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誰都怕死。生無需準備,死卻是每個人都确信無疑的。每個人一生下來懵懂無知,懂事起懂的第一個道理就是人都要死。現在的科技已經攻克了絕大多數疾病,但是隻有老死例外。對生的眷戀、對死的恐懼,無人例外。大家都知道這個淺顯的道理,然而每個人都忙着應付自己的恐懼,沒有人站出來安慰大家。甯老闆跳出來了,當然是他年輕的時候跳出來,說,來thefifth吧,可以延緩你的衰老。他也做到了,起碼他讓大家看起來是年輕了吧?隻是有的人順勢欺騙自己,哎喲,我真的年輕了,我離死亡又遠了一步。你說他是騙也好,是讓大家把頭埋進沙子裏就看不到危險的鴕鳥也好,他确實免除了不少焦慮。人其實很簡單,都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每天睜眼一看,皮膚依舊年輕,眼眸依舊有神,每天都是這樣,慢慢地就從心底裏建立起安全感了。甯老闆建立下這個帝國,也是宏大的事業!畢竟如果說這是一種宗教的話,那他教徒衆多。而且确實起到了穩定社會安撫人心的作用,這點無可否認吧?
可是這是在愚弄大衆......
站在你的角度是愚弄。大多數人卻需要這樣的安慰,他們需要有人來告訴他們可以年輕。就像過去宗教盛行的年代,有的人可以不需要神作爲精神領袖也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很大一部分人還真需要相信一切皆有神的指引,一切皆是神的旨意。看宗教時代,如果不告訴世人不要作惡,因爲有最終審判,很多人不會用教義束縛自己的惡念。這就是宗教存在的意義之一。你說甯愚弄也好,以此謀财也好,你去把真相告訴大家吧。哎,小魚兒,你剛剛怎麽模仿的來着,我學不來那光屁股小孩兒的語氣——你們别高興了,你們都會死的,你們的皮膚是假的年輕,其實已經長滿了老年斑,等那些斑長滿了,你們也就結束了——我來我也片了你吃了。我本來對生活很有信心的,你這麽一說我突然不知道該幹嘛了,我明天還上班嗎?别上了,反正我都快死了,我的斑都長了這麽多了,肌膚也塌陷了。社會還要進步嗎?人類還有明天嗎?不如現在這種情況的明天好吧?
這是元喜第一次被說服。宋沒有激烈的言詞,卻言之有理。
其實就像你說的,你奶奶管理着炸丸子的錢,她不讓大家去買小蛋糕、小裙子,而是存起來讓你們完成學業。甯老闆和你奶奶一樣,騙着大家努力幹活,他也就是管理着社會的一大部分财富。他一個老頭兒,房子是大點兒,女人是多點兒——不過他并不一直占有那些女人,他也沒幹什麽豆芽裏塞肉絲兒的事兒。也許以前你們遇到的甯代表讓你們失望了,不過要管理這麽大一個社會确實是相當難的。元喜、小魚兒,你們不比甯老闆聰明吧,這點不用懷疑,你們說說要怎麽管?隻能不斷嘗試,錯了再改,改了還錯就再改,社會前進一步,就多改一個錯,社會再前進一步,再改一個。如此往複,螺旋式前進。他也是凡人一個,他也不知道下一步最正确的該邁向哪裏。隻能試錯了。想我剛來分部的時候,我也覺得他怎麽想的,這明明就不該把我撥出去總部。所以我和你們一樣,嘲諷他這裏沒做對那裏老糊塗。記得不,我剛來的時候,你們說的那些苦水兒話特别對我的心坎兒。所以我和你們很快成了朋友。
作爲朋友我也說句心裏話吧。元喜你也說的,活着總得要有改變才是活着,不然和死去有什麽分别?我比剛來的時候改變了,是心态上的改變。這次我去總部他和我說,人類的希望還是在基礎研究。可是很多人隻看到光鮮亮麗,看不到根在哪裏。他創立thefifth,不管初衷是要愚弄大衆,還是要利用大家對生命的眷戀,現在他在生命的盡頭還是想給人類認真做點事。他早就想到應該重視基礎科研,以前他派來的人皆是弄虛,他選中我,讓我來替他做。他是真想給人類真正的、永恒的年輕,而不是隻停留在表象。爲此,他願意傾盡thefifth的全部财力。他什麽也做不了了,隻是躺在床上。他說他隻是爲人類貼上了一層年輕的皮,他真後悔年輕時候沒把夢做大一點,爲什麽不夢給人類永遠年輕的身體。也許很快我們也就那樣老去,那時候我們的遺憾又會是什麽?我是真想爲人類做點真正有意義的事。以前總有人說永生不符合宇宙的法則,妄求永生是癡人說夢。反正都是做夢,要夢就夢大點吧。就像元喜說的,也許我們都看不到永生,至少能給後代起個頭吧。
小魚兒和元喜聽得沉默了,桌上依舊是滿滿的珍馐佳肴,隻是誰的心思都不在食物上。小魚兒靈活地轉動着酒杯,看着裏面精緻的顔色卻并不打算把它喝下。
過了許久元喜才說:你說了很多我心底的想法,我們在一起這麽久,大家互相影響,已經形成一種大同的世界觀、人生觀了。雖然明天生活可能依舊和以前一樣打打鬧鬧、玩世不恭、指點江山,但是這次是心底的對話,我絕對不說一句假話。現在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怎能不一搏?永生,這正是我在做的工作。我那條鳗魚确實做得簡單,那不是你看看才多長時間?這是一個大課題,不是我們幾個人能完成的。這可能要把人類所有的學科知識都用上。我自認沒有那麽大本事,這樣吧,你來安排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知道我的知識構成的,你要是不清楚,我回頭再寫一份給你。我能做的也就我知識範圍内的東西。永生,那是生物第一次自主決定演化方向,這是前所未有的盛事。地球上不管什麽生物,無一不是受環境而生、而變。我自認沒有那麽大的信心,決定全人類的命運。
哪有這麽複雜,你負責維持人的生命永恒就行。這是你的學識範圍吧?
哪有這麽簡單,要是像做以前的課題一樣,我給你弄個不死的人,那性質和那條鳗魚一樣。對不,小魚兒,我們倆就能做,建立一個生物系統,消化普通食物,然後維持基本的新陳代謝。甚至還可以讓他跑跑跳跳、會發出聲音、會飛都行。但是要他像一個自然人那樣會思考、會痛苦、騙人,那太難了。倒是有個簡單的辦法,人類已經用了幾萬年了,找個女人給他生一個。
生的也會死啊!
那就接着生啊,一代傳一代,基因得到了延續,人類照樣生生不息。人口足夠多,基因也永生了。
這是群體永生,這是從古至今的存續方式。假如想讓某個人永生呢?
方案一,那就給他多找幾個女人,多生幾個孩子,這個人的基因也就永生了。這是目前爲止能想到的最簡單的辦法了;方案二,一滴水總是容易幹涸的,融入太平洋就永遠不幹了,讓他平凡一點,融入人民中來;方案三,我們還可以用藝術的辦法......
藝術還能永生?
能啊,找人寫一部沒人看得懂的長篇,然後寫上甯老闆著。再趁機造勢,找一堆人來宣揚這是傳世名著,有的人說能啓示未來,有的人說提示了宇宙亘古不變的樸素真理,有的人說預知了未來......讓人看不懂然後持續讓人來研究,嗚呼哀哉,盛世一雄甯老闆永垂不朽矣!
說了半天,是這種方式。我認真的說永生。這種藝術形式的也用不着我來了。也用不着你和小魚兒,比我們會吹大牛的人多了去。那是一套專門的營銷學問。說說你和小魚兒能做的那種永生。
也許我和小魚兒,再招募一大批人一起,窮盡畢生精力,能通過基因編輯制造出永生的人。不過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像我們一樣思考和困惑。盡管,結構上我們可以做到和自然人一模一樣。關于意識,現在的研究還不夠。其實要是我們編輯的永生人真成功了,對自然人來說那是在自掘墳墓,永生人生命無限,自然人卻會死去。兩種人的沖突,後果不敢想象。也許很快永生人就會建立一個自己的組織,可以肯定的是,永生人不會吃虧。倒是自然人,消耗不起歲月。
那意識轉移可行嗎?把自然人的意識轉移到新培育的永生人身上,永生人就像是我們的意識容器。你看現在器官移植多普遍,自體培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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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問意識研究方面的人,據我所知是不可能。畢竟意識這東西太複雜,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做一條數據線,把一些東西比如語言、基礎知識、基本定律、甚至法律、音樂甚至運動技能等傳輸到新腦子裏,但是現在這條數據線還沒有影,接口要怎麽造都不知道。人腦如汪洋大海。這難度就好比在工業社會,人類是能造各種輪船了。但是要把一個海搬到另一個海域,還要保證裏面的一草一木,一魚一蝦還像以前一樣遊動。談何容易!
你别否定得這麽快!在發明錄音機前,大家不覺得記錄聲音也是不可能的麽?還有影像,誰會覺得一個小盒子裏就能裝下會動的人呢?有錢還有什麽不行的,我去找人來造船,造很多船,就像人類基因計劃一樣,當時也是大工程,也建立起來了。總有一天!現在有甯老闆的巨大資金支持,兄弟,我們很幸運啊!宋很樂觀。
一個人就是一個汪洋大海。人類基因畢竟有很多共同的,這不可同日而語。也許搬一個人的海就要窮盡人類社會大半的财富了。這個人倒是爽了,全人類供養他一個。不值得爲此耗費巨大。就是法老,也不過是動用他自己的奴隸來給他修金字塔,這個傳輸意識的永生人,可是抓了差不多大半個地球的人作奴隸來給他修意識數據庫。不行,不行,太殘忍,皮鞭子晃悠悠,呼哧呼哧抽在肌肉上,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奴隸們終日做着苦役,這場景換到現代,那就是無數人終日絞盡腦汁隻爲服務于一個人的無聊思想,數倍的殘忍,不敢想象。元喜直搖頭:不值得爲此付出這麽多,人皆生而平等,我們活着都隻爲一個思想,那就是自己的思想。爲了别人的思想而活,那不是徹頭徹尾的奴隸嗎?原始人都接受自己隻有十幾歲的壽命,現代人活到一百好幾十,在每個時代都要有每個時代的知足,也許有一天我們會有個偶然的發明,能夠容易地實現意識儲存和轉移,就像發明錄音機、電視那樣,但是不是現在,刻意地去窮盡全人類的力量,隻爲一個人服務。我是覺得不管一個人多麽偉大,他把人類整個文明史炸的肉丸子都吃了,讓大家夥兒都餓死,是不對的吧?
宋沉默了,那豈不是白忙一場,到頭來隻是創造了一個新生的永生人群。自己還得像從前一樣死掉。他很快注意到元喜和小魚兒都在裝作不在意,實則暗暗關注着他的微表情,他繼續沉默,慢慢地調整呼吸,平複一下情緒然後才緩緩說道:自然人終将被淘汰,永生人才是未來。這确實是在爲自然人造墳墓。這樣我們就成爲曆史的罪人了。
不會啊,我們會成爲永生人的奠基人。小魚兒很辯證地說,不過不知道那幫孫子有沒有良心,會不會感激我們。要說被罵,也就頂多當時被自然人罵罵,但是自然人活不了多久,保證全被永生人消滅光光,也算是幫我們報仇了。再說了,曆史終将是由永生人來書寫的,我們就都平反了。光榮!沒準兒還給我們弄個雕像、廣場什麽的以資紀念!
紀不紀念都是空了,死了還有知覺嗎?我是真怕做了叛徒。這個夢倒是做大了,萬一是個壞的夢?
害,想那麽遠,這些都隻是假設。很大的可能是我們根本活不到做出這些就挂掉了,對不,小魚兒?反正我的能力就這樣,你知道的。我也不把自己往通了天的說。曆史根本不會記住我們,在我們活着的時候自然人還是絕大部分的主體,永生人項目,這别說生辰八字沒一撇,就是一部永生人的劇本,也還一撇沒有呢!我們也就喝了酒,發揮一下想像力,鍛煉一下腦細胞,釋放一下多餘的能量,免得晚上做那麽多夢。
元喜拍拍宋瘦小的肩膀說:别負擔太大啊,晚上該睡不着了。哎,你這鎖骨這麽尖,紮手指頭了。對了,我還沒在這房子裏睡過,要不我們今晚在這裏睡吧。家裏回去我還得換床單,上次你換下來的給我洗了嗎?
小魚兒叫我趕緊撤,什麽也别動你的,我就扔那兒了。宋覺得元喜這話題轉得太快,這麽嚴肅認真的事兒,她怎麽就跟說着玩兒似的。
你不了解我了啊,小魚兒,多年的交情你還是不夠了解我,你撤什麽撤,我說了保密就保密。
你那兒哪敢待那麽久,時時刻刻有危險。這世上還有那麽多少女等着我,人生苦短,我可不想浪費。想像着那一茬接一茬、如青蔥般嫩綠嫩綠的少女......我願爲了人類基因永生,不遺餘米和青。
還有少男。你不能挑食不是?宋,你别放心上,他隻是随口說說,心裏還是愛你的。你也是男的,你知道的,男的都這樣,心裏有什麽嘴上是肯定不肯說出來的,要裝着什麽都不在乎才比較酷。
這話怎麽越聽越變态呢。還特意提醒我倆都是男的。我也就是沒力氣了,不然弄死你。
我也沒力氣,剛回來特别想睡覺。元喜已經縮在一張寬大的老虎椅上了,她半閉着眼,像是在說夢話:你們說未來,是什麽樣子呢?假如我們真做出了永生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永生人和自然人肯定隻能有一個盟主。小魚兒說:自然人對永生人隻有幹瞪眼羨慕的勁兒,也許那時候我們的孫子被揍了會哭哭啼啼地回來說爺爺爺爺,我被永生人24601欺負了。
你偷看我實驗記錄啊!嘿,這是我最喜歡的實驗編号。那時候估計那幫孫子就想着怎麽穿越回來弄死我們。可惜他們活在永生人黑暗的統治下,好不容易讀了小學、大學、研究生、博士,哎,快三十了,再迷茫幾年、彷徨幾年,搞清楚社會的遊戲規則,哎呀,四十了還接近一事無成,理性地判斷自己是打敗不了永生人了,趕緊生個孩子吧,把理想一起傳遞給下一代。可惜下一代比永生人又少了幾十年智慧了,子子孫孫,一代不如一代有優勢!想想都絕望。
有這麽恐怖嗎?自然人就永遠被永生人奴役了?宋很疑惑。
這用得着說。如果我們造出來的永生人還幹不過自然人,那費這多勁兒折騰!可是要是我們造了一個比我們更強大的種族,我們就要消失啦!我們就要被淘汰啦!這就好比提拔一個手底下人一樣,你當然希望他能力出衆,但是你會希望他被提拔得超過你麽?對生物,超過就意味着淘汰、二等公民。人類将重回奴隸時代。
所以說,别費那麽多精神喽!有這腦力,還不如想想怎麽多談幾個女朋友。保持一個季節一個的節奏,人生才不虛度。小魚兒把酒一飲而下,大有喝了這口上床睡覺的意思。
那隻造一個永生人不行嗎?他再強大,也就一個人。自然人數量多,總能制衡吧?宋的這個意見,很容易暴露。比如這個人是你?
我不會是。别說是我,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爲人類貢獻最多、犧牲最多、品德最高尚的人,也不應該這樣。極端條件下活不下去的時候,人吃人是迫不得已,那也是極度殘忍的。永生恰好相反,說到底永生隻是一種概念。子子孫孫一代延續下一代,仍然是一種永生。我們大可選擇另一個方向前進,何必那麽殘忍。哎,你說甯老闆這麽好心讓我們研究永生課題,不會是想他自己想……
你别把人心想得那麽黑暗好不?好像他已經沒有力氣像我們一樣有熱情的想像力了。他也許年輕時候是瘋狂斂财,才建立起龐大的商業帝國。現在應該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幡然悔悟了吧。他應該也更深刻地知道了财富是帶不走的,死前元知萬事空。
雖然我這麽揣測也沒有絲毫根據,畢竟我與他素未謀面。不過,要是你說永生實現不了,他要是斷了資金支持,基本可以這麽認爲吧。小魚兒說。
我和他說過,也許我們的所有努力都隻是爲後世開個頭。我們都活不到那個時候,但是人類可以,總有一天可以。抛開道德,人都是自私的,假若同樣的選擇放在你身上,你願意爲人類這個種族犧牲到什麽程度?宋說。
我不高尚,我覺得個人意志大于群體利益的。所以,就算是爲了蝶人整個族群,也不應該讓祝英台嫁給一個人類是不?除非她自己願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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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任何條件的願意,沒人威脅她、引誘她、騙她。元喜說到。
如果你真這麽想,這個人是你倒是個好辦法。隻是你該有多孤獨。到時候我和小魚兒都早沒了,你願意成爲這個唯一的永生人嗎?
我願意啊!前提是如果所有人都願意要一個永生人,然後還不剝奪了他們的肉丸子。如果世界一定要有一個永生人,我應該比......比如說,甯老闆更适合吧。首先,我對繁殖沒興趣,我不像病毒一樣到哪兒就拼命地複制自己的種群。我會主持正義,不會隻想到自己。等世間和平,我就享受一下混在人中當個普通人的感覺。
哦,像那個牧羊人一樣,是不是?小魚兒指着她,他是在嘲笑她盲目崇拜牧羊人。
元喜也猛然發現這點,想睡覺的時候不能讨論問題,否則她很可能不小心就透露了那個人的秘密。
不過人總是會變的,我現在是這麽覺得,也許到時候我變成獨裁者,狂妄自大,暴君,也說不定。到那時,人類就非要經曆殘酷的革命和犧牲來推翻我了。那将是一場浩大的革命。
我不願意,孤獨的永生,是人間煉獄。宋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高高在上或卑微到泥土,都沒有目的或意義。我小時候就體驗過這種感覺了。那時候還是有盼頭的,我想着也許我長大了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現在覺得,也許我老了才不會有這種感覺,要是沒有做永生人這個課題,這就是我活着的盼頭吧,讓這種感覺消失。
啊?你内心這麽貧瘠啊?這樣的永生當然沒有人想要,那不就是一座監獄麽。元喜覺得不可思議。
我很認真地審視自己的内心,就是這樣的。而且我有經驗依據,近年來的衰老經驗越來越表明我是對的。
看來有錢人也有煩惱啊。你肯定不知道,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我要是出生在富豪之家該有多好。窮人的夢想就是變得有錢。
所以說,有錢人剝削走了窮人的錢,錢又剝削走了有錢人的夢,是嗎?宋說。
晚風透過輕盈的清灰色紗簾吹進來,吹在身上很舒服。元喜呼吸放緩,她決心順從激素帶來的感覺,睡覺吧。
沉默了好久,小魚兒突然冒出一句:甯老闆當然願意,爲此他可不惜吃了所有人的肉丸子。
宋爲之一振。他是如何發現的?自己剛才說的話裏?
不然他也不會費這麽大勁,派你來吧?小魚兒聲音很輕。他不想吵醒元喜。
他年輕時候确實賺了不少錢,老了想着總該做點實事了。
年輕時候就是壞人老了隻會更壞。要不你等元喜醒了,問問她,這話不是我說的,我是照着她的想法說的。小魚兒暗示的意味很明顯。
宋不知道如何回答,隻能先沉默着。
我就說怎麽有這麽好事,想要什麽給什麽,原來是要一步步引導她給你們造永生之軀。甯老闆想永遠統治人類?一百好幾十歲了還沒統治夠?權力的欲望、控制的欲望就這麽讓人着迷?
你怎麽這麽想?老頭兒活不久了,他現在的歲數已經遠超平均壽命不說,已經比有記載的最長壽者還要長壽了。現在才來造永生之軀是不是太晚了?我隻是給他辦事的其中之一,也許他吩咐了别的人造,那我就不知道了。人的心思很難猜,老頭兒的,更難。
小魚兒确實沒有理由這麽想。他剛才隻是試探性地一問,宋畢竟不是傻子,巧妙地掩飾過去了。
說句直話你有點惰性,也許是你内心不想做,所以大腦自動收集拒絕的理由。也許你的理想就是趁年輕,多玩、多樂。我和元喜都想做點什麽,在此之前,元喜是想做而沒有條件。我是想做但是不知道做什麽。現在元喜得到了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也找到了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希望你也加入到這個事業中來,别懶惰啦!實現永生了還怕沒時間找女朋友嗎?
大概率是活着的時間就用來尋找永生的辦法了。我沒你們的夢。小魚兒拒絕得有點調皮。
是啊,你們得賠我一個。我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腦子有了一個主動去做一件事的主意,心中才有點熱情,你們又跟我說沒戲了。你知道心中有一個偉大的事業去做的那種使命感,是什麽感覺不?是活着的感覺。
喲,那現在你是死了的感覺了?
半死不活吧。你看元喜睡得多香。
宋輕輕地走到牆邊,把室内的光線調暗。元喜仍舊蜷縮在那張寬大的老虎椅裏,兩條小短腿兒從皮裙下伸出來,她腿上的皮膚很白,反射着光線,竟然像在發光。腳踝上的傷疤異常明顯。
她這疤怎麽來的?早說啊,這白花花的腿兒倒是挺好看的,怎麽不做個疤痕組織修複,把這個去掉,完美!
她說是撞傷的。她喜歡疤痕,你不知道吧?變态的家夥!
還是你和她在一起久了,她什麽都和你說。她和我就沒這麽親近。
你不會真喜歡她吧?
說不上......隻是不讨厭。
這簡單,你想睡她不?你就明白告訴我想不想睡。
這.....我有過很多女人。已經麻木了。
那就是不想。再告訴你一個,你知道元喜在這種情形下會怎麽回答嗎?
怎麽回答?
她會說,文化人的事兒,怎麽能這麽表達。我們講究含蓄的。我們和喜歡的人也就說說今晚的月亮讓我想起德彪西的月光,哪能直接說愛不愛的,不講究,不講究。小魚兒想起元喜那高高揚起的臉,還有說這話時的語氣,他是個天才的演員,模仿得惟妙惟肖,深領精髓。
你喜歡她。你看你對她這麽了解。
小魚兒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停了好久才說:我喜歡換。再有趣的靈魂,久了都是雞毛蒜皮。
宋看着小魚兒淫而不蕩地說:那還是喜歡了。
談不上,她要是真跟我在一起了,我也就煩了。别的女人也一樣,醜的美的,未知之前總想看看臉,再看看腿,再看看進一步的地方。真看到了,也就沒有那種沖動了。現在給你個機會,把她抱上樓去睡覺吧。
元喜比宋還壯實,他委實抱不動。
小魚兒不耐煩地沖他揮手:别說我沒給你機會啊。一個女人都抱不動,多吃兩碗飯吧!看我的。他袖子都沒撸,用個輕松地姿勢就抱起她朝樓上走去。
元喜呢喃了一聲,他沒聽清說的什麽,他也難得對她溫柔一回:睡吧,是我們抱你上去睡覺。
小魚兒爲了在宋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抱的姿勢其實很費力,加上元喜确實魁梧,放下她的時候,他也忍不住喘氣,他順勢也躺在床上,挑釁式地看着宋:喂,看着這個女人和别的男人躺在一起什麽感覺?
宋知道他的意思,忙說:沒感覺,我知道你們是朋友。你看元喜怎麽睡得這麽死,像小孩兒一樣,這麽抱都沒醒。
是沒醒,剛剛咕隆了一聲,然後又睡着了。以後你們生個孩子肯定睡覺也很乖。
宋不再反駁。他隻是笑笑:她睡覺就是這個樣子啊,你看她姿勢,像不像個原始人,還穿着個小皮裙呢。
小魚兒也支撐着頭看她,他輕輕地把她的手手腳腳重新擺放位置:這才像個原始人,還是隻張牙舞爪的原始人!
元喜像是彈簧一樣自動地又彈回自己喜歡的姿勢,仍舊睡得很快樂。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夜晚的風掀起輕盈的紗簾,宋輕輕地把窗子關上,然後給小魚兒打手勢。
走吧,困了,找個房間睡覺。
我不去。我就和她睡一起。
不太好吧?宋面露難色。
好歹是個女的。機會難得,好久沒和女人一起睡覺了。小魚兒這話說得好像多可憐一樣。
那你怎麽不找個女人結婚呢?
誰說沒找,一直在找......
宋不便評價。他也順勢躺下來:那就一起睡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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