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餘罪驚了下。
“年前有人去泰陽,帶走了你從出生開始的戶口、學籍以及其他檔案資料,包括你在警校的學籍。簡單點說,你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誰也查不到餘罪這個人,戶籍裏有的隻是一個餘小二,二進宮的小流氓。”那人用平靜的口吻說着,聽得餘罪心裏的恐懼感更強了,他打了個寒戰,不無緊張地問着:“那老子要死到裏面,豈不是白死了……不對,你吓我?我們同學十個,能都在警校的學籍裏消失?騙鬼吧你。”
“呵呵,沒錯,十個消失有難度,可一個沒難度。”那人笑了笑,像取笑一樣補充着,“忘了告訴你,其他九個人已經乘機回省了,分開實習,真正進監獄的隻有您一人,知道您進來的,不超過三位。當然,如果真出了事,你或者你的家裏,會得到一份優厚的撫恤的。”
餘罪脖子一梗,連氣帶吓,幾欲失聲了,步步小心、處處小膽還是被人算計了。他瞬間思索到對方說得不假,分開乘車走的,貌似公平,卻是爲了掩護隻有他被送進去的事實,而進派出所,隻不過是爲了把“入獄”這事演得更像一點而已。
“大哥,您好歹也是警察,不能這麽卑鄙吧?”餘罪氣得沒有一點脾氣了。
“兄弟,你是自願簽的聘書,那就是特勤,不管安排你去查戶口還是當卧底,得組織說了算。”對方小聲道,像在勸餘罪認命。
餘罪傻眼了,本來就想着從衆當個濫竽充數的,可誰想到還是成了脫穎而出的,他實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麽閃光點,能讓組織交給這麽一份重擔。
應該是吓住了,或者被所受到的欺騙氣糊塗了,餘罪半晌回不過來神。那人正要說話時,餘罪卻小聲湊着腦袋道:“大哥,問你個事……”
那人往近湊了湊,他覺得很意外,最起碼這位兄弟這麽快想開了就很意外,卻不料他剛一湊,餘罪手握着車廂頂的鋼筋,人一懸空,騰地一家夥,兩腳飛踹,一上一下,上踹鼻梁下踹蛋,那人“呼通”向後吃痛栽倒,倒了好遠,就聽餘罪惡狠狠地罵着:“有種你們弄死我,死不了出來老子拍死你。”
“老實點……”押解的民警跑上前來了,手裏持着電棍,噼裏啪啦響着,一杵伸到金屬框上,餘罪渾身一抖,一咬牙,軟軟地坐下了,隐約聽得“嘭”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下面不知道怎麽處理的,不一會兒民警罵罵咧咧上車,看着嫌疑人不順眼,又杵了兩電棍子,這才駕車起步,離看守所不遠了,這輛警車鳴起了警笛,加快了速度。遠遠地,高大、陰森的鐵門緩緩打開了,車進去了,消失了……
被踢的神秘人物一手擦着鼻血,一手捂着裆部,好半天才從地上起來,那雷霆一擊來得太突然,饒是他久經沙場的身手猝然間也沒有躲過,吃了大虧。
不過他似乎一點怨言也沒有,緩過來後,慢慢地走向藏在黑暗中的車邊,打開了後廂,就着礦泉水洗了把臉,擦幹淨再坐到駕駛室裏,副駕上的人低沉地問了句:“民警沒發現破綻吧?”
問話的是許平秋,聽不出感情波動,随即又問了句:“他的情緒怎麽樣?”
“用腳對我說話,還用問情緒嗎?”那人道,苦笑着。
許平秋意外地笑了聲,很輕,這就讓司機不解了,他疑惑地道:“老隊長,既然在是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他送進去,又何必告訴他實情呢?擱誰誰也受不了這樣。”
“他需要點勇氣。”許平秋道,很淡然。
“勇氣?”司機問,沒明白。
“如果有一天我出賣了你,把你送上絕路,你會怎麽樣?直接說。”許平秋問。
“我會在你背後打黑槍。”司機笑道。
“對,憤怒和仇恨,會給他前所未有的勇氣。他需要這個。”許平秋道。
司機一下子怔了,而且被吓住了,剛才這位怒火中燒的,現在怕是連許平秋也不認了,這送進看守所還了得?他一驚一側頭,許平秋像是窺到了他的擔憂似的道:“沒那麽嚴重,看守所各級押監倉今天剛剛完成打亂重組,管教幹部也來了個換崗,這種情況是小團體最弱的時候,也是最容易站穩腳根的時候。以他睚眦必報的性子,隻要能橫下心來,就能站住腳。”
“那要站不穩呢?”司機依舊擔心地道,這種情況就放他去也有難度,再怎麽說新人進去,要面對的是一監倉的老犯人,處在絕對劣勢。
“站不穩……”許平秋欠了欠身子,很頹廢地道,“那這個人渣速成班他就白住了。不過我覺得他行,他身上沒有一點警察的影子,紀律性,沒有;忠誠度,沒有;榮譽感,沒有;根本就不用刻意改變,直接就是一個賊,要說他是警察,得笑掉别人大牙……第一次發現這人我都奇怪了,警校裏居然藏了這麽個奇葩。”
司機被許平秋的評價逗笑了,事已至此,多說已經無用,隻能等着裏面的消息了。他點火起步,随口問了句:“需要我做什麽?”
“除了接應,把那幾個敲車窗盜竊的挖出來,關鍵時候能用上。對了,我明天回省廳,随後給你下到專案組的命令,再回到這裏之前,你不要和任何人聯系,走私上的幾條線你想辦法和他們搭上聯系。時間嘛,現在暫時無法确定,這要看裏面那位的表現了。省廳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切入失敗,要進行一次大的‘掃毒’行動,不過那樣治标不治本,恐怕刹不住增長的勢頭。”
許平秋細細安排着。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冒險,心是那麽的懸,卻是因爲看到餘罪表現的緣故,那種被欺瞞的憤怒肯定會給他勇氣,不過他擔心,同樣也會給他蔑視一切,包括蔑視所有規則甚至背離警察這個團隊的勇氣。
畢竟隻是個象征性的聘任,那家夥,連一天警服都沒有穿過,難道能指望他有當警察的自覺?
想到這個,他覺得很頭痛,如果證明是條蟲好辦,無非是像其他人一樣接納進警察團隊,随便扔給他一個職位;可要結果證明是條龍,他卻有點惶恐,生怕自己無法掌握足夠牽制他的東西。
是龍,還是蟲?
黑暗中的許平秋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厲害,比自己進了監獄還緊張。
看守所進去才知道裏面有三道大門,十米高的崗樓荷槍實彈站着武警,探照燈一直追着警車和被送進來的嫌疑人,第二道警戒進去才是監倉區。餘罪沒有注意到這裏肅穆和陰森的環境是何等的恐怖,隻是有一股怒意難平。
“脫衣服。”監倉甬道,管教在吼着。
餘罪瞪了兩眼,也隻能開始脫了,衣服、内衣、鞋子、襪子,什麽也不能留下,管教拿着一根手指粗的棍子,嫌髒似地拔拉着他的衣服。那裏面沒什麽東西,細細檢查一番後,又叫來一位穿着監服的自由犯,讓他把皮鞋扔了,那裏有鋼闆;腰帶抽了,那也是危險物品,甚至襯衫上的扣子、褲子商标上的金屬牌也全部被摘走。光着身子的餘罪被人頂在牆上,身上的每個部位也被查了一遍。
這是個禁區,除了身上長的器官,其他的你别想指望帶進去。
拍照、留指模、剪發……費了很長的時間,餘罪抱着那堆被查過了的衣服,連穿上的時間也沒有,被管教帶着又進入了一道鐵門,到了一個監倉前。
管教吼着讓嫌疑人蹲着,“當啷”一聲,半尺厚的鐵門開了,面無表情的管教一指裏面:“進去!”
門在背後鎖上了,餘罪像穿越到異世界的人,抱着一堆髒衣服,光溜溜地走進了這個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