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哥”俨然是反扒隊隊長劉星星,衆隊員一陣好笑。餘罪要介紹,一想算了,給老爸解釋清不容易。
好不容易送走老爸的車,這邊火急火燎早催幾遍了。正副隊長乘着車,後頭擠着鼠标和李二冬,風馳電掣朝反扒隊來了……
恍見舊識
“失主是個美籍比利時人,化工專家,受聘于RX公司,這個公司技術入股我省的甯大煤礦,而且正在做省煤化工一項合資招标項目,他在機場丢失的東西好像是有關RX公司的一項核心采掘機械技術,以及他們的招标書,還有大量的電子技術資料。行李是被人冒領走的,根據治安支隊前兩天的調查,應該是有人順手牽羊偷走包裹單,然後冒領走行李……現在老外急火了,先是在機場抗議,後來又跑到省府抗議,省府也沒辦法,派辦公廳秘書陪同着把人送公安廳和市公安局了,我聽說呀,這家夥,兩天跑了十八趟,就差在省廳和公安局打地鋪了,上面領導都急毛了……”
副駕上的劉星星隊長大緻介紹着案情,說得很鄭重,甚至有點緊張。天天和蟊賊打交道,和老毛子打交道,那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餘罪開着車,沒接茬,笑了笑。
抓不盡的天下蟊賊,他已經習慣了,當賊的盯人,隻看下手目标的好壞,可不管你失主中外。他不吭聲,後面的李二冬發言了:“抗議個毛呀,讓截訪的出面,扣起來,遣回原籍。”
劉隊長眼睛一滞,氣着了,還有更猛的,鼠标本來就對這麽多領導集體逼宮反扒隊不滿,拍着大腿道:“這叫什麽事嘛!普通人丢了東西,自認倒黴;外國人丢了東西,警察就得倒黴?太不對等了,劉隊,咱不伺候啊。”
劉隊長扭過頭,給了每人一巴掌,這倆小子笑着,不吭聲了。話說在這個邊緣隊伍,從上到下也算是同氣連枝,劉星星知道,這些小隊員,怕是在爲他叫屈,要辦得好,也就抓個蟊賊,不是什麽大事。
可辦不好就慘了,蟊賊都抓不住,你說你什麽玩意,配當警察嗎!
這不,警容警紀大整頓,派出所的毛病不挑,刑警隊的問題不找,就盯上反扒隊,這兒一找一堆問題,本來協警就太多,整體素質自然提高不了。這次查問題,一不小心,把李二冬和鼠标捎帶上了,兩人對此早有微詞,就事論事争辯上了。一個說該航空管理部門負責,找不回來賠人家活該;一個說該治安支隊負責,好歹咱路面打擊犯罪偵查也算刑警裏的一号。反正不管怎麽争吧,說破天也輪不到反扒隊,既不是轄區,也沒有這項職責。
“你怎麽看,餘罪。”劉隊長問,不理會那倆心裏有芥蒂的了。
“不知道,就聽您介紹了幾句,怎麽可能知道?”餘罪道。
看餘罪這麽慎重,劉星星隊長叫着車往路邊停,車停下時,劉星星隊長也慎重了,開口就是一句:“小餘,有些話我這當隊長的不該說,可到這份上,又不能不說,你得正确對待啊。”
“什麽意思?”餘罪有點蒙。
“意思就是,千萬别逞能,這個事不好兜,你辦不了吧,贻誤時機,肯定得挨批;你能辦到吧,顯得人家其他警種和那麽多同行無能,所以得悠着點。”劉隊長道。
餘罪愣了下,在老隊長眼中看到了憂慮,但凡這個年紀還窩在副科級的位置,凡事都會這麽瞻前顧後,憂慮重重。他還沒說話,鼠标明白了,氣憤地道:“這叫什麽事嘛,辦了他們臉上有光;辦不了給咱們自個抹黑,不幹不就成了,他們另請高明去。”
“不好往外推吧?市裏的、省裏的,連開車的司機警銜都比咱們高。”李二冬凜然道。
劉星星看了後面這倆貨一眼,其實,這倒不失爲一種很好的辦法,他就擔心孩子們太過年輕氣盛,在這種條件下遭遇挫折,恐怕以後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明白了,走着看吧……不過你們想過沒有,真要往你腦袋上扣責任,你想躲都沒門。這事呀,八成得接下來。”餘罪笑了笑,擰着車鑰匙啓動了。
劉隊長看着餘罪,心裏跳了跳,暗想還是這位有眼光,已經做好擔責的思想準備了,這樣也好,倒省得受了挫折,再讓他這隊長來做思想工作了……
找人足足耗費了兩個小時,這個磨蹭,省廳那位李處長早坐不住了。就在衆人等待的時間裏,省府、省廳的電話來了若幹,那位國際友人已經通過遠在京城的大使館提出抗議了,省廳崔廳長嚴令麾下刑偵、治安、巡邏,想盡一切辦法尋找線索,務必幫助國際友人找回失物。
正主終于來了,治安支隊長推薦的一個月抓了二百多名街頭蟊賊的獵扒奇人,刑偵支隊推薦的五分鍾審下老賊來的小警,被一群反扒隊員簇擁着進院子了。劉星星隊長忙不疊地帶着人進了會議室裏,直面已經久等的上級來人。
即便脾氣最好的此時也等急了,多大個人物似的,明明就是一名警員嘛,而且其貌不揚。眼看着餘罪進了會議室,一個普通的小個子,比衆人料想中的形象都要差上幾分,進門規規矩矩地敬禮,然後就乖乖地站在一旁,似乎在有意識地把隊長劉星星往他前面推。
劉隊長哪受得起,趕緊地介紹着來人,偏偏他也認不全,還是省廳外事處的李衛國處長一個挨着一個介紹着:支隊長孔慶業,省府辦公廳的秘書韓兆琦,省化工研究所保衛處的方步遠……一個挨一個介紹着。在門口的鼠标納悶了,悄悄和李二冬說:“咦,都是處!”
介紹完了,一大群中年男,此時盯上傳說中的獵扒三人組了,被一大群中老年男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何況都是領導。有人在審視着鼠标,似乎懷疑這個小胖子實在有浪得虛名之嫌;有人在看着李二冬,懷疑這家夥是不是警察編制内的人。當然,更多的人在審視着餘罪,等着他開口,孔慶業支隊長倒是稍稍訝異了一下下,這孩子不錯,最起碼沒有怯場。
呃……又是一個酒嗝聲,鼠标下意識地捂着嘴,被人看得緊張了,酒意又泛上來了。他一打嗝,像是有魔力一般,李二冬也跟着打嗝,惹得支隊長和省廳那位處長很不悅地盯了劉隊長一眼。劉隊長低着頭,實在不好意思再找個理由解釋了。
“怎麽樣?小夥子……還沒聽你說句話呢,你可是咱們警中新晉的抓賊高手。”孔慶業支隊長好歹給了個笑臉,這個氣氛實在太沉悶了。
餘罪笑了笑,很中肯地道:“一般失竊案件,找到的最佳時間是二十四小時之内,現在最佳時間已經過去了。再說這個案子,我們也未必專業,我們主要針對的是街頭扒竊,可這個案子,是在管理相當完善的機場發生的,咱們那麽多高手肯定參與了,我們……”
餘罪的臉上滿是爲難之情,潛台詞很明白,那就是“我們就不要去湊熱鬧去了”。如果在功勞面前這麽謙虛一下還是讓大家歡迎的,在案子面前可容不得這麽謙虛,李處長沒吭聲,看了孔支隊長一眼,兩人看樣早商量好了,孔慶業支隊長直接道:“态度端正這是對的,可信心不足,就不可取了……這樣,老劉,把你這幾個人借給我,到機場試試,現在火燒眉毛了,還分什麽刑偵治安,連崔廳長都親自到現場了,走,馬上走,找到失物,我親自爲你們慶功。”
公安幹部,拍腦袋決定,從來都是一揮手勇往直前,不容分說地拉着餘罪,一行人簇擁着出會議室。省廳來人了,支隊長自然不敢怠慢,把餘罪、鼠标、李二冬三人叫上自己的車子,一行人風馳電掣直向距市區尚有二十餘公裏的機場駛來了……
好大的飛機、好漂亮的空姐,以及好高的購物價格,這些差不多就是機場給餘罪幾人的印象了。到機場時,三個人和數月前來時活脫脫的土鼈樣子沒改觀多少,看着機場起落的飛機贊歎,瞄着來往的美女流口水,李處長邊走邊聯系着,把這一行人直帶到了機場航空管理處的一層,等一個中控大門開時,頓時把餘罪三人驚得有點目瞪口呆的感覺。
警察,全是警察,足足二三十人,有地方上的,有機場空勤上的,一個個面色凜然,如臨大敵,似乎正在開什麽案情研究會之類的。李處和對方帶頭的一位耳語了幾句,一回手指着餘罪幾人道:“同志們,剛剛從塢城路路面犯罪偵查大隊請到了幾位獵扒高手,看看他們能不能給大家幫上忙……辛苦了啊,各位,這個案子省廳崔廳長發話了,必破!不僅僅關乎到我們全省警察的聲譽,同樣也關乎到機場的名譽。來……介紹一下。”
接着依次介紹了餘罪、嚴德标、李二冬。三個人的年紀擱這種地方,和頑童沒什麽兩樣,就那些警察看他們的眼光,也像在審視一撥頑童。而且對于省廳李處長臨時插人,看樣子多有不滿。會議中止,領頭的招待李處和省府幾位領導了,安排着一位參案人員把餘罪三人領到隔壁的房間,電腦、沙發、飲水機配置得一應俱全,這地方的管理就是上檔次,不一會兒刷了三張卡,給了個用戶名和權限密碼……得,自己到電腦裏看案情進展吧。
人一走,鼠标咕咚一聲躺到沙發上,緊張的情緒好不容易舒緩了,咧咧道:“睡會兒……哦喲,還不如關在家寫檢查呢。這麽大陣勢,吓得老子心律失常了。”
“喂喂,看空姐去。”李二冬卻是興奮道,他站到窗口,看到樓外正有一隊安檢的空警在操練,又是興奮地問餘罪道,“餘兒,這兒的警種和咱們是不是一個系統。調這兒多好。”
“剛來幾分鍾,怎麽就讓你沉迷了。”餘罪也湊到窗口了,一看下面列隊的,背手、叉腿,雄赳赳氣昂昂地站着兩列女安檢,頓時吸溜了一下口水道:“喲,好地方,在這兒當警察,絕對爽。”
“看什麽呢?”鼠标聽得兩人這麽上心,一骨碌起身,趴到窗口了,一看,把标哥看得睡意頓消,哎喲,纖手一甩,齊刷刷;粉腿一邁,也是齊刷刷的,他回頭對倆哥們道:“你倆都錯了,待這地方,隻能加重饑渴的程度,算了,我睡覺吧,省得看美女多了,回家看細妹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餘罪和二冬笑了,取笑着鼠标的懼内傾向,看了好大一會兒,才想起來機場的正事,餘罪打開電腦,這裏的警務系統和天網不是一路,不過大緻相當,用權限可以浏覽整個案子的進程。但事發時間超過一天了,接近四十八個小時,也沒什麽看頭,也就是截取了失主的幾段視頻,以及報案的相關資料。
“喂喂,等等……這是什麽?你看簽署單位……”李二冬看着的時候突然指着發言了,讓餘罪倒退回來。餘罪又重新拿過忽略過了的一份文件,奇怪地問:“怎麽了?一份詢問材料。”
“不是,你看署名……涉外警務聯絡處,民航分局,這是他們處理不了,才推到刑事偵查上。刑事偵查也搞不定,又把咱們路面偵查給拉來了。”李二冬道,那份影印件是案發初期對失主的詢問筆錄。他關了文件道:“肯定是要先内部處理,處理不了再從外部想辦法呗。”
“不對,問題是現在從刑偵上又推到了咱們不算刑事也不算完全治安上的單位。”李二冬又道,對于此事有點憤憤不平了,案發已經四十八個小時,找不到失物,抓不到賊,這時候了才想起把反扒隊的叫來,讓反扒隊接着往下幹,可能嗎?就是個白癡賊,也應該走得沒影了吧?這麽多監控,哪怕有一點蛛絲馬迹,早被他們刨出來了。
“糾結這些有什麽意思。”餘罪翻查着錄像,仔細看上了,他邊看邊無意識地道,“其實呀,我也很好奇,在安保這麽完善的單位作案可沒那麽容易……在濱海的時候,我開始就混在機場,那兒的賊并不多,而且像偷走行李這種事不多見……再說偷行李哪像偷個錢包啊,行李裏有現金的概率太小了。”
“好奇心害死貓啊,你想過沒有啊,萬一什麽也整不出來,咱們灰溜溜地回去,又成笑話了。”李二冬道。餘罪笑着反問道:“喲,你小子什麽時候有集體榮譽感了?”
“我其實一直就有,你沒發現而已,那個貨是真沒有。”李二冬道,他倒了杯水喝上了。餘罪回了下頭,哦喲,鼠标哥倚着沙發,睡得正香呢,呼噜聲音都已經出來了,睡覺的樣子都像在幸福裏蕩漾,臉上笑容可掬,像看到了空姐準備偷香竊玉一般。
二冬的水放到桌上了,餘罪不經意扭頭,隻見李二冬正癡癡地看着自己。他抿了口水笑着問:“怎麽這樣看着我?”
“你……小子是不是開外挂了?”李二冬莫名地問。
“外挂?”餘罪一下子沒懂。
“就是作弊。”李二冬道。
“作什麽弊?”餘罪愣了下。
“裝什麽裝?咱們都一窩出來的,你怎麽就知道賊在哪兒?前天我還和老駱說了,他覺得你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好像從濱海回來,一下子變了好多。”李二冬訝異地盯着餘罪,似乎像在找這家夥的“外挂”開在什麽地方。
“你覺得我變了,我覺得你還變了呢……最起碼遊戲玩得少了,不那麽熬夜了,現在更好,也有集體榮耀感了。呵呵,我覺得今年評優秀警察,你小子說不定榜上有名啊,呵呵。”餘罪笑着,刮了李二冬一下臉。李二冬卻是臉色懊惱道:“玩個毛呀,讓你催着抓了一個月賊,回去累得就跟死豬樣,幹什麽都沒那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