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報警?”鼠标慌亂道。
“你就是警察,報什麽警。”餘罪怵然道,“再說,這地方,警察他媽的說了根本不算。”
“那怎麽辦?總不能哥還沒轉正就跟你光榮了吧?早知道我還不如窩在家裏啃方便面呢。”鼠标欲哭無淚了。餘罪怕這家夥太掉鏈子,使勁把他按住,咚咚咚捶了幾拳。低頭時,卻發現下面那一幹人渣兄弟都眼巴巴地看着他,雖然握着家夥,可那手,實在抖得厲害。
沒辦法,械鬥打的就是人多,咱現在實在勢單力薄呀。
救援肯定不會來,就算來也不管用,監視點一共才兩人。孫羿雖然調來了,可僅限于出貨飙車才出現,和二隊的幾位同事秘密駐在寓港市裏,遠水解不了近渴。餘罪情急之下,又奔回屋子,出來時手裏拿了好厚的一沓錢,全是走私收的運費。鼠标欲哭無淚道:“沒用,人家不要錢,要命了!”
“再說喪氣話我他媽先把你做了啊!”餘罪惡狠狠道,踹了鼠标兩腳,對着下面的兄弟喊着,“家夥都扔了!不許抵抗,人沖進來你們就投降。”
啊?下面的人愣了,怎麽老大和咱們想的一樣呢,好歹化肥還有點義氣,嚷着道:“餘哥,跟他們拼了。”
“拼個毛啊,就你那一身肉能挨幾棍?”餘罪吼着,人已經奔下來了,指揮着衆人棄械。此時對方人已經沖到門口,還有人在嚷着裏面的人滾出來。餘罪來不及考慮了,掂掂手裏的錢,“唰”一聲把一摞錢扔過牆外。他湊着門縫看看,在裏頭大聲吼着:“撿錢喽!”
這句管用,敲門的往頭頂看,一下子扔了手裏的家夥。罵人的不罵了,高舉着手跳起來抓飄揚的紙币,帶頭的在車上敲着前蓋嚷着,但已經控制不住散亂的軍心了。餘罪唰唰又扔兩摞,下面已經開始哄搶了。
“快走,快走……”餘罪趁此間隙,把鼠标推上大臀搬來的繩梯,回頭道,“你們千萬别抵抗啊,跟誰也是當馬仔,他們不會爲難你的。”
“那你怎麽辦,大哥。”化肥動情地喊着,好不悲催。
“熬過今天,等着哥殺回來。”話音剛落,餘罪已經爬過牆頭,落荒而逃。
外面的哄搶完了,個個樂得快合不攏嘴,還有兩三人在搶幾張錢,你拽一個角,他撕了半張,嚷着就拳腳相向直接幹上了。帶頭的是剛在餘二手底吃過虧的裴漁,剃着陰陽頭,二十多的小夥子,氣得跳下車,左踹一個,右蹬一個,怒火中燒地罵道:“媽的,讓你們打架來了,誰他媽讓你們搶錢了。”
再兇也刹不住場面,那些鎮民早沒了洶洶的氣勢。他直接分開人群,一指大門道:“車開上來,撞!”
人群一分,那輛微卡倒着駛過來,“咚”一聲,直撞上去了,廠門吱吱呀呀地,一聲巨響,摔地上了。人如潮水般“嘩”的一聲湧進來了,然後走在前面,都張着大嘴哈哈笑着。
沒遇到抵抗,裏面的人清一色齊刷刷高舉雙臂挨牆站着,尋釁的一方操着家夥是幹不下去了。帶頭的分開人群,站到粉仔面前,一邊指揮人爬過牆去追,一邊端着粉仔的下巴:“知道我是誰嗎?”
“漁老大。”粉仔凜然點頭道,前天餘二哥剛帶一撥人搶了人家的生意,這現世報來得實在太快了。
“丢你老母,本地人還他媽這麽吃裏爬外,揍他。”漁老大甩手一個耳光。粉仔慘了,被人按着,不知道誰的拳頭誰的腳,嘭嘭叭叭往他身上招呼。化肥臉上剛顯得不自然了,又被漁老大盯上了,直接兩個耳光,又是一撥人按着沒頭沒腦發洩了一番。好在沒遇到抵抗,對方打得也不是很狠,但廠裏的财産就遭殃了,廚房的鍋竈砸了,玻璃沒留下完整的,三台車據說是要賠償漁老大的損失,直接給拖走了,捎帶着把粉仔、大臀、化肥仨哥們兒也給拖上車拉走了。三個人好不後悔,早知道這樣,真該跟上餘哥一起跑的。
辛辛苦苦許多天,稀裏嘩啦一眨眼,餘罪在新華的這個新秀組織,轉眼間成了廢墟一堆,被打的、被裴漁抓走的,看着現場,好不痛心。
奔出去的餘罪和鼠标也沒讨到好去,餘罪現在真後悔要這麽個幫手,這家夥吃得比豬多,跑得也不比豬快,後面翻過牆的叫嚣着就追上來了。眼看着越追越近,鼠标又驚又怕,關鍵的時候腿又抽筋跑不動了,餘罪拽着他,連自己也放慢速度了。
餘罪看沒法子,隻好故伎重施了,一摸口袋,發現自己沒有錢了,看到鼠标肚子鼓了一塊,他立時明白這家夥藏私了,手一伸進去,一把抓出來兩摞錢。他拿着錢,左扔幾張,右扔幾張,邊跑邊扔,這可把鼠标兄弟心疼得呀,邊跑邊喊着:“别扔别扔啊……都是我的錢啊,好容易攢了這麽多……”
心疼加心急,鼠标追着餘罪,抽筋的腿倒好了,跟着餘罪往前跑。兩人就這麽一個扔、一個不讓扔,跑得飛快,扔了一路,鼠标再心疼也不敢回頭了。
後面的追兵來了,看到滿地錢,一下子散了,你撿這邊,我撿那邊,撿着撿着,分贓不均了,小後生們自己就打起來了,等漁老大帶人過來,餘罪早跑得沒影了。
嘈雜的人群淹沒了平時少有人迹的新華電子廠,直到肇事者撤離也沒有見到警察的露面。不過把監視點的兩位外勤吓壞了,一個勁地向家裏彙報這裏的情況,人亂成這樣,也不知道兩人跑出去了沒有,直到接到電話才舒了一口氣。
“旁觀者清”這說得沒假,鎮邊這一帶的居民已經習慣見到幾個小團夥打打砍砍的,都評價着這個新人還是太橫了點,連就靠走私過活的地頭蛇漁仔都惹,人家土生土長的,一個鎮上光親戚朋友能叫出幾十号人來,言外之意,惹人家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事發得很快,結束得也很快,以漁哥大獲全勝告終。在遠處目睹全程的焦濤駕車從曾經屬于鄭潮的這家新華電子廠駛過的時候,隻見到了坍塌的大門和一地的狼藉。勝負沒有懸念,唯一意外是,在那種情況下,餘小二兄弟居然跑了。
“沈姐,咱們去哪兒?”焦濤問,瞥眼看着副駕上的沈嘉文。美女似乎很好奇地看着這電子廠,聞聲半晌才回過神來,随意回了句:“回濱海吧。”
難道就爲了看這個場面?焦濤不解了,他知道這是沈嘉文私下的囑咐,是她讓莫四海教唆漁仔出來尋釁,可這樣在他看來,有點同室操戈的意思。不過他不敢問,反倒是沈嘉文感歎着:“裴漁還是差了點,來了上百人,都是一群烏合之衆。”
确實是烏合之衆,否則就不會因爲搶錢自亂陣腳了。焦濤看到沈嘉文臉上有點失望,更是不解,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沈姐,您是看好裴漁了?”
“不,我看好這個逃走的,反應很快。”沈嘉文意外地笑了笑,給了焦濤一個意外的答案。那更不解了,駕車的焦濤奇怪地問道:“那爲什麽還讓裴漁拔掉這棵新樹。”
“本來呀,我是想讓裴漁挫挫他的銳氣,他折到裴漁手裏,咱們賣個人情救他,他得聽咱們的。”沈嘉文若有所思道,“不過裴漁這個草包連人也攔不住……這樣也好,他回到解放前了,又得從頭開始了,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找四海或者國生幫忙吧?”
明白了,這是把剛露頭的打回原形,讓他老老實實聽話,規規矩矩幹活,焦濤笑了笑道:“那肯定了,他車沒了,人沒了,不找咱們,誰還幫他去呀。”
“那就好,回濱海等着吧,要說這個人還真是個異數,鄭潮手下幾個心腹居然被他收得服服帖帖。對了,讓裴漁好好審審那幾個,鄭潮到底怎麽樣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什麽時候想起來也是一塊心病。”
沈嘉文款款說着,焦濤應和着。這輛車駛出了新華廠,在鎮上未作停留,甚至連監視的也很奇怪,換車到此的兩位,根本足未沾地就已經返程了……
從新華電子廠被砸開始,地處濱海市的煤炭大廈就亂了。要是普通械鬥還好處理,可恰恰這個地方是個燙手的山芋,派人也不是,不派也不是,真要讓警方介入,誰都擔心事情敗露。許平秋在屋子裏等消息,把寓港市留守的隊員都調出去了,以防萬一自己人落在走私者手裏。
可具體該怎麽做,還是讓他一時無法決斷。
“跑出來了……監視點彙報跑出去了。”林宇婧興奮道。比自己逃出生天還高興,剛剛彙報去了一百多号人,吓得她出了一身汗。
“好小子,就知道他行。”許平秋樂了,說道,“馬上聯系,讓他和接應的會合。”
林宇婧手指飛快地敲擊着,向指定的手機發了一組特征碼,這一組加密通訊信号無法追蹤也無法竊聽。半晌聽到手機響聲,一接聽時,聽到了裏面氣喘籲籲的聲音,斷斷續續道:“剛跑出來……沒事,我和鼠标都沒事……我們現在想辦法趕到寓港……是地方上的漁仔找事,漁仔叫裴漁……莫四海也是他的客戶,這家夥幹得他有點輕了,得他媽來回狠的,才能讓他記着疼……哎呀,鼠标,你他媽快點……”
餘罪呵斥着,鼠标回罵着。林宇婧尴尬地拿着手機,說了句家裏人要和你談,把手機遞給許平秋。許平秋拿着話機,詳細地詢問了幾句,果然還是以前擔心的事成了事實,搶人家财路,就别怪人家斷你活路,這是地下世界通行的規則。隻是聽到許平秋把焦濤出現在現場的情況一講時,電話裏餘罪突然火冒三丈道:“要是他們幹的,那就是想把我捏在手裏,媽的,這口氣不能忍啊……我告訴你啊,許處,這種事千萬别客氣,道上混,你一次服軟,一輩子得當軟蛋!你給我人,我保證今天之内把他拍翻,這個漁仔裴漁和莫四海關系不錯,身上絕對不幹淨,幹脆趁這一回,幹翻得了……”
餘罪的聲音很大,一旁的林宇婧能聽到,一旁的杜立才也能聽到。這哪像下級向上級的彙報,簡直是黑社會團夥互相通話。許平秋也覺得這小子越來越沒規矩了,不過他不敢打斷,捂着聽筒站到了窗邊,不知道聽到了什麽,許平秋臉上陰晴不定地閃爍了良久,好一會兒才說了句讓杜立才、林宇婧不敢相信的話:“幹吧,注意安全,家裏策應你的行動。”
行動?!杜立才腦子一蒙,難道讓調出來的隊員跟他去打架?許平秋挂了電話,不容分說地下着命令:“不要問爲什麽!馬上知會海關緝私處,有重大走私案情向他們通報……通令三組、四組,接受新人指揮,行動不得帶任何警用武器、器械,不統一着裝。馬上傳達!”
這麽嚴肅的胡鬧,兩人卻也不敢抗命,轉換着頻道,一室技偵,開始圍繞着前方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