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罪其實也想當警察,不過理想隻停留在派出所那片警的形象上,比如抓抓中學那些打架的小屁孩,比如查查暫住人口。至于泰陽街上的這些小旅館、洗頭房,那更是把片警當大爺供着,一個月遛達一圈,可以說是有吃有喝。
理想啊,多麽美好的理想啊,多麽讓人神往的生活啊。
難道要抛棄這些有可能成爲現實的東西,去跟着許平秋參加什麽神秘訓練?
他想不會有什麽好事,肯定是體能、槍械、抓捕一類的魔鬼訓練,出來就把你訓練成抓人工具或者殺人機器,刑警這個神秘的職業餘罪已經多少有點了解,特别是那些奔波在抓捕和偵破一線的刑警,比人家犯罪分子作案可累多了。累就累吧,關鍵是肯定隻有點幹巴巴的工資和津貼,糊口還湊合,想成家娶媳婦過得舒坦點,沒門。
不過可以考慮的是關于許處長說的淘汰以後的待遇,那麽大的處長要是給泰陽這邊打個招呼,似乎讓自己和老爸發愁的事也就有門路了,要是真給機會進派出所或者泰陽的治安隊,那豈不是要省好多銀子!
餘罪看着撿拾着一筐蘋果的老爸,也有些心疼老爸了。小時候太過調皮搗蛋,年紀越大越覺得老爸這個家長當得不容易,忙着給兒子攢媳婦本錢,連自己的媳婦也耽誤了。其實餘罪動心的地方在于,要真是被淘汰後也能在泰陽當個威風八面的片警,那父子倆的理想可都實現了。
“老餘!老餘!在不在?”
突然,一個女聲在門外喊道,餘罪驚醒了,回了句:“在呢,賀阿姨,您怎麽來啦?”
門外站着位中年婦人,端着碗,和藹地拍着餘罪道:“做了份紅燒肉,鄉下親戚自己殺的豬,不是飼料喂的,味道可好了,來給你們爺倆嘗嘗。”
“哎呀呀呀,你客氣啥嘛,進來坐會兒呀,我給你裝點水果。”餘滿塘門口一瞅,熱情地邀請着。餘罪知趣地閃過一邊了。這位賀阿姨是父親的崇拜者,自從被父親領進販水果這一行,就一直把餘滿塘當恩人對待,至于兩人發展到什麽程度,餘罪就不敢妄加猜測了,反正賀阿姨丈夫早故,好多同行已經把賀阿姨當成餘罪的後媽叫了。
“客氣啥嘛,咱也是販水果的,還缺那玩意?”賀敏芝客氣了句,遞過碗就走了,心知這麽大的兒子在,說話肯定不方便。老餘殷勤地送了好遠,等走回來看門洞裏兒子一臉奸笑,他擺着家長的架子訓着:“笑什麽笑?笑個屁呀!”
“爸,你别拽成這樣啊,後媽進門得經過我同意,否則我給她臉色看啊。”餘罪刺激了老爸一句。餘滿塘有點糗,一擺手道:“什麽跟什麽呀?聽他們亂嚼舌根,我告訴你啊,我跟你賀阿姨那是清清白白。”
餘罪知道,老爸的話和賣水果發誓是純天然的一樣,信不得。
今天不讨論這個問題了,餘滿塘心情不錯,吃飯的時候特地開了瓶酒,興奮地問兒子:“怎麽樣?說說,劉局長是不是看上你了?”
“爸。”餘罪眼一瞪,不耐煩地說道,“您看您把我造成這樣,要個子沒個子,要長相沒長相,要送禮您也不是大戶,您覺得人家能看上我嗎?”
“那怎麽現在才回來?個子和長相就不用埋怨爸了,爸還不如你呢。”老餘心道兒子去了一下午,晚上才回來,還以爲兒子和公安局長相談甚歡呢。餘罪邊吃邊說道:“機會倒是有,我考慮了好久,不過覺得有點不合适。”
“怎麽不合适,有機會就上嘛。怎麽,你還回來跟你爸賣水果呀?”老餘不樂意了,于是餘罪把大緻情況說了一通。老餘對于警務上的事并不熟悉,不過他明白兒子是擔心從事一線刑警有危險。老餘想了想,搖搖頭道:“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一線刑警危險着呢。”餘罪凜然道。
“你不是個膽小的啊,再說電視上放的警察抓壞蛋,抓一個壞蛋一去就是一撥人,你傻呀,哪能讓你一個人就去抓?”老餘立馬呵斥着兒子,感覺這機會放過有點可惜了。餘罪一聽,給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道:“老爸你真聰明,不過你想過沒有,那可是拍電視,哪個壞蛋也不會傻到等着你警察大隊包圍抓人家,真正的抓捕是小組制的,比如我們訓練就是三個或五個人一組,否則沒有機動性,這個情況下真遇上個敢動刀開槍的悍匪,那就不好說了,再厲害也怕不要命的啊。”
“那倒也是啊。”老餘啧吧了杯酒,撓着唇邊小胡子,半信半疑道。看着酒意微醺、已經能獨立思考的兒子,他點點頭道,“那成,要是危險咱就不去了,反正現在沒工作的多着呢。”
餘罪笑了,老爸其實很容易被說服,雖然經常拳打腳踢教育兒子,但從來也都是沒原則地支持兒子。不過兒子也完完全全繼承了老餘的脾性。他對餘滿塘道:“我覺得還是要去,選拔走的話肯定留在省城那個刑警隊沖鋒陷陣,可要選拔不走被淘汰下來了,面子上雖說不好看,可最起碼咱也是參加過集訓了,省廳要是看不上就打回原籍。這時候好日子就來了,省城雖然是牛屁股,回泰陽咱們就是雞頭了,比一般人肯定要強,這就是先做牛後、再當雞頭。萬一真進了咱這兒的派出所、刑警隊,不但省好些錢,還早幾年掙回來。要是等我畢業回來,光實習轉合同制都要一兩年,泰陽公安局能不能進去還沒準。”
敢情是打着這馊主意,不過很對老餘的胃口。老餘哈哈大笑道:“有道理,就你這德行,我倒不擔心你被選拔走,就怕你在省城是牛屁股,回到泰陽也當不了雞頭,還是雞屁股!”
這話把餘罪說得面紅耳赤,打從小就在一幹同學的屁股後排着,不管是學習還是品德,實在走不到人前,唯一一次特招被警校選拔走,還是老爸咬着牙出了幾萬塊錢,從招辦販子手裏買的指标,學了幾年還是現在這混不吝的模樣,餘罪自己覺得也實在難堪。
兒子一糗,老爸咧嘴笑上了,他給兒子斟了杯酒,勸慰道:“别想那麽多,人還不就跟着奈何走,爸下崗時候你才一歲,一下子沒工資了,老爸覺得天都塌了,這不也過來了,過得還不賴呢。爸無所謂啊,你想留省城,爸就給你攢點房錢,年景好的話沒準還能給你攢點老婆本。你要是想回泰陽,那更好,你想住這兒咱們就把房子翻修一下,要不想跟爸住,爸給你在市區買個房,大不了再熬個十年八年,爸就要退休抱孫子了。”
“爸,二十年了老婆都抱不上,還想抱孫子?”餘罪笑着和老爸開了句玩笑,餘滿塘老臉挂不住了,伸手給了兒子一巴掌,吹胡子瞪眼叫嚣道:“要不是爲了養你這個小兔崽子,怕後媽虐待你,老子娶倆仨媳婦都夠了!”餘罪給老爸斟着酒,觍笑着安慰着:“爸,您别老想我的媳婦,其實當務之急,是給您娶個媳婦,給我找個後媽,要不将來我媳婦不待見您,您一個人過我能放心嗎?”
“這還算句人話,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老餘釋然了,和兒子碰了一杯,自言自語着,像在心算着一筆賬,随即又懊喪道,“兒呀,不行呀,現在娶媳婦和房價行情見漲,爸這幾年攢的錢,湊合着能給你成個家,我總不能顧着自己成家,讓我兒子打光棍吧,再說二茬進門的,不是親生不是一條心呀!算了,爸就胡亂找個相好串門去吧,花不了幾個錢。”
餘罪吃的一口菜,噗地全吐出來了,“串門”是老一輩的說法,現在叫泡妞,不過老爸泡的應該是大嬸級别的了。無意中把心事吐露出來了,老餘這老臉又挂不住了,敲了兒子幾筷子,義正辭嚴地擺着家長架子訓着:“以後不許和你爸讨論這問題啊……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以後得訂個規矩,我的事你不能管,你的事,我能管。咱家就兩口,不能你當家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