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幹出風頭的男生尴尬坐下,學員裏哄笑聲更大了。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誰也沒想到是個坑,而且還埋了這麽多人,不過氣氛卻是更融洽了。這位眼光裏閃着狡黠的老刑警,比闆着臉的教員看上去倒更可愛一些。
講台前的許平秋保持着臉上微笑的表情沒有動。不過下面的學員們可露出了衆生相:有人在嗤笑出洋相的幾位,有人在讨論剛才限定條件裏真正的答案。第三排那個漂亮女生很不中意地看了一眼同桌出醜的那個男生,眼裏含着嘲笑之意斥了句:“解冰,笨死你呀。”
“不是我太笨,實在是這老警察太陰險,換你你也答不上來呀。”那男生不服氣地道。他确實是大意失荊州了。
“我怎麽答不上來,六個。”那女生此時才數清了。
“璐璐,不帶這麽當事後諸葛亮的啊。”解冰笑着道,此時他笑逐顔開,更是帥氣逼人。
停頓間,許平秋又看到了後排那個小夥子臉上促狹的笑容,與教室此時熱鬧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似乎他根本不準備介入這個氛圍。但挖坑埋了十幾個學員的許平秋此時無暇顧及其他,再看氣氛差不多了,一拍手示意安靜,又來一句:“再給大家一次機會,就剛才的命題,誰還想試試回答?”
面面相觑間,又有三位站起來了。其實剛才猜兇的問題不難,很多人已經猜到了準确答案,就算他的問題再刁鑽,現在也已經有人數清給了幾個限定條件,難道還能引申出其他什麽難題來不成?
剛一停頓,又站起來三位。那個漂亮的女學員也站起來了。
“好,勇氣依然可嘉……喲,有位巾帼英雄站起來了,那我們這問題來個女士優先如何?”許平秋看到了那個女生,笑着道。他發現這個女生個子很高,加上漂亮的長相,再過幾年怕是得“禍國殃民”了。他這麽一說,下面的女生舉着拳頭來加油了,小聲地嚷着:“小安,加油……”
群衆基礎不錯,看來這個女生是衆星捧月的對象,站起來的時候臉上也是傲意十足。
“你姓安……那就應該是安嘉璐吧。”許平秋突然問。
“許處您認識我?”姑娘眨着美目,好不奇怪,奇怪間又難免帶着點興奮。
“不認識,看過你們的名單,這一屆姓安的就你一個。”許平秋笑道,惹得下面笑聲一片。本來美女都有那麽點自傲,被許平秋這麽打擊一下,安嘉璐也頗有點不悅之意了。她有點逆反地回道:“許處應該提問題了。是準備問我真兇是誰?還是誰說的是真話?不會又是幾個限定條件吧?”
問題的迷惑性在于A、B、C、D四人中,說真話的和真兇不是一個人,安嘉璐已經捋清其中的思路了。
“你很自信,希望你回答的時候也這樣自信。我的問題是……”許平秋又稍稍一賣關子,笑意随着問題出來了,“這個命題難住的人,剛才加上現在,如果你也回答不上來,包括你,一共有幾個?”
安嘉璐眼睛一凸,準備好的答案,全咽回去了,差點嗆住她。
太變态了,居然又是這麽大的一個坑。安嘉璐想好了答案,可沒想又是坑問題,傻眼了。
安嘉璐不确定地回憶着剛才到底站起來了幾個人,又看看現在站起來幾個人。一躊躇,下面又有人噴笑了。憋得安嘉璐面紅耳赤,這次糗大了。
“三秒鍾,你們誰知道,說出來。”許平秋一指站起來的幾個男生。可這燈下黑的事,誰敢妄言?停頓過後許平秋好不失望地一擺手:“都請坐,你們的搶答權利被剝奪了。”
一幹人悻悻然地坐下了。那個叫安嘉璐的女生氣得胸前起伏,剛才沒敢站起來的學員們此時可嗤笑上了。笑聲更甚時,女生旁邊的那個帥氣男生不服氣,騰地站起來,吓了許平秋一跳,就見這個男生氣呼呼毫不客氣道:“許處長,我覺得您是成心爲難人。”
一下子全室皆靜,這位帥哥解冰,是安嘉璐的追求者之一。不過在這個場合替安美女出頭,不得不讓人佩服他的勇氣了。
“哦,是嗎?”許平秋笑了,不以爲然道,“那我的問題,你覺得很難嗎?”
“不是,不是難的問題,這個……是故意走偏,哪有這樣推理的?”解冰不服氣地道。
“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請注意限定條件。作爲刑警的第一要求就是要細緻,你們隻注重一個目标而忽略簡單的要素,這就是所謂的思維盲點。第二次掉進同樣的坑裏,那是思維的慣性。克服不了這種盲點和慣性,将來在工作中會走很多彎路的。”許平秋道,不過并沒有試圖說服這位不服氣的男生,而是續道,“你很喜歡看柯南和福爾摩斯吧,現在我當一回福爾摩斯,推理一下你如何?”
“嗯?”解冰一下子擡起頭來,奇怪了。
“你家境優越,沒有不良嗜好,而且你在追一位女生,現在還沒有追到,是吧?”許平秋突然道。
一下子全場鴉雀無聲,沒想到初次見面的領導來了這麽一句,可偏偏還是事實。許平秋笑着又道:“這麽急于挺身而出表現一下,明顯是還沒追到嘛。”
場下立時爆出了一陣哄笑,解冰和安嘉璐齊齊面紅耳赤。
全班的哄笑聲中,豆包被許平秋的氣度折服了,回頭凜然對餘罪道:“餘兒,老爺子好像有兩下子?”
“沒兩下子,怎麽忽悠咱們呢?”餘罪笑着道。
“什麽叫忽悠,人家猜得不錯。”豆包說道,看樣子是被許平秋折服了。
“你傻呀,就解冰那洗把臉還抹香水的騷包貨,看穿着就知道是個富二代,需要猜嗎?”餘罪道,十分不以爲然。
這家夥慣常就是那股潑冷水的勁,豆包沒得到附和,不搭理他了,又看着講台上那位侃侃而談的處長,人家說得那麽準,把平時趾高氣揚、眼高于頂的解冰都鎮住了,像這種一眼識人的水平,還真讓一幹涉世不深的小學員們神往不已了。
許平秋看解冰有點尴尬,笑着解釋道:“請坐,解冰同學,我不是針對你,事實上你有這樣優越的家境,應該是大多數人羨慕的對象。”
一個台階,安慰得解冰好歹有了幾分面子,坐下了,許平秋一轉身,接着道:“在福爾摩斯探案中,使用最多的方法就是通過細節判斷一個人的行爲模式,福爾摩斯之所以能風靡全球,我覺得原因不在于案子有多精彩,而是在于他在辦案過程中所做的,都是一個普通人能辦到的事……不過也都是普通人會忽略的事。把這些細節撿起來,你會發現你也能當福爾摩斯,甚至比他當得更好。”
話音不響,卻像說到了一群菜鳥心裏一般。那個安嘉璐着實被這位老警察的眼光折服,帶頭鼓起掌來,跟着兩個、三個……整個教室掌聲不斷。不沖那稀奇古怪的問題,就沖人家一眼瞧出解冰的德行,也得給點掌聲吧。
唯一沒鼓掌的,許平秋看到了,還是後排慵懶地歪坐着的那位,手裏在把玩着筆,似乎無聊至極。他微微訝異了下,記清了那張臉。那張臉實在不好記,說醜不算醜,說帥不算帥,屬于路邊大白菜的類型,一眼就會被忽略。
許平秋随即介紹了同來的史科長,鼓動着道:“接下來,有志于加入精英角逐的,到史科長這裏報名,領表格,下午上課之前交上來。我們将在這裏待三到五天,走的時候,我會帶走警校的全部精英,将來打造一支名聞天下的鐵警隊伍。”
掌聲又響了起來,這個特殊的團隊總是容易被帶着血性的話鼓舞起來。史科長剛上前,就有不少人伸手搶表格了。第三排的安嘉璐一側頭,問有點悻然的解冰道:“報不報名?”
“你報我就報。”解冰道,給出個自己的條件。
“我當然要報。”安嘉璐起身了,解冰忙跟着起身,當然也要跟着報了。
這麽踴躍,許平秋看得格外得意,站到王校長身邊時,王岚校長随意道:“平秋,學校有每個人的資料,你斟選一下就得了,何必搞得這麽興師動衆,落選的話不是故意給孩子們打擊嗎?”
“資料可反映不出真實素質來。”許平秋搖搖頭。
“你到底想挑什麽樣的人?這不,他們教導員在,直接問他不就行了?”江主任道。
“我在找有無限潛能可挖掘的人,有嗎?”許平秋刁鑽地問。
“不知道,您挑吧。”教導員笑道。
一行人說笑着暫時離開了,許平秋回頭時,看到了一哄而上搶着領表格的學員們,他刻意地在搜尋剛才那位一直說悄悄話的學員。看到了,還在那兒說着呢,那無動于衷的樣子,像眼前的事都和他毫無關系一樣。
“坐右後角的那位叫什麽?”許平秋随意問了教導員一聲。教導員回頭一看,答道:“本名叫餘醉,他那幫哥們都叫他‘餘罪’。”
“餘罪?”許平秋詫異了,“餘罪”是一個法律上的概念,意指隐瞞未交代的罪行。
“許處長請。”教導員殷勤地伸着手,帶着許平秋離開了教室。
留下史科長在發放表格,發了個七七八八時,他擡頭看到那位安嘉璐站在身邊,問道:“怎麽了,安同學?”
“許處長真有傳說的那麽神嗎?我看過他的報道和内部資料,我們私下裏都叫他‘警王’。”安嘉璐道,語氣裏充滿仰慕,小女子總是容易被大英雄的事迹感染,更何況又是同行。她這麽一問,一邊圍着的十幾位男生女生都八卦上了,有問變态殺人狂的,有問跨省販毒案的,有問長鋼職工區爆炸案的,對那些後來聽着像天方夜譚的偵破過程,他們都有着濃厚的興趣。
“喂喂,同學們,同學們,紀律啊,案情是不能向外随意透露的,等你們當了刑警,自己在内網上查吧。好好……還有誰報名?”史科長被學員的熱情搞得有點蒙,企圖搪塞着。不過越神秘,越勾起了這幹警校生的興趣,不一會兒,表格幾乎人手一份,都搶着填表了。
史科長最後喊一聲誰還報名時,還真有思想鬥争激烈到這時才下定決心的,是個胖胖的男生,樣子長得有點迷糊,拿表格都顯得有點緊張。等史科長笑着退出教室時,裏面已經嚷起來了,他聽到最清楚的一句:“鼠标,你五千米能跑過去嗎?争什麽精英?”
然後是哄堂大笑,叫聲四起,這光景也讓史科長想起了自己當年在警校的日子,相互間稱呼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綽号,讓人聽得親切。他掩上門,關住了一教室的哄鬧聲。
哥們情深
“就是啊,鼠标,你去争精英,我們多沒壓力。”
有個臉上好幾粒青春痘的男生回頭嚷着。那個剛拿到表格就受到如此攻擊的胖男生鼠标,一臉迷糊樣,有點生氣了,直嚷着:“你精英行吧?就你一個是精英行吧!”
“就是啊,牲口,笑話誰呢?打牌輸了飯卡,想找回場子也不是這麽幹的吧?”聲援鼠标的來了,是豆包,兩人不但是哥們兒,長相都像哥倆。那被稱爲牲口的被兩人一擠兌,仿佛有殺父仇、奪妻恨一般,咬牙切齒道:“豆包,你小子别嘚瑟,晚上繼續幹,不把你路費赢幹淨,你就不知道你牲口哥叫什麽。”
“鼠标”嚴德标和被叫作“豆包”的豆曉波是一個宿舍的,雖然這哥倆學習成績和訓練科目時常墊底,不過玩起牌來可不是吃素的,不管鬥地主、炸金花還是跑得快,玩得一個比一個溜。跟他們玩不但輸錢,有時候連飯卡也難保。
可惜哥幾個的風光可帶不到教室來,臨近畢業,實習和就業的壓力愈來愈重。鼠标看着表格,一筆一畫填着姓名、性别、籍貫以及政治面貌之類的,後面有個非客觀項,是問你爲什麽要當警察。這他當然知道,除暴安良、維護社會和諧呗。他剛準備填上時,背後伸過來一隻手,直接把表格搶走,一撕一揉,裝口袋裏,大搖大擺走了。
此人正是坐在最後一排的室友餘罪。鼠标一看餘罪那德行,奇怪地問:“豆包,他又咋啦?人格傾向有問題啦?”
“不咋,人格沒問題,人有點問題。”豆曉波道。
“哎對了,他怎麽沒領表?要論體能測試,牲口也跑不過他。”鼠标驚道。豆曉波卻是一攤手道:“我也沒領,你不瞎扯淡嘛,就算有留省城的機會也輪不着咱們呀。”
“萬一呢,我是說萬一,牌亮手裏是把同花順,那不拽啦。”鼠标搖頭晃腦,對未來的期許很大,眼睛發亮道,“真要那樣,别說鄉下了,就我們那鎮上要進編制沒準也得好幾年,還不一定能進去。知道回去幹什麽?大半夜擱街上巡邏,得多受罪呀,還掙不來錢,一月一千二,和環衛工人一個價……哎,等等我,跑什麽?”
看着哥們兒豆包好不懊喪地起身走了,鼠标追着出來了,走下階梯教室時,不經意看到了解冰和安嘉璐那一對俊男美女。鼠标對着安美女笑了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過那笑容被安美女過濾了,根本沒瞧見他。等追上了豆曉波和餘罪,鼠标這碎嘴可埋怨上了,還是那副德行,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可萬一要撞着了,豈不是時來運轉了。省警校每屆的畢業生除了家在省城的,鮮有留省城的機會,就算分配也大多數落腳在最基層的刑警隊和派出所,你說萬一像許處說的那樣能解決戶口和住房,得少奮鬥多少年哪!
餘罪聽得煩了,猛一回頭,吓了鼠标一跳。餘罪在三人中年紀最小,不過心眼最多,三個人雖不是一個宿舍,但自從餘罪窺破豆包和鼠标的牌技奧秘後,三人就成了莫逆之交。這不,餘罪幫着鼠标哥整整衣領,很成熟老練地說道:“鼠标哥,雖然别人叫你鼠标,可我不覺得你鼠目寸光呀!你覺得能是真的嗎?”
“他個大處長,不至于紅口白牙騙人吧?”嚴德标不信了。
“我也給你講個推理故事……話說春秋戰國時期,有個小國的國君要嫁姑娘,給了上萬金銀的嫁妝,要招一個屠夫當驸馬,可那個屠夫,堅決不要這位公主。你推理一下,原因在哪兒?”餘罪嚴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