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同學,能幫我個忙嗎?”許平秋耍心眼了,一摸口袋,掏着房卡,遞給了站起來的餘罪,說道,“到招待所201房間,把我的手包取來。勞煩您了。”
“沒事。”餘罪拿着房卡,趕緊跑了出去。
人一走,老許開始詢問了。他對着名單問着第一位女生:“易敏同學吧,我很好奇,爲什麽你沒有報名參加?能告訴我真實原因嗎?”
“我家都聯系好單位了,我爸媽就我一個閨女,他們不想我走得太遠了。”易敏老實道。
“好,有主見。你學的痕迹檢驗在地方上一定會有用武之地的。”許平秋贊了下,那位叫易敏的女生高興了,沒想到這樣還能得到上級的贊揚。
有了先例,後面的就好說了,四位是公安子弟,本身就是保送的,還有三位去向已定。不管什麽原因,都被老許表揚了一番,不是表揚有主見,就是勉勵有前途。鼠标和豆包可看得傻眼了,選精英的怎麽對這些不是精英的格外感興趣,還表揚成這樣,快誇成花了。
終于輪到鼠标了。許平秋換了位置,和鼠标坐到了一塊,和藹地問着:“嚴德标同學,你呢?也是去向已定?”
“沒定。”鼠标搖搖頭道。
“那爲什麽放棄這次機會呢?”許平秋問。
“這個……”鼠标猶豫了。
“哦,有隐情,那我就不問了。”許平秋顯得很寬厚。這種忽視讓鼠标有點失落,卻不料許平秋續道,“我剛看過你的詳細個人資料,專業科目排名在91名,體能、射擊,排名還要靠後。”
看着許平秋微笑的眼神,鼠标臉上挂不住了,難堪道:“許處長,您老都知道了,就沒必要非說出來不是……”
幾位同學都嗤嗤笑着,專業一般且體能測試經常不達标,作爲全系的墊底,鼠标已經養成這種厚臉皮很多年了。不料許平秋沒有笑,反而很嚴肅道:“你錯了,越多的缺點反而掩蓋了越多的優勢,俗話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一定有超乎常人的長處,隻是你還沒發現而已。”
“哎喲。”鼠标挺直了腰,頗受鼓舞,感激道,“許處,您要是我老師,沒準我早成精英了。”
同學們一笑,許平秋和藹地攬過鼠标道:“刑警中的精英可不是學習好、槍法準、體能強就能當得了的,我當年學習就不怎麽樣,還受過處分,差點被清理出警察隊伍。”
“真的?不會吧?”豆包不信了。
“這我還能騙你,你們的校長王岚是我當年的訓導主任,沒少收拾我……那時候比現在要嚴格得多,警校現在餐廳後面那地方,以前是用來關禁閉的,犯錯了先關起來寫檢查,我被關了可不止一回,現在不照樣是個好警察嗎?對了,我的體能還不如你呢。警察最重要的素質一個是經驗,靠平時的慢慢積累;另一個就是你的腦瓜,不需要你有多高的智商,但是你要和犯罪分子想到一條道上,你絕對能抓住他。知道三年前轟動全省的那個變态殺人狂嗎?那個嫌疑人讓咱們省城全市警察束手無策,我接手後呢,沒有布控,而是用了三個多月時間,跑遍了全省的精神病醫院……”
“爲什麽要跑精神病醫院?”
“咱們是常人,人家是變态啊,你不走到變态的思維裏,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再出來。于是在精神疾病專家大量分析的基礎上,你們猜咱們刑警是怎麽做的?”
許平秋說得跌宕起伏,把一幹學員的心弦扣住了,一雙雙渴求和羨慕的眼睛眨巴着,不少人下意識地問:“那咱們是怎麽做的?”
“沒有布控,而是根據描摹直接确定了嫌疑人,找到了他的家裏。這種靠‘側寫’嫌疑人行爲模式破案的手段,我們起步比西方晚了點,可我們也并不比他們差,今年咱們省廳就有兩位刑偵專家接到了法國裏昂國際刑警總部的邀請交流學習去了。有一天,說不定你們中間也會出現這樣的精英啊。”許平秋道。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撩撥,大談留在省城工作的待遇以及有可能獲得的榮譽,把血氣方剛的學員們那股子勁給撩起來了,此時在座的各位臉上倒都有了點懊悔之意,直覺得沒有參加選拔仿佛是犯了大錯一般,懊悔得幾近于失落了。
鼠标很失落,豆包也很失落,兩人相視着抓耳撓腮。牌場上兩人配合就不錯,此時心意相通,在擠眉弄眼傳遞着觀點,鼠标的意思是:聽處長口氣,好像有中獎機會啊;豆包的意思是:可咱們連名都沒報,怎麽辦?
即便是差生,也要有點理想呀!兩人都有點想補救的意思,可也都有點難以啓齒,而且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刨根問底
這些小動作豈能逃過許平秋的眼睛?他心裏暗笑,裝模作樣地問豆包:“你叫豆曉波吧?我有點奇怪啊,你的射擊成績不錯,刑偵科目成績在班裏也不算差,怎麽?連一個選拔賽也不敢試試?”
“喲,誰說不想呢。餘罪不讓我去。”豆曉波無意識間說露了。
許平秋沒有給對方思考的機會,馬上追問道:“不可能吧?你自己的事難道還需要别人替你當家?你不敢接受挑戰,别把責任往同學的身上推啊。”
“真的,就是他不讓我去。他說這是個坑,忽悠兄弟們送死去呢……鼠标,不,嚴德标填的表都被他撕了。”豆包脫口而出,把自己撇清楚了。旁觀的鼠标一看許平秋臉色不對了,腳下踢踢豆包。豆包猛然省得失言,立馬住口了。
“呵呵,送死?這就是個高危職業,你們心裏不會不清楚吧?”許平秋幹脆直言了,看似無所謂道,“我給你們數幾件事啊,申城一件,一個嫌疑人沖進派出所大開殺戒,持刀捅了六名警察,三死三傷;大連,一名值勤交警在處罰肇事司機的時候被群毆緻死;還有在咱們省的某市,反扒隊被偷錢包的捅了一刀,一刀緻命;還有,今年咱們鄰省的某市,在押解嫌疑人時出了車禍,三名獄警兩死一重傷,一車嫌疑人倒沒事……危險無處不在呀,就現代生活的飲食、車禍以及環境污染,處處都是危機四伏呀。你覺得天下會有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嗎?”
這麽解釋危險倒覺得有點可笑了,幾名學員都笑了。許平秋看氣氛不錯,又道:“危險青睐的可都是膽小鬼,這就叫越怕死,死得越快……呵呵,不過我看你們倆不像呀。”
“那當然不像了,怕就不當刑警了。”豆包拍着胸脯,自然不願意被人小瞧了。
“不是不像,是根本就不是,我們班這群哥們兒,哪個不是賊膽大。”鼠标也道。
真要說膽子,這幫警校的男生還真是強于同齡人,兩人一說,餘下的幾位也附和上了。許平秋釋然道:“這就是了,我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咱們學校随便拉出去幾個,素質都要超過普通人……哎,對了,可這位餘罪同學有點膽小啊,他怎麽就這麽和你們不一樣呢?”
聽得此言,鼠标嘿嘿笑着道:“他是有點怪。”
“你們……也覺得他很怪?”許平秋回頭問那幾位學員。
這一問把新仇舊恨都勾起來了,上午被餘罪評價得慘不忍睹的易敏咬牙切齒道:“那就是一賤人,連女生都欺負。”
“是嗎?太過分了。”許平秋感覺要接觸到資料上無法觸及的層面了,同仇敵忾道,不經意間已經和在座的幾位站到了同一陣線上。
“不是一般的過分,過分大啦。”又一位男生爆料了。
看來衆怒難犯,大家都開始齊力聲讨餘罪這個睚眦必報的小人了。另一位女生說,你一句話說得難聽,他回頭能罵你十句,一點風度都沒有;又一位男生道,這人奸詐得全身流壞水,跟人打賭打牌從來沒輸過,欠他幾塊錢,他能死皮賴臉追在背後一直要,上廁所都不放過;又有一位說得更兇了,說這家夥能犯的錯,能違的紀,抽煙打架酗酒,訓練逃課考試作弊,一樣都沒落下,整個就一害群之馬,刑偵專業這個班年年拿不到優秀,就是他的功勞。更猛的是易敏,看來她對餘罪怨念頗盛,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餘罪的壞話,從給女生起惡心綽号、到給全班榮譽抹黑,曆數一遍,整個就一十惡不赦、罪大惡極,末了還不忘氣呼呼加上一句:“知道我們爲什麽叫他‘餘罪’了吧!”
許平秋奇怪地問:“不會吧,警隊裏還有道德水準這麽低的人?要有處分的話,我在他的個人資料應該能看到啊。”
“唉,這就是他的無恥之處了。”易敏掰着指頭道,“這家夥面上工作做得好,既是學校義工,又是志願者,人前你看他像雷鋒,人後立馬就成歐陽鋒了,毒啊。”
“有這麽毒嗎?”許平秋不相信這一面之詞,又看向那幾個男生,驚訝地問道,“那這隻害群之馬早該被清理出革命隊伍,不至于潛伏到現在吧?”
“潛規則呀!”又一男生想當然地道,給了許平秋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答案。能潛伏到現在隻能歸功于潛規則了,雖然沒明說,不過許平秋聽得出來,暗指收買教員了。
這評價,讓許平秋也意外了,沒想到那位貌似普通的學員,居然這麽不普通。衆人聲讨餘罪的時候,鼠标和豆包不吭聲了,此時許平秋早判斷出了,這兩位和餘罪是一窩裏的哥們兒。他笑着問:“嚴德标、豆曉波,怎麽您二位沒有評價呢?他們講的,是事實嗎?”
“那個,那個,有點奸詐,沒有那麽賤。”鼠标嬉皮笑臉地,好歹給哥們兒說了句好話。豆包也不好意思道:“不至于誇張成這樣吧,還用這麽多形容詞,太不客觀了。”
不過再維護也說得不那麽理直氣壯,許平秋聽出來了,鼠标和豆包這兩位是兄弟情深,原則靠邊,剩下的若幹位,怕是深受其害了。他剛要開口,不料那位叫易敏的女生嗤鼻不屑了,對着鼠标兩人挖苦着:“你們兩人可好意思說,禍害了同學還不放過同屆的,同屆的禍害完了,把下屆也教壞了,再住兩年警校,你們都發家緻富了。”
“什麽意思?”許平秋不明白了。鼠标和豆包翻着白眼,狠狠地瞪着易敏,易敏可不懼他倆,正要摔砂鍋撂底,把這貨聚賭的事兜出來。不料開門聲響起,去拿東西的餘罪回來了,他進門把手包遞給許平秋,許平秋知道這個小道消息的打探也就該結束了。
而餘罪卻詫異了,怎麽在座的十幾位都像看外星人一樣盯着自己,那眼光說不出的怪異,他不确定地問道:“怎麽都這樣看着我,我沒有帥到讓你們這麽仰望吧?”
沒人說話,現在看着餘罪,倒覺得背後說人家壞話有點小人了。許平秋笑吟吟地拍拍餘罪的肩膀道:“未必啊,咱倆站一塊,你就比我帥。”
一看許平秋那皺紋橫生的黑臉膛,餘罪皺眉頭,實在沒有可比性。坐着的那幾位笑了。許平秋卻是給了台階道:“同學們,再給大家一次機會,今天我帶來的都是内部案例,即便不參加精英選拔,觀摩觀摩也沒有壞處,我正式邀請你們加入。當然,誰要是後悔退出,現在想進入選拔,完全來得及。”
說完這句,許平秋直接往門外走着。易敏巴不得地喊了句“我去”,第一個跑了,剩下一幹沒報名的也都跟着易敏往外走,連豆包也吱溜一聲跑了,生怕餘罪揪着責問。餘罪好不容易把行動遲緩的鼠标給拽住了,卻見鼠标嬉皮笑臉道:“餘兒啊,我觀摩回來咱們再說,不要瞪眼睛,瞪眼睛就不帥了。”
趁着餘罪懵然的工夫,鼠标一掙脫,也溜往電教室去了,眨眼間隻剩下餘罪一個人,他糊裏糊塗地看着站在門口笑吟吟的許平秋,不确定地問道:“怎麽回事?怎麽都中了邪似的?”
“他們沒中邪,是你有點邪了。有興趣去觀摩觀摩嗎?”許平秋和藹地問道,餘罪眼光裏不太确定,不過搖了搖頭。許平秋笑着又問道,“能告訴我原因嗎?作爲一名即将畢業的刑事專業學員,我很不理解你對自己專業沒有什麽興趣。”
“不,我有,我隻是對那些已知結果、沒有懸念的事情興趣不大。”餘罪正色道,“還沒有偵探小說有意思。”
這句話讓許平秋沉默了片刻才明白其中的意思,沒錯,自己帶來的,是刑偵處幹得幾件很漂亮的案子,坦白地說他對這些用于對外宣傳的例子興趣也不大,表面工作而已。隻是他有點奇怪,這樣的話似乎不該從這個還沒有接觸過案子的學員口中說出來。
“有點意思,等你将來當了警察,會有很多滿足你興趣的懸念,就怕你一輩子都找不到正确答案。”許平秋若有所思地說了句。他不待這個菜鳥出口提問,輕輕地掩上門,走了。
餘罪的眼睛裏閃爍着迷茫和不解,他本以爲這位慣于鼓動菜鳥們跳坑的老警一定會邀他同去的,不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離開了,讓他有點意外。他坐下來,琢磨着這位老警的話,在他這個年齡,恐怕讀不懂這位一臉憂國憂民的老警。倒是此時偌大的教室唯剩他一人,在他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被忽視的怅然,怅然中,似乎還帶着幾分失落……
判若兩人
“喲,光這銷毀的毒品,得值多少錢啊?”
“鼠标,你能少說兩句嗎?也不怕人家笑話。”
“嘿嘿,我就随便說一句,反正你也不知道。”
“去去……”
“看看……那就是緝毒警,我一表哥就在緝毒戰線上,他們的裝備配置比特警都高一代,特别是通信器材,世界上最先進的。咱們現在玩的那針孔偷拍,都是人家幾年前玩剩下的。”
“那販毒的也不怎麽樣呀,長得像豆包,一瞅就不是個好鳥。”
“誰又拿我說事?别以爲我聽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