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餓了兩天了,在這座荒蕪人煙卻也生機勃勃地大山上,一個極高等的智慧生物卻在做着相當低級的事情——她要讓她的頭發變得短一些,再短、再短,她自言自語,用手比劃着。她找到的石頭異常堅硬,但是對頭發的變短影響卻遠不如砸得她手上的痛覺明顯。粗糙的樹皮磨斷頭發麽?頭皮都扯疼了,那頭發好像被磨得更堅韌了,一根根倔強得如銅絲、鐵絲也不甯願折斷。她終于筋疲力盡,躺在溪水裏用冰涼地水緩解頭皮拉扯帶來的紅腫熱痛。那些被磨損的頭發像是一個種族一樣,在慶幸終于逃過了一劫,然後抓緊時間修複受損的部分,争取在未來的危機面前能變得更加堅強。
她用手指輕輕地撥弄着頭發:頭發啊頭發,你怎麽這麽不聽話?你就不能别這麽堅忍不拔嗎?
那頭發像是在回應:我就這麽讓你讨厭嗎主人?你爲什麽要抛棄我?
我這不是要抛棄你......她沉默了,她當然是在抛棄它,她不僅要抛棄它,她試圖抛棄的還包括整個神的文明,甚至這神賜的生命......從她縱身一躍就可以看出。
不,生命是我的,不是神的。她得出這個結論。神話裏說得很清楚,是造物主創造的生命,是造物主建造的孵化器,神隻不過是管理而已。既然造物主創造了生命,這生命要屬于也是屬于造物主,所以她大可不必連這也抛棄。
造物主啊,你爲何創造了我們,又棄我們于不顧?你不知道你創造的這個世界,表面上看有多繁華,底下裏就有多冷漠,冷漠得不值得活。你這不是開玩笑嗎,給了我們翅膀,又不能自由飛翔,飛不多遠點兒就得停下來,這副身軀脆弱極了,還得吃東西才能維持......她正在用抱怨抒發着心中的抑郁,這才想到她應該吃點東西。
奇怪地是她并沒有明顯地察覺饑餓,隻是難得地保留了一點理性,這點理性告訴她應該攝取一點食物,任何能提供能量的食物。
她望着一棵樹上結了圓圓的果子,憑直覺那玩意兒能吃。她搬來石塊墊腳下去夠、用石塊扔、用樹枝打,終于掉下來幾棵。她終于飽餐一頓酸中有甜、甜中有澀、澀中又有點麻的野果。
這些味道正如先遣隊員肖醫生心中的感覺,他想家了,想地球、想那座小城、城裏有一個小家,他正在飛船上讀元喜發來的訊息,那時的通訊技術有限,遙遠的星際間延遲很嚴重。那已經是幾個星期前元喜發出的訊息了。他匆匆一過,即刻敲擊:哎呀哎呀還行,他們倆可好玩了......星際旅行也挺好玩的,我們前幾天還抓到兩個小外星人,可愛得很,我還一直以爲真沒有外星人呢!還是出來走走增長見識,真抓到兩隻才相信了……你說的那種條件的索倫星沒有找到,不過你放心,這種事情急不得,我們慢慢來。天文學家說這片星域裏應該有,頂多就是麻煩點兒,估計三年不夠就五年......
他死定了。小魚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想跟元喜講道理,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你猜她會怎麽懲罰醫生?
她對醫生挺尊敬的,懲罰不至于,也就是跟肖醫生講講道理吧?宋說。
哎呀,這懲罰還不夠?
對呀,這懲罰,要了老命了!不過你說元喜會不會真的......當了地球的女王?
不可能。反正肖醫生已經去和她說了,我也就說實話了。元喜吧,真沒有統治的才能。不是那塊料。你讓她管人?她能和每個她喜歡的人處成兄弟,人人平等。她不喜歡的人就拒之千裏。這不是統治之道啊。小魚兒說得很公正。
她打心底裏就沒有要建立秩序的想法?社會是需要管理的。幾個人那自然是可以當兄弟,一個社會幾百萬、甚至上億的人,總不能全以兄弟處之吧?
所以說她格局不夠.....小魚兒搖搖頭繼續說:她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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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種思考大局的人。其實我也不是,我們基礎工作者,能做好的也就是基礎工作。真正的社會管理,還得甯老闆、還得你。但是讓社會管理者來做基礎工作,也不行。
你說得很明白。這些話元喜不愛聽,她隻會固執地以爲管理者如甯老闆和我,壓迫了她......
她明白,這就是她和我說的。我也奇怪,從她平時的言行來看,這不像是她會有的覺悟。可是這當真是她和我說的。她是把你當兄弟了,所以想和你人格上是平等。
真的?她把我當兄弟?
其實她真不壞,是個單純的科技工作者,人人平等、人格平等是一個科技工作者單純的夢想吧。隻要管理的不過分壓迫,她沒那麽多敵意。不過她腦子裏倒是時刻有反叛的想法,那是她保持思維活躍的特殊方式,想不到吧?
啊?用這種方式來保持思維活躍?
也不奇怪,科技工作總是需要這種叛逆精神的。反倒是真的一群循規蹈矩的家夥裏能有創造性的火花讓人奇怪。小魚兒眨眨眼:她相當有創造力了。
你也有創造力啊,你就不反叛。宋并不相信叛逆與創造力的關系,這與他根深蒂固的想法幾乎背道而馳,至少他覺得叛逆可能有創造力,不叛逆也同樣有。
男女不一樣,我有女人就夠了。新鮮的面孔、不一樣的身材、不一樣的風韻,這些都能讓我有創造力。你看我們先遣隊,橫數豎數就這麽幾個人,女的就更少了而且還都是我喜歡過的類型,我的創造力就枯竭了。你說肖醫生能不能行,實在不行我們就悄悄回地球,玩兒個三五年再出現,元喜也不能知道......
初生牛犢不怕虎啊,肖醫生光是這點勇氣就讓人佩服了,行不行現在也不知道,就算不行我們也知道他盡力了。宋魚相視一笑。
沒怎麽盡力,這個時候這種事情必須得強硬一點,知道不?就憑我們這把關系,這還不是小事兒一樁?等着吧,她肯定溫柔地讓我們回去。肖醫生從通訊室飄回來了。
這麽有把握?難以置信啊,你是不知道你面對的是個多麽強硬的對手。小魚兒調侃他。
都說了我們這把關系!強硬的不行,稍微哄着點也行,我軟的硬的都用上了。我哄她,有方法的。
哎喲喂!兄弟,咱哄的,咱也學學,回頭用得上。
嘿嘿嘿,說到這點,不驕傲都不行。想當年她黑着眼圈無精打彩地來到診室,失眠的人我都能給哄睡着了。
對,我也記得有段時間她腦力精人,完全睡不着,天天折磨我和宋。後來是去找了個醫生看看,就好了。就是你?
沒錯,就是我。
你咋看好的?一棒子敲暈?
肖醫生哈哈大笑,想起當時的情形他仍然忍不住笑,又有點不好意思,隻得慢慢地說到:她這個情況是個棘手的病例。那天正好我值班,她從急診過來,本來不應該來看我這科的,我尋思這情況也不嚴重啊,明天慢慢兒挂個神内好好看吧。正打算打發她走呢,她倒先熱熱鬧鬧地介紹起來。我一聽,這不小孩兒穿大人衣裳不懂裝懂嘛,我白天累了一天,也沒力氣跟她争,就由得她自己在那裏很有條理地說症狀、分析病情、下診斷,然後還說因爲現在什麽檢查也做不了,所以盡管她很确定但是還是不能肯定。問下我的意見。
我說那怎麽辦呢,要不等到明天完善相關檢查?
她說她有個黑心的老闆,根本不給請假。她隻能現在來。
宋一臉無辜,望着小魚兒:她黑心我吧,她什麽時候想做什麽我能說不行?
肖醫生也不接宋的話,繼續說到:我當時就問她那你想怎麽辦?
她頂着兩個黑眼圈,雙眼堅定地看着我:要不你給我來點兒...?
苯二氮卓類?
不是,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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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瞅我這情況都這麽急了,來點兒爽一點兒的......她當時那樣子,要不是看她身上那腱子肉,我真把她當成那什麽的了。
對對對,她那會兒還讓我給她弄來着,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小魚兒輔證:哎呀,看不出來啊,這小喜兒,膽兒這麽肥!竟然跑到醫院去要了,佩服!她本來還要自己合成的,就是嫌麻煩,時間也不趕不上。你應該舉報她,把她關起來打一頓就睡得着了。
你看你,元喜兒說你粗暴還真不假。當醫生的是父母心,我多關愛她。我把她拉近,低聲跟她說跟我來,我有包爽的。她先是瞪大了眼,然後就跟着我疾步走出診室。我步子比她大,我也不管她,就大步大步地走,她在後面緊跟着我,一跳一跳的,我當時就覺得好玩兒。我帶着她走到外面的一棵大樹下,那裏黑乎乎的,我在那裏停下來,她就滿懷期待地望着我。那情形,現在想起來還好笑,她估計真以爲我是個藏在醫院裏的藥販子。我當時就是想吓吓她,反正我戴着口罩遮得嚴實她應該也不記得我的樣子,看她那樣子完全不是會被吓跑的樣子,我反而不知道要怎麽辦。
宋、魚也笑起來:真不知道啊,原來我們的小喜兒還有這種愛好。回去你可得把她看嚴實了。我看要不我們先把她捆起來觀察兩天,看她有沒有染上。
你怎麽總喜歡把她捆起來?肖醫生回憶起那時的情形也忍不住好笑。
我們現在不就是被她捆起來的嗎?真是的,回去必須得讓她也嘗嘗這種感覺。然後呢,然後你就一棒子把她打暈了?
沒有沒有,我鎮定地掏出煙,給她點燃,自己也點上,然後沖着她使個眼色,這就是一支煙啊,别告訴别人,以後要再來找我。爽不爽?她當時雲裏霧裏的,抽完煙跟我說嗯好爽好爽,就得來點兒上勁兒的。
我心裏直樂,就逗她怎麽個爽法。她說形容不來,和理論上描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我們倆就這麽偷偷摸摸地在黑暗裏抽完了一支煙。我說好了,你回去吧,回去就能睡着了。
她像個小孩兒一樣聽話,走了兩步又回頭說了聲謝謝。我還站在黑暗裏暗自高興,心想又治好一個患者。她估計是走遠了又回來跟我說,醫生,其實我不是睡不着,我是會做奇怪的夢,所以......
我心想剛才那不是說自己症狀說得挺有條理的嘛,看樣子也像學過基礎知識的,還這麽大人了還怕做夢。但是看她這麽搞笑又不忍心兇她,我問她有多奇怪。她把手指伸向樹葉,那會兒下過雨,樹葉上都是水珠,她竟然當場給我表演了個魔術。哈哈哈!
她還會這個呢?什麽魔術?小魚兒都有點詫異了,認識這麽多年,他還不知道元喜會表演魔術。
肖醫生繼續說,她用手指一拈,那水就團成了兩個旋轉的小水球,左手右手各一個,骨碌碌地在食指尖上轉,還發出青紫色的光芒,她晃着腦袋,看一下左手,再看一下右手說像這麽奇怪的夢。
水球的光芒很亮,亮得能照見她的臉色,我這才仔細地看到,她确實是好長時間沒休息好了,可憐的家夥。
那天晚上,元喜和牧羊人沐浴在月光的泉水下,牧羊人與她十指相貼,從泉水裏凝出水球,然後水球騰空發出照亮整個夜空的光芒。這是多美妙浪漫的場景,值得把這段記憶放在核心意識儲存區域永遠銘記。核心意識儲存區域裏留存的是每個人最重要的東西,盡管大腦會嚴密保護核心意識儲存區,在大腦休息的時候,總有一部分會洩露出來,這就形成了夢。
那天早晨,元喜再一次夢到了那場浪漫。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嘴角還帶着笑意,心裏很滿足。她打開水龍頭,準備洗漱,嘩嘩地水流引她聯想起那月光下的泉水,她一擡手,那水竟然真在她手指間凝成了一個水球。
悄然間,通往新世界的征程早已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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