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仰躺的許平秋自下而上,蹬過頭頂了,他吃痛喊着:“哎……喲!”
那群損友接着他的話頭齊喊着:“好疼!”
哄笑一堆,氣氛頗好。許平秋把孩子攙起來揉了揉,又做了幾番示範動作,這個場合,學員對于強者有一種發自内心的尊重,即便挨兩下,那是學本事,沒人介意。匕首攻易守難,把守玩得這麽好,可讓學員的興趣大了起來,還真有不少人要求試試水。不過哪有人是這位老刑警的對手,不是被掰了腕子,就是被扭倒在地,要不更是連匕首都被奪了。這時董韶軍看到了一旁在聽講解的餘罪,嚷聲道:“餘兒,不服氣上來試試,别整天就知道欺負我們。”
“哎對呀,咱們的‘殺手’餘兒還沒出來呢。”豆包恍然大悟。這一說,衆兄弟可都看向餘罪了。他們平時上這課也就和玩一樣,玩得最好的就是餘罪,兄弟們不是被他“抹脖子”,就是“割老二”。這一說挑起舊恨來了,紛紛鼓噪,教唆着餘罪上場。許平秋詫異地問:“怎麽?你們覺得他會是我的對手?”
“那當然,這家夥手黑着呢。”張猛道,适才被摔了一跤,反倒覺得許平秋人不錯,最起碼人家是光明正大赢的,不像餘罪,全是陰招。
“不像啊,我怎麽覺得餘罪同學跟個大姑娘樣,這麽腼腆。”許平秋故意道。場下衆人也開始起哄,齊聲嚷着:“餘姑娘,上,上。”
“不敢上回去弄你啊!”
“上啊!捅鼠标的勁去哪兒了?”
一陣鼓噪,嚷得連女生們也張着嘴笑上了,秦老師也在招手。餘罪這時候淡定不了了,再淡定怕是得被班裏的臭嘴真喊成娘們兒了。他慢慢地脫了外衣,人群裏掌聲登時響起來了,另一邊許平秋也在鼓掌,也不知道是誰給誰鼓勁。
沒人注意到,熱烈的人群裏刮進了一陣陰風,鼠标在輕聲叫着賠率:“餘罪一賠四、許老頭一賠二,有錢賭錢,沒錢賭飯卡,誰來?”小聲一句,那些試過許老頭深淺的早有掏着錢往鼠标手裏塞,不過都一邊倒壓在許平秋身上。
平時不愛賭的,也往鼠标手裏塞錢,塞得鼠标這個莊家心虛了,小聲道着:“喂喂,都真沒義氣啊,都巴着餘兒輸是不是?”
“就是啊,我壓五塊,賭餘兒勝出。”豆包湊上來笑着道,不過又奸笑着加注道,“再下五十,賭許老頭勝出,嘻嘻。”
鼠标被這幹損友噎了一下,以他超強的賭注計算能力,手裏接到的錢和飯卡百分之九十以上全押在許平秋身上了,形勢可謂一邊倒,他賊眼骨碌碌轉悠着看着上場的餘罪,還真有點擔心了。
主要擔心的是,剛被捅了屁股,這回要輸了,可要光着屁股回家過年了。
看我絕招
幾步走到了面對面的位置,許平秋觀察着這位短發平頭、長相平平無奇的男孩,臉上看不出興奮或者擔心的表情,很平靜地站在那兒活動着指節,恍惚間似有大将之風。許平秋微感驚訝,一揚匕首,很刁鑽地直奔他的面門,不過餘罪反應很快,一仰身,握到手柄接住了。
畢竟這匕首是模型,空手入白刃的難度不大,不過還是引起了一陣鼓掌聲。
餘罪相當淡定,從光着屁股開始,曆經大小單挑群毆多少次他已經記不清了,警校的格鬥在他看來,無非是稍顯和諧的群毆而已。他看着許平秋,有點奇怪,爲什麽這老頭老是把矛頭指向他,生怕他這顆沙粒在金子堆裏不顯眼似的。
“來呀,來呀,别像個娘們兒一樣看着……”許平秋拉開了架勢,招着手,又是他慣用的激怒和挑釁。仿佛他又回到了年輕時代,回到了那個熱血上湧的年齡。
這幫菜鳥大部分根本經不起刺激,一刺激就昏頭了。這一招對餘罪可不起作用,餘罪前跨幾步,一個左手沖拳直奔面門。許平秋伸單手一架,餘罪立即收勢,跟着一記右勾拳,許平秋再一架,他又瞬間回收,跟着另一隻手又是上勾拳,跟着是直拳、再是擺拳……中規中矩的訓練科目,不過被餘罪這麽拆亂使起來,仿佛增加了威力一般,逼得許平秋步步後退,連着十幾個照面不分勝負。
不是不能反擊,而是餘罪手中還握着一把“匕首”,如果不能一招制敵,那麽意味着要“受傷”了。此時許平秋才覺得有點托大了,這雖然也是個菜鳥,可是隻聰明的菜鳥,明知對敵經驗不足,那他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麽穩紮穩打,可就把許平秋置于危險境地了,因爲畢竟對方多了一個極具威脅的“匕首”。
又過了幾個照面,在圍觀的群衆看來,許平秋幾乎完全處在被動挨打的位置上,大部分時間是小心翼翼地招架,還要防着那把“匕首”,偶爾還上一拳兩拳,也是頗爲忌憚地守緊門戶。兩人飛快地交手,頗爲激烈。
餘罪當然穩了,從小在老家偷蘋果被狗攆、收保護費被保衛抓,還有上學後無數次和老師的對敵經驗,再加上警校的訓練,這些經曆讓他比常人穩重多了。他知道面對這個行家想速戰速決是不可能的,隻有找機會——找個他疏忽的機會。于是他越打,顯得越穩了。
許平秋打出真火了,即便年紀大了,普通人三兩個也近不了身,可長時間收拾不了一個警校學員菜鳥,也讓他的臉上有點挂不住了。他怒吼一聲連連發力,拳走空當,去拳落點是餘罪的臂膀、前胸、手肘。畢竟是實戰經驗豐富,拳來腿往,數次擊中了餘罪的身體,他甚至看到了這小個子雖然身形晃動,卻吃痛地龇牙咧嘴。剛才這幾下用了暗勁,許平秋心想着讓他吃點苦頭知難而退,可意外的是,他打得越狠,對手也像沒有使全力一樣,反擊得更來勁。
“沒必要打這麽狠吧?”鼠标嘴上說道,有點替餘罪疼了。餘罪要輸了,那賠的錢足夠他再疼一次了。
“餘罪他媽有病,這較什麽真。”漢奸汪慎修道,别說他覺得餘罪根本幹不過這老警,就算幹得過,總不能真把人家一大處長打一頓吧。
場上的拳腳翻飛看得場下學員個個心驚肉跳,那邊解冰等人面面相觑着,心裏直道餘罪這個蠢貨怕是要吃癟了,這都二三十招了,匕首根本無法刺到許平秋,這樣子肯定要輸,而且輸了都不落好,越打越不像警體拳類了,簡直是街頭流氓鬥毆啊!隻見餘罪在揮拳的時候,腳同時往許處的膝部踹,許處一躲,卻不料那是個假動作,對方馬上擡腿,直蹬自己小腹,許處一個不留神,沒被匕首刺着,衣服上倒留了一個明顯的腳印。
那動作明顯讓許平秋愣了下,看樣子吃驚不小。不過馬上他面對的又是層出不窮的虛招、爛招,那匕首晃悠悠在面前紮,一不小心,下面的腳就蹬上來了,另一隻空手也立刻扇上來了,雖然輕飄飄的,許平秋還非躲不可。要是挨上一耳光,還不如臉朝下自己直接撞地上呢。
“他小子完了,今兒不管輸赢,以後得被人玩死。”有人湊到解冰的耳邊道。這話裏的意思解冰豈能不知,衆目睽睽讓許處出這麽大醜,半天拿不下一個菜鳥,等将來穿上警服,人家省廳直屬刑偵處的大員一個電話就折騰死你。
不過解冰此時好像沒有快意,隐隐地,他有點同情餘罪了。他側頭看安嘉璐時,安嘉璐也被場上的打鬥吸引着,不經意兩人四目相接,安嘉璐不知道泛着什麽心思,很不悅地把眼光移開了。
隻見場上的餘罪挨了幾拳,許平秋挨了餘罪兩下陰腳,兩人打到興起,都有點怒意了。餘罪淩空再一腳飛起時,許平秋立刻後退,卻不料這是一個假動作,落地的餘罪一個側身手揮着匕首一個回旋削刺。面對擴大的攻擊半徑,退一步的許平秋已經是避無可避,眼看着要被匕首劃到衣服上。
不料他笑了,不退反進,一手格開餘罪揮來的匕首,另一手從餘罪的肩後欺上,直接使出一個扭人鎖喉動作。
“哇,老頭真陰險,退也是個假動作。”安嘉璐看出來了。
這一下子塵埃落定了,許平秋貼在餘罪身後,一招制敵,他笑着道:“小子,還嫩了點……啊!”
正要放倒餘罪,許處長自己笑聲先斷了,隻聽“啊”的一聲,許平秋捂着裆部連退數步,一屁股坐地上了。
餘罪氣定神閑地側頭一瞥,壞壞地笑着,像是對對方小觑自己的嘲弄。一撥圍觀的學員緊張到一下子沒喊出來。餘罪之所以赢了個卑鄙、賤人的美名,很大程度就是因爲在平時攻守對抗中經常使用撩陰腿、攻胯下等下三濫的絕技,和他對過戰的,鮮有不着這個道的。
全場一片死寂,唯一一個能喘過氣的怕就是鼠标了,他得意了,自己這莊家幾乎通吃了。這把可赢得大了,他看着左右目瞪口呆的同學,得意地問着:“怎麽沒人喊好疼啊?”說罷鼠标趕緊捂着腦袋,那些輸錢輸飯卡的,已經有不少人扇他後腦勺洩憤了。
“你輸了。”餘罪摸摸被鎖疼的喉嚨,手攤開了,将塑制的模型匕首扔在地上。在被鎖的一刹那,他把模型匕首用力地刺進了身後許平秋的裆部,雖說是模型,但那硬度總還是有的,否則不至于捅得許老頭疼得滿臉起褶子。
體育老師和江主任飛奔着上來了,左右前後攙着許處長,不疊地給許處拍打身上的灰,江主任回頭斥着餘罪道:“怎麽回事?這不胡來嗎?傷着人怎麽辦?”
“誰教的這麽打的?怎麽淨是些流氓打架招數?”秦老師第一次見餘罪使出這種陰招,好不吃驚。
餘罪耷拉着腦袋,不辯駁也不反犟,史科長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麽。反倒是許平秋大度,擺手阻着衆人,直說道:“沒事沒事,打得不錯,能制敵就是好招,其他人可以解散了……記得把昨天的心得交給史科長,明天上午,射擊訓練場集合,解散!”
許平秋忍着痛提着中氣喊了聲,等學員們散開了,他很大度地一拍餘罪的肩膀道了句:“小子,夠狠……你赢了,怎麽還不滾,等着我給你發獎呀?”
餘罪如逢大赦,拔腿就跑,還不忘回頭看一眼,飽含歉意地對許平秋笑了笑。
等那邊衆學員走出操場,老師們也有點不好意思地離開了,許平秋再也憋不住了,皺緊眉頭狂吸涼氣,雙手捂着裆部使勁揉,邊揉邊罵着:“這小子真他媽手黑,唉,我和他沒仇啊!至于下這狠手嗎?真夠陰險啊,正面沒機會,故意讓我鎖他喉,就爲了狠狠朝我這兒幹一下,我這陰溝裏的船翻得……哎喲,真疼……”
史科長哭笑不得了,攙着許處一瘸一拐慢慢往回走。他走出好遠後,操場外圍的冬青叢裏才鑽出來幾個腦袋,往常有這類事,那是集體看笑話,可這一次這群人都沒笑,因爲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擔心。
“餘兒,人家老頭不錯。”
“就是,你不能老對别人下半身感興趣吧?”
“還是男人的下半身。”
“餘兒,你趁早離開警察隊伍吧啊,要不将來收拾不死你了。”
衆哥們兒都有點心虛,你一言我一語說着餘罪,那樣子真是要把餘罪孤立起來,不和他同流合污了。餘罪卻是吸吸鼻子道:“我就看不慣他那嘚瑟勁兒,拽什麽呀,把咱們還貶得一毛錢都不值。我根本幹不過他,是他太托大了……喲,怎麽都走啊?鼠标請客,去不去?”
本來要走了,這麽一說,又全聚起來了,簇擁着扭捏着不太情願的鼠标,個個惡狠狠地恨不得把鼠标吃了似的。不想請?那怎麽可以,赢了這麽多,不替你花完、吃完,都不算兄弟……
人外有人
當餘罪直着眼倒完酒瓶裏最後一滴時,桌上十二三位學員都已經是酒嗝連連,因爲心疼輸給鼠标的錢和飯卡,所以吃得特别狠,更有人被撐得當衆解了兩顆褲子扣。到這份上,大家的“仇富”心态終于平衡了不少。
“來來,最後一杯,來支團歌,感謝兄弟。”
餘罪一說,這一夥嗤笑着拿着筷子勺子,敲着桌子瓶子,在餘罪的領唱下一起用沙啞而低沉的嗓音唱道:“兄弟呐,我的兄弟,最親的就是你。”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親的就是你。”衆人邊起哄邊打着節奏唱道,唱得鼠标直捂臉。這幫兄弟表達感情的方式,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泡妞。”
“搞基。”
“受傷的總是你。”
衆人唱着,跺腳拍桌哈哈大笑。
餘罪又舉着杯子吼着:“兄弟呐,我的兄弟,最愛的就是你。”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愛的就是你。”
“吃喝。”
“嫖賭。”
“買單的總是你。”
總是誰呢?誰掏錢就是誰呗,一張張噴着酒氣的嘴對着鼠标,甚至還有人直接上來啵了他一個,更多的卻是一頓酒足飯飽準備開溜。鼠标一兜子赢來的錢沒暖熱,基本就得全賠上了。
當笑吟吟的服務員把賬單遞他手裏時,他怒目圓睜朝着沒走遠的兄弟們大喝一聲:“嗨!吃了喝了不行?誰他媽還拿了五包煙?不能我赢了一毛錢沒落着,還得倒貼吧!”
不說還好,這一說餘罪領着那幫貨反倒跑得更快了。鼠标叫苦不疊地爲這幫賤人兄弟買了單,那幫人早跑得好遠了,連等他都沒等。
下午沒有測試項目,不過班長歐陽擎天接到了教導員的臨時通知,要求到三層階梯教室集合。那撥喝得倒東倒西歪的好在還有點紀律意識,都硬撐着去了。餘罪本來不想去,可在宿舍也是孤家寡人實在沒意思,于是也跟着大隊伍,到這個所謂的精英選拔的現場了。
現場沒見到許處長的身影,隻有史科長在。原來是趁着休息時間,要來堂理論課,上課内容就是上午學員交的那份心得。
“哦,上午赢了許處,出去慶祝了啊。”史科長看到一群面紅耳赤的人走進教室門時,笑着問道。但他對此事也沒有深究,“坐下吧,将來上班這個樣子,等着督察收拾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