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問題暫時不用考慮,短時間我想對方不可能讓包袱接觸到他們的核心東西。”許平秋思忖道。現在他開始覺得就即便放出去這麽一個棋子,效果究竟有多大,還很不确定。
“許處,如果實在不行,咱們省禁毒局再加大偵查力度,先把省内貨源通道查一查?”杜立才道,“盡管那是一個笨辦法,可總比閑等着沒辦法強吧?”
“斬草不除根,治标不治本啊。”許平秋道。
“我們把希望全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我覺得是不是過于樂觀了?”杜立才小心翼翼地提了個建議,實在對餘罪缺乏信心。
“誰說隻有一個。”許平秋不動聲色道,隻待杜立才和林宇婧投來驚訝眼光時,他才緩緩說道,“不用奇怪,還有一位編号02的特勤,一個月前已經打入了這裏的走私團夥,他暫時隻向我負責。有情況我會通報給你們,他是個老特勤了,我倒不擔心,就是咱們這個新人,我實在是……唉。”
幽幽一歎,衆人都知道許處在擔心什麽,也都沒有應聲,不過各自心裏想法不同。也許許平秋擔心的是安全,也許杜立才擔心的是任務,而林宇婧擔心的卻是這家夥不會有其他事,就怕混幾天投敵去。
“叮鈴鈴鈴!”手機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杜立才一拿手機,斷了,他亮着号碼,一使眼色,林宇婧飛快地敲擊着鍵盤,随着紅點指示方向的移動,半晌她叫了聲:“寓港,新墾鎮附近。”
“走,嘗試建立聯系。”許平秋喊了句,帶着僅剩的幾人飛奔出會議室,把蒙頭蒙腦的鼠标也給拖上了。
這是個特殊的通訊頻道,需要加前綴密碼才能打進來,也隻有一個人能打進來——
餘罪!
“咦,我的火機呢?剛才吃飯還在來着。”
一輛廂貨車上,副駕上一位長發哥們兒渾身長虱一般,亂摸着身上,嘴裏叼着煙,就是找不着火機。“當”的一聲,開車的司機把火點到他跟前了。長發哥們兒笑了,笑眯眯地看着新人“餘小二”,帶着頗爲贊賞的眼神:瞧這孩子,多有眼色啊。
餘罪看樣子已經融入這個團隊了,谄媚地問着:“高潮哥啊,咱們這趟能發多少錢?”
“少不了你的。”高潮哥應聲道,馬上又斥着餘罪道,“叫潮哥,不要叫高潮哥,哥叫鄭潮好不好。”
“OK,知道了,高潮哥。”餘罪道,悠哉悠哉地開着車。高潮哥直翻白眼,這孩子有眼色,就是沒記性,感覺像個愣頭青,這不,訓了他兩三天,還是順口叫“高潮哥”。
不過這孩子不錯,人小,膽大,幹活實在,鄭潮還真慶幸順口答應了莫四海一句,撿回這麽個好勞力來。他順手給餘小二遞了根煙,小二褲子上一蹭進口的ZIPPO火機,點上火了。
扮豬吃老虎的事餘罪一般不幹,不過扮老虎啃豬倒不介意,自從離開那個組織自己就自由自在地胡來,這根本不用僞裝,簡直就是本性使然。至于故意,頂多就是扮得智商低了點,人橫了點,沒辦法,那個組織也不太喜歡過于聰明的屬下不是?
不過現在這個上司嘛……餘罪皺皺眉頭,這家夥隻要一抽起煙來,德性就不入眼了,鞋子一脫,腳丫子搭到車前窗上,那味道比汽油味還沖。餘罪苦着臉給車窗開了條縫,暗罵着這些組織成員素質實在太低。
“小二,你以前幹什麽的?”潮哥閑得無聊,開問了。
“沒幹啥,搶了花,花了搶。”餘罪一言以蔽之。這個答案讓潮哥大笑了幾聲,表示理解。從寓港通向海港這條路上,要是沒前科的,都不算合格。可對于餘小二這類拿把鐵疙瘩假槍敢搶收費站的,那屬于高水平的。
餘罪眼瞥着這哥們兒,小心翼翼地問着:“高潮哥,您還沒告訴我,這趟咱們能發多少錢呢?”
“千把塊吧,你就送送貨,想要多少?”鄭潮道。
“那也沒什麽意思,幹完一個月不幹了啊,一個月又沒幾趟活,掙上幾千,夠幹什麽?吃喝顧住了,嫖賭朝誰要去?”餘罪叼着煙道,嫌待遇實在太低了。
組織的飯都不好混,就在寓港待了一天,随後就被扔在不知名的小鎮上了。餘罪估計自己就算真混進去,也是炮灰成員。在這一點上,兩方組織沒甚差别。
鄭潮哈哈大笑了,饒有興緻地看了看餘小二,神神秘秘道:“這條路上走的活分三等啊,一等是辛苦錢,就像你現在幹的,幫人拉貨,掙運費;二呢,那是關系錢,有本事和通關的、緝私的搭上線,送人通關,一般都是本地人幹,估計你幹不了。”
“三呢?”餘罪問。
“那就是賣命錢了,拉得越值錢,運費越高。命不好的話,一趟貨就能讓你住幾年;命好的話,三兩趟貨能掙個十幾萬,什麽都有了。”鄭潮道,眼瞥着新人,看他的反應。
果不其然,新人眼亮了,回頭興奮地對他道:“十幾萬?高潮哥,算我一個,十萬我就幹。”
“好好開車。”鄭潮給了餘罪一巴掌,用手抹着噴在自己臉上的唾沫,沒想到新人被錢刺激得這麽激動。餘罪呵呵笑着不介意,規規矩矩開車了。鄭潮左看右看,沒發現什麽破綻,提醒道:“小二,别光想着掙錢啊,咱們這一帶啊,沒農戶了,基本是勞教勞改專業戶了,每個月都得被抓走一批,慘啊,我們村姓譚的兄弟仨,進去一對半,賠上幾年沒自由啊。”
“哎喲,那不算最慘的事。”餘罪搖頭晃腦道。
“那還不夠慘?”鄭潮異樣了。
“不夠,最慘的是像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就缺錢。您不知道啊,我在看守所倉裏好歹是坐二把交椅的人,那是相當有地位的人了……可現在您看,自由有了,其他什麽都沒有了,還不如蹲在裏面呢。”餘罪道,好不懊喪,其實還真感覺失落得很,好像從來沒有被那樣尊崇過。
鄭潮聽着,哈哈大笑着拍着餘罪道:“放心吧,小二,有的是錢賺……我咋越看你小子越投緣呢?”
他笑着,不時地打量着這個新人,心裏暗揣着這個人的思想狀況。
這不,餘罪又投向他谄媚地一笑,巴結道:“高潮哥,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兄弟去辦啊,别的不說,捅人砍人,我有經驗。”
瞧瞧,這素質,出乎意料了。鄭潮分外高興了,專給餘小二同志又點了根煙,甭小看這農村人,抽的都是正宗的走私貨——萬寶路。
車在不太寬的村道上行駛着,即便是村道,也比北方地區的二級路要好很多,頂多是連綿的雨天造成了幾方塌方,早已被當地修繕完畢。在過一處臨時設立的檢查站時,餘罪按着鄭潮的吩咐一聲不吭,全是鄭潮和那些穿緝私服的打招呼,車上拉了一車電子垃圾,緝私的草草一看便放行了。
又駛行十數公裏,終于回到了目的地萬頃鎮,沿海的小鎮,坐落在青山綠水中,山不高,像南方人一樣顯得小巧而又靈緻。車子在鎮南邊一個标着新華電子廠的地方停下,餘罪進大門時,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也不知道,“家裏人”能不能跟上來。
當然,更難的是,他發現這是個貨真價實的電子廠,專門處理走私入境的電子垃圾,和什麽毒品什麽麻醉品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
“這兒……”
林宇婧在車上,拿着信号指示,定位到了一個地方,同乘一車的鼠标、杜組長,還有副駕上的許平秋,都有點蒙了。
這是個手機的信号追蹤,沒有追蹤到行蹤,卻追到了公廁裏,可讓衆人郁悶了,而且還是一個鄉村公路路邊的公廁。
要下車時林宇婧停了下,回頭一叫鼠标:“你去。”
“啊?”鼠标一愣,早看見那地方是公廁了,還是露天的,而且還是在路邊的,髒到什麽程度可想而知了。他躊躇片刻,發現車上除了他沒有再适合幹這事的,才悻悻然地下車,小跑着鑽進了廁所。過了不一會兒,鼠标捏着鼻子出來了,上車時,拿到了一部三星手機,杜立才興奮道:“好,查這個号碼的通話記錄,看看能不能和咱們掌握的情況比對一下,還有,看看手機裏有沒有存什麽東西,看看他們的窩點,會不會在這個鎮周圍。”
“哎,他在上廁所的時候留下的,會不會寫在廁所裏,存在手機裏可容易被人發現啊。”鼠标提議了。
喲,這個提議不錯,杜立才急切之下,奔出去了,連許平秋也按捺不住跟着下去了。兩人直朝那個髒兮兮的露天廁所一進去,鼠标哈哈笑了起來,林宇婧回頭時,看到這貨咬着下嘴唇在憋笑。她瞪了眼,鼠标立馬正色了,她問怎麽回事,鼠标翻着賊眼,就是不說。
過了好一會兒,林宇婧翻查着手機,突然看到了一條文本消息,回頭就扇了鼠标一巴掌。鼠标也不吭聲,就那麽憨憨地笑着。
文本的消息内容是:萬頃鎮南新華電子廠,駐地十一人,無法通信。落款:餘罪。
這是餘罪留下的消息,鼠标肯定看到了,不過卻裝不知道把兩位領導哄進廁所裏了。林宇婧打開門要下車,鼠标趕緊攔着道:“姐姐,那是男廁所,你進去,名節不要了?”
林宇婧被氣得哭笑不得,她剛要問什麽意思,就看到杜組長捂着鼻子出來了,跟着許處長也蹙着眉出來了,出來後杜立才就吼着:“嚴德标,下來……那裏面東一堆西一堆,就個站腳地方,能有留下的字?”
“我就想着說了句,沒說一定有啊。”嚴德标站在車門裏,好無辜的眼神,心道是你搶着跑進去的呀!
“算了,查查手機。”許平秋拎着褲腿,擺着手道。林宇婧說着查找到的信息的結果,幾人都翻着白眼看着貌似無辜,實則故意的鼠标。不過好在有了具體地點,杜立才興奮之下倒忘了再訓鼠标兄弟,四人一行,等到了後續跟來的高遠、王武爲一隊,風馳電掣地向萬頃鎮駛來了。
“包袱”送出後第五天,五月十七日,終于在距濱海一百九十餘公裏的小鎮上,又一次看到了已經改頭換面的餘罪。
假戲真做
不是所有的警務都能靠大量使用警力解決的,有些習慣蟄居藏污納垢之地的人,也習慣于和警察玩捉迷藏的遊戲,你來我走,你查我溜,這種辦法已經被他們使用得純熟無比。比如萬頃鎮的地下市場就是如此,大量的境外電子垃圾通過這裏林立的小型電子廠消化,變成貼牌的顯示器、電腦主機、筆記本、手機,更有甚者,有些電子廠根本就是把舊貨噴漆抛光,堂而皇之地賣給分銷商。
高倍監視鏡裏,高遠看到了又有若幹輛車泊在電子廠的門口,廠裏的工人把成箱成件的貨物搬上車,不光新華電子廠,每個廠都有自己的客戶。這裏黑夜比白天忙碌,忙碌到清晨的時候才稍歇下來,他打着哈欠,異樣地向同伴問道:“武爲,咱們内地那些水貨手機是不是擱這兒出的?”
王武爲笑了,後來的兩位也笑了,李方遠捅捅打呼噜的鼠标,道了句:“應該是吧,我見咱們隊裏内勤用老美的黑莓全鍵盤機,八十塊錢,還包郵……小胖子,起來起來,幾點了。”
幾人笑着,鼠标揉着睡眼嘟囔着起身了,鑒于他和“包袱”的關系,隊裏老刑警對他也格外重視,任務是要想辦法和餘罪聯系上,鼠标起身打着哈欠,露着一半光屁股,以爲是警校宿舍,随手就去拉門。不料一拉門,正好把杜組長迎進來了,杜立才又訓了這貨兩句,鼠标提着褲子趕緊往衛生間奔去。
“怎麽樣?有發現嗎?”杜立才問。
“沒有,那小子喝多了,一晚上沒出來。”王武爲道。
“好像在裏面地位不低了,都不用裝卸了。”李方遠笑着道。
“還别說,這小子張牙舞爪,咋咋呼呼,我看見他都不敢相信是自己人。”高遠道。
“繼續監視,你們輪班,輪流吃飯睡覺,千萬别漏了啊……嚴德标,跟我來。”杜立才喊着,鼠标從衛生間出來,嘟囔着還沒吃早飯呢,又把一幹刑警聽得哭笑不得。
進了林宇婧的房間,餓得前心貼後背的鼠标一下子看得凸眼流口水,不覺得餓了——已經收拾打扮利索的林宇婧披散着頭發,短襟的上衫系在腰間,下身穿了條快到大腿根的短褲,本來就夠火辣了,偏偏媚眼一回頭問鼠标:“怎麽樣?帥哥。”
鼠标驚得差點倒地不起,半晌沒回過神,哎喲這形象差别實在太大了!嚴肅的警花成了美人花了,看得鼠标直吞口水,豎着大拇指驚喜道:“絕對靓,絕對夠……那個那個……”
後面的話鼠标沒敢說,這打扮和地方上的站街妹一個德性了。杜立才介紹着兩人的任務,聽上去沒啥,就是在四周逛悠,設法聯系上餘罪。這任務相比窩在房間裏更讓鼠标樂意,更何況一出門就被林宇婧挽上胳膊了,哎喲喂,标哥渾身直起小疙瘩,緊張了。
“這裏從一個小漁村發展到現在,基本是靠走私起家的。”
“組裏判斷,咱們要找的貨源渠道很可能藏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團夥中。”
“多少團夥?有十幾個吧,保守估計。”
鼠标開着車,林宇婧大緻給他講着萬頃鎮的事,一年收入數億的富裕城鎮,靠着長年走私電子垃圾存活,被打擊不止一回了,可走私也不是第一天了,可打擊歸打擊,走私照樣走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