐的表情,和那坨紅紅的臉蛋,餘罪的春心更濃了。
“原諒我說句外國話啊。”鼠标一把拽住餘罪,生怕他犯錯誤似的道:“餘兒,你太不要face了。”
“這一點倒值得我學習啊。”李二冬看着安嘉璐,像是并不着惱,倒很羨慕餘罪臉皮這麽厚,見面就拉緣分。餘罪賤笑一聲,不料李二冬一翻白眼,恭維着鼠标道:“我不是誇你,我是誇标哥這英語說得真好。”
“拉倒吧,要是英語必修,咱們都畢不了業。”餘罪道了句。
安嘉璐和那位女警同學笑得好不開心,電梯快到樓層裏,兩人的臉色一斂,安嘉璐警示着三位同學道:“你們一會兒問話,小心點,兩位老外丢了貴重東西,很是生氣,他們已經通過大使館提出抗議了……和他們說話一定要注意措辭,千萬不能激烈啊,吵起來可就不好了。”
“沒事,反正我又聽不懂外語。”餘罪道。衆人一笑,安嘉璐不悅地埋怨了餘罪一句沒正形,又說着注意事項,把衆人領到了樓層中部的兩間商務客房,敲響了其中一間。畢竟是涉外事務,三人臉色自然而然地鄭重了,跟着安嘉璐進去了……
邂逅佳人
安嘉璐在流利地說着英語,指着三人給外籍人士介紹着。那邊鼠标和李二冬的眼早直了,看着對面這位高大、健碩、金發、惹人想入非非的女士,除了年紀稍大,找不出一點毛病來,特别是那個子一站起來,足足有一米九高。餘罪、鼠标和李二冬要看人家的表情,得仰視。
正介紹着,從套間又出來一位壯漢,哦喲,更兇悍,比那女的還高,脖子和胳膊露出來的地方,全是毛,很不悅地說着什麽。安嘉璐賠着笑臉,似乎在介紹幾位夤夜而來的辛苦警員。可不料那男的更不悅了,随手拿着桌上雜志,吧唧一聲,重重地摔地上了。
“安安,怎麽回事?他放什麽屁了?”餘罪捋着袖子,頓時火起。不過馬上發現自己肯定幹不過這外國人。
“你别沖動,他很生氣,他說東西丢了兩天多了,還沒有接到任何消息,讓他對這個國家徹底失望了,他們再不會來了。”安嘉璐翻譯道。
“哦,可以理解,我們也挺失望的。這有什麽生氣的。”鼠标道,拽着餘罪,生怕他惹事似的。餘罪叫安嘉璐直入主題,安嘉璐翻譯幾句,可不料那一對男女老外都不是善與之輩,說了好大一堆,聽得安嘉璐翻譯不及。不過餘罪判斷沒有什麽好話,鼠标卻很有感慨地附耳對李二冬道:“哎呀,可惜了啊,沒好好學外語。”
“學那有什麽意思?正好聽懂人家罵你。”李二冬也有點生氣了。
“不是,還沒調戲過大洋妞呢,會兩句調情的多好。”鼠标咧着嘴,本來安嘉璐那位同事臉色鐵青,一下子又被鼠标的賤相給逗樂了。
說了一會兒,安嘉璐小聲地翻譯着:“馬克先生說,他們不但要抽出對華的投資……而且要把中國警察的能力公諸于世……米歇爾女士說,她走過世界上很多國家,覺得中國警察是最糟糕的,從丢東西開始,到她報警後,居然沒有得到任何應有的賠償和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