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讓許處長的人追蹤到怎麽辦?”
“不會,我是晚上出來的,信号源都扔在這兒呢。不過萬一要是碰巧追蹤你,那我幹的就快露餡了。”
餘罪想了想,當時的情況太亂,被追得很急,倒還真沒有注意到是不是有巡查的在四周。餘罪把他知道的情況對熊劍飛說了說,其實發現追蹤不難,他從一開始就一直懷疑有人在暗中跟着,專門換了三個不同的地方,當他看到同樣的車時,幾乎能肯定這是巡查準備支援的人了。
熊劍飛可有點傻了,真被隊裏追蹤到這個主犯和他這個幫兇,那自己的理想怕是要泡湯了。緊張之餘,他張口結舌地問着餘罪:“那怎麽辦?”
既然害怕事發,那就想辦法捂着别讓事發,熊劍飛無意中一步一步和餘罪站到了一條戰線上。
“他們想摸清咱們的規律,咱們隻要不形成習慣,他就沒治。”餘罪笑着道,看熊劍飛這擔心樣子,想了片刻又續道,“今天是咱幹得最肥的一票,要是這幾天不高消費的話支持到結束沒問題。這樣,咱們反偵查怎麽樣?和他們玩玩,說不定能把落難的哥幾個都找回來,想不想幹?”
“這個……”熊劍飛有點爲難了,不是不想,而是怕餘罪玩得又過火了。
“你真他媽沒義氣,兄弟們都流落在濱海,沒準還在街上餓肚子呢。豆包,家門都沒出過多遠;老駱,文绉绉的,臉皮又薄,指不定混成什麽慘樣了;還有鼠标,那可是你同宿舍的,你真的扔下他們不管?你摸着良心問問,他們對你怎麽樣?你現在手裏有錢,難道不該幫幫他們?”餘罪義正詞嚴地訓着熊劍飛。熊劍飛沖動着,點頭道:“該幫,一定得幫。”
“這不就對了,走,帶你吃頓大餐,吃完睡一覺,下午溜達去。”餘罪道,熊劍飛趕緊起身追着問:“那怎麽找他們,地方這麽大。”
“有那玩意在,辦法就在。”餘罪指指床上扔的信号源,笑着道。
他笑得很自信,看來早玩得很從容了,隻是别人還不知道而已。
意外出現了,就意味着高遠和王武爲要挨訓了,堂堂的禁毒局外勤,居然讓個菜鳥溜出視線之外,居然不知道人家在眼皮子底下已經幹了這麽多事。
帶回來的圖像分析過了,此時還停留在林宇婧的電腦屏幕上,沒錯,就是8号,居然喬裝改扮過,是今年街頭爛仔流行的裝束,水磨藍的牛仔、塗鴉顔色的灰襯衫,配着一頭染黃的頭發,停在屏幕上像對這個行動組嘲笑一般。
“讓你們高度重視,你們卻掉以輕心。幾個菜鳥都看不住,我怎麽指望你們能盯住毒販?回頭給我認真檢讨。”杜立才訓着兩人,在會議室來回踱着步子,情況已經報回去了,還沒有得到許平秋的回複,他估計不會有什麽好話回來,和線人丢了相比,這次更讓他沒有臉面。
四名隊員都站着不敢吭聲,不過十數天,扔下車的菜鳥已經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群體,沒有适應力的已經被救援走了四位,可剩下的一旦适應就傷腦筋了,這些鑽進“旁門左道”的家夥給監控帶來的難度不是一點半點。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杜組長看了眼号碼,踱步到門外接聽去了,心知肯定是許處給的新指示。剩下屋裏四人面面相觑,沒想到能失利到這種程度,在這個上面翻了船,别說組長,就外勤們也覺得很沒面子。
“高哥,怎麽能出了這事?”另一位外勤問,他叫李方遠,比高遠的資曆要淺得多。高遠一副悻然之色道:“誰知道,這家夥太鬼,信号源和人不在一個地方,我總不能破門而入查查他在不在吧?”
“可他怎麽知道第三個信号源?那是隐藏的。”林宇婧奇怪地問。
“沒說這孩子成精了嗎?”高遠道。
“那豈不是要玩捉迷藏了?吃飽了撐的啊。”林宇婧道,很不悅。
“還就是吃飽了撐的,街頭當老千的那個,我們現在車隻要路過,每回都上來打招呼。”王武爲笑道,其實這個任務,也讓他覺得老沒意思了。
正悄聲說着,杜組長進來了,很嚴肅,看了幾人一眼下命令道:“宇婧、方遠,換你們上,高遠、武爲在後方監視,重點監視8号、11号,對了,車也要換。我重申一點啊,這是一個許處多次強調的重要任務,誰要再掉鏈子,不用向我辭行,直接回省城吧!”
這命令下得斬釘截鐵,幾名隊員又是一副悻然之色,看來這吃飽了撐着的遊戲,還要繼續下去。
纨绔精英
挂了電話的許平秋不覺得意外,反而心裏有點竊喜,因爲遠在千裏之外的那撥秘密隊伍,最終還是有人走到了他設計的軌道上,而且走進來的,還是意料中的人。
饑餓是最好的老師,也是最好的試金石,在本能的驅使下能幹出什麽事來,完全是本性使然。那個奸商的兒子毫無例外會選擇一條捷徑,而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在街上撿破爛、熬日子。
他心情很好,坐在車裏給方遠下了個命令。此時透過車窗看到一列十數輛警車綿延在濱河路上,刺耳的警笛、威武的警容,讓他的心情更好了。
昨晚的晚間新聞報道了:轟動全市的“1?21殺人抛屍案”成功告破,曆時26天,二隊遠赴貴省把第一嫌疑人緝捕歸案,今天是指認犯罪現場,從市局到省廳,來了不少觀摩的人,這個影響極其惡劣的案子要公之于衆了,電視台的新聞記者也來了不少。
咣當!沉重的車後廂打開,嫌疑人黃亞娟像被關在牢籠裏的野獸,望着鐵籠外的警察一臉乞憐之色。
“下車!”車下一名女警低沉的聲音命令了句,面無表情。
外圍的警戒之外,圍觀着鍋爐廠數百群衆,女警押解着全副鐐铐的女嫌疑人指認着抛屍的窨井,再一次叙述重複案情時,嫌疑人的臉上卻是一副呆闆和漠然的表情,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圍觀的群衆噤若寒蟬,人心硬到什麽程度才會幹出這種事?把同行的姐妹洗劫一空,再殺人抛屍,還要毀屍滅迹!
案情不複雜,嫌疑人黃亞娟和兩名被害人是一省同鄉,已經混迹娛樂行當十數年的黃亞娟年老色衰,對于兩位青春靓麗、掙錢容易的同鄉早就抱着不軌之心,她以介紹客人的借口把同鄉分别騙到租住的地方,夥同其他兩名嫌犯實施搶劫殺人,就有了這驚動全市的“1?21殺人抛屍案”。
并不複雜的案情看似簡單,背後卻是一隊刑警追了兩省四市才抓到的嫌疑人,案情敲定之時,就是許平秋長舒一口氣的時候。不經意間,他看到了解押嫌疑人的女警,是周文涓。他愣了下,随即笑了,看來二隊的邵隊長,沒怎麽對自己安排進去的實習生客氣,直接上大場面了。
現場指認完畢,市局局長接受了電視台的一個現場專訪,專訪比指認耗時還多。這卻是沒有什麽看頭了,許平秋沒有露面,不聲不響地跟在車尾,回到了勁松路的刑偵二大隊,接下來又是市局局長和一隊外勤的見面會,流程是先誇獎,後慰問,再勉勵一番,還有一層意思是:其餘嫌疑人,要盡快緝捕歸案。
結束時已經快到下午下班的時間,一隊車駛出了勁松路,不過許平秋在岔路口又拐回來了,去而複返到二隊門口時,接到電話的邵萬戈正跑着從隊部出來。
“怎麽了,許處?我也有事找您呢。”邵萬戈樂滋滋地喊着,大案告破,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樂什麽呀?你能有什麽事,不是要人就是要經費,這麽沒難度的案子,你都好意思張口啊?”許平秋不等對方開口,先把話堵回去了,把邵萬戈噎了一下。頂頭上的領導一個比一個不地道,除了給你下破案的限期,其餘的承諾大部分都停留在嘴上。許平秋笑了笑問着:“先說我的事,這個周文涓怎麽樣?”
許平秋不知道爲什麽自己這麽關心一位無足輕重的學員,不過在指認現場時,他似乎覺得有什麽讓人詫異的感覺。刑警的第六感覺相當敏銳,隻是大多數時候,無法用言語表達而已。
“還成。”邵萬戈道。
“還成?具體點。”許平秋追問。
于是邵萬戈說了,業務素質還成,最起碼沒被法醫現場吓跑;性格有點内向,不過很勤快,有她在,隊裏都不用輪流值日了,每天下班她都把三層樓挨個拖得幹幹淨淨。問到暈槍,邵萬戈卻是搖搖頭,專門帶她去參加過兩次實彈射擊,根本沒事,打得還蠻準。
許平秋聽得稍有詫異了,印象中膽小怯懦的周文涓,居然沒被法醫現場吓跑,又被難得誇人的邵隊長冠之以一個“還成”的評價,那就說明相當不錯了,他又笑着問:“那這個人要留在二隊的話,你有意見嗎?不要考慮我的面子,你們這個鬼地方,如果是我的親戚我肯定不往這兒送。”
“嘿嘿,沒什麽意見,我們倒是也需要這麽一個外勤,這不這次押解女嫌疑人就用上了,都像這樣肯吃苦的就好了。”邵萬戈道,評價出自真誠,不像虛與委蛇。許平秋這才放心了,要走時,邵萬戈一急嚷上了:“許處,您的事完了,我還有事呢!”
“要人再等幾個月,很快就有了,市局也不可能這麽快定下來。”許平秋以爲又是增加警力的問題,直接回絕道,不料邵萬戈笑道:“我要個實習生怎麽樣?”
“誰?”許平秋一愣。
“解冰。”
“他?”
“怎麽了?許處對他有成見?”
“告訴我原因和動機,不是他家裏給你什麽好處了吧?”
一句話讓邵萬戈好不難堪,省廳的中層裏,就數許平秋年紀最大,這号年紀已經到了不可能再往上升遷的地步,典型的特征是脾氣臭、怪話多,上到廳長下到隊員,當面背後都敢指責。邵隊尴尬地笑了笑,細細給老領導解釋着,敢情那天被吓跑後解冰過了兩個小時又跑回來了,死纏硬磨邵隊長要到刑警隊實習,邵隊長也夠狠,直接一句:“去,今晚你把法醫室停的幾具屍體受害特征全部描述出來!”
其中就包括“1?21”兩位受害人,本來想把解冰再次吓跑,可沒想到的是,這家夥忍着内心痛苦和恐懼,用了三個小時,吐了六次,最後梗着脖子出來時,不害怕了。
“咦?可以啊,這麽快就過了心理适應期!”許平秋笑着道,對于解冰提起興趣來了,這時候,邵萬戈向着樓裏招招手,意外的是,一身學員裝的解冰小跑出來了,站到了許平秋的面前,恭恭敬敬敬了個禮。
“不但過了适應期,而且這次案子他幫了不少忙。許處,看來我也得進修進修了,解冰描摹的嫌疑人特征,吓了我一跳。”邵萬戈道,這段時間看來兩人親近了不少,邵萬戈重重地拍着解冰的肩膀,不吝贊揚地道。
“哦?”許平秋的興趣更大了,看着挺着胸膛、好一副意氣風發的小學員,忍不住又回想起初見他時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可事情偏偏湊巧,仿佛是證明許平秋眼光偏差一般,能讓邵萬戈第一個認可的人,居然會是他。
“哦,怪不得督察處老高見了我就說怪話,有人是慧眼識珠,有人是牛眼識草,敢情我真看錯了。”許平秋笑着自嘲道,擺擺手,“說說,究竟怎麽一回事?”
“我們最初根據抛屍現場以及恢複的受害人體貌特征判斷,嫌疑人應該是個兇殘至極、心理有嚴重問題、而且有反偵查經驗的老手,剛開始的偵破方向就是這樣,不過這時候,解冰找到我,提出了他的異議……解冰,你來說吧。”邵萬戈開了個頭,把發言機會留給了解冰。
解冰正正身子,正色道:“受害人的體貌恢複後,是兩位很漂亮的女人,平均年齡二十四歲,經辨認是天府娛樂城的三陪女,根據她們被肢解以及面部被化學藥品嚴重灼毀的情況,我當時判斷是幾個毫無經驗的新手作案!”
許平秋愣了下,事實證明解冰是正确的,這個少數派報告讓邵萬戈和他這位刑偵老處長處于尴尬的境地,确實是新手作案。
解冰接着解釋道:“表面上看嫌疑人毀屍滅迹,兇殘至極,但從行爲模式分析,我覺得這個案子犯得非常幼稚,第一,灼毀受害人的面部體貌看似精明,其實蠢到家了,現在稍有點反偵查常識的都知道,别說灼傷,隻要顱骨在就可以恢複。他們這樣做,而且堂而皇之地化裝取走卡内現金,恰恰暴露的是并不高的反偵查水平。第二,抛屍地點尚在市區,隔兩公裏就是居民區,向北不到五百米就有建築工地,如果以慣犯的眼光來看,這并不是一個理想的抛屍地點,很容易被人發現。他們之所以在這兒抛屍,我覺得是倉促的原因,同樣反證了他們的作案水平并不高。既然如此倉促,而且水平低劣,那就應該是就近原則,也就是說,第一案發現場,離此不遠。”
“即便劃定範圍,如果要準确找到還是需要費番周折的。”許平秋道,他看過那一片的地形,老城區,新舊樓宇間的層次很亂,有大片的居民區。
“那就需要相互聯系的線索來交叉比對了,我當時覺得灼毀嫌疑人面部體貌的行爲讓我很不解,搶劫得手、已經肢解而且抛屍,爲什麽要畫蛇添足幹那事呢?除了給我們偵破設置障礙,我大膽地分析,這個行爲細節反映出了嫌疑人和受害人有某種私人仇怨,才促使嫌疑人這樣做。對比兩人排查後已知的身份——三陪女,越是這類高危人群,他們的防範意識越強,而越強的防範意識卻被人騙出來搶劫、施虐然後再殺害,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新手,熟人,純爲謀财!”解冰道。條理很清晰,聽得許平秋直皺眉頭。
此時邵萬戈插進來了,他還沉浸在發現一個天才的興奮中,接着道:“我們在尋找第一案發現場受挫後,試着按解冰這個思路,把天府娛樂城所有失足女的身份、租住地以及鍋爐廠周邊所有暫住人口整理了一遍,很意外地發現第一案發現場就在離抛屍地不到四公裏的一幢小區裏,根據案發時間,我們鎖定了在這裏留下多次出入記錄的黃亞娟,經過天府的工作人員辨認,她和受害人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