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隐逸。
那時候的隐逸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一身青衣,樣貌看起來算是清秀,卻又帶着剛毅。
不能否認,隐逸長得極好,又很大氣,隻一眼看去,便知日後一定是成大事之人。
她縱是眼光再刁鑽,也絕對看不出、想不到他日後所成的一番大事竟是這般模樣。
輕擡手去撫了前額,慕容雪突然就很想放聲大笑。
可是她不能,脆弱的五髒不允許她做這樣大幅度的動作。
但卻真的想笑,笑這可笑的命運,笑這捉弄人的、該死的命運。
她早好幾年就知道隐逸的心思,也明白自己根本沒可能成全。
但還是想過不能zuoai人,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番局面是她始料不及,可再想想,卻也在情理之間。
二十一世紀的蠍子雖然不知道皇家,不知道帝王将相的無奈。
不過想一想,那就跟兩個國家的當政機構是一樣的。
隻不過二十一世紀會在表面上維持一種叫做人權的東西,還會有一個叫做聯和國的機構去維持和調節各國之間的微小糾紛。
就算是要動用武力,也可以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内,并用最短的時間來完成。
古代不一樣,古代各自爲政,皇帝一人說得算。
他想打,對方就隻有迎戰的份兒。
所以,當一顆強國的種子在隐逸的心裏種下,那就必然會生根發芽。
而她,隻是起到了一個催化的作用,算是加快了這種子長大的速度。
突然就想要回憶了……
這一個下午,慕容雪的思緒從最初的那個雪夜一直轉到此時此刻,終于頓住,便清楚,自己之所以這樣迷茫,實在是對這個還是有些陌生的世界太不确定了些。
天下太平了,沒有東盛了,那麽她存在的意義還有什麽?
幸福的生活?
可以這樣嗎?
這麽多年她一直都在怕,怕有一天真的放下一切去享受生活時,突然一睜眼,就又躺回了國安局分給她的那個小家。
幾多年前,曾不隻一次地希望一睡醒來就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去。
然,事到如今,她又開始害怕離開這裏。
當她有了親人、有了愛人、有了友人之後,她是這麽這麽愛這一片遠古大地。
“主子!”終于有人站到身側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她不用睜眼,也聽得出那聲音是展放。
于是輕啓了口,道:
“怎麽了?”
展放答:
“又有兄弟回來了!”
“哦!”她淡淡地應,“叫來吧!我來聽聽,又有些什麽新鮮事。”
這樣說完,便聽見有腳步聲到了近前,然後是一個人俯了身,而後開口,道:
“主子!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大順的太子跟皇上要了東盛靠南方向一半的國土做爲回報,皇上跟王爺……哦不,跟太子殿下都已經同意了。再一個是,大順太子已經于五日前動身返宮,同行的,有咱太子!”
那暗衛說這話時帶着些許的興奮,畢竟是東方淩要來了,不管是爲了什麽,都足夠讓人興奮的。
這一次,就連慕容雪也笑了。
畢竟東方淩來了她總是高興的,甚至把剛才那暗衛說的其它的話全都抛在了腦後。
直到展放說了一聲:
“怎麽大順太子獅子大開口了?”
這時候她才反映過來,好像剛才聽說是唐楚武帝要了一半的東盛國土!
那實在是不少!
“主子!”展放開口道:“你說那個太子是想要幹什麽?這不是趁火打劫麽!咱王爺帶着兵打得那麽辛苦,他隻不過去造了個聲勢,隻動了動口,就要去一半的土地?”
對于唐楚,展放毫不吝惜地表現出質疑。
在他看來,那個整日裏嘻皮笑臉沒個正經的人根本也沒個太子樣兒。
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麽大順的皇帝能生出這麽一個兒子來。
聽說還是獨子,真不知道是大順的福還是禍。
對于他的态度,慕容雪也不想解釋什麽。
唐楚是好是壞是忠是奸她心裏自然有數,至于别人說什麽、怎麽說,他自己都不會在意。
“皇上不是應了麽!”她淡淡地道:“既然應了,就說明唐楚開出的條件炎赤還是能接受的。能接受,那就說明并不算過份。”
展放不再做聲,他也看得出慕容雪與唐楚的關系很好,她的妹妹還是大順皇後的義女,這裏面的關系自然更加不俗。
見他們誰都不再說話,到是霜兒又開了口,問她:
“姐,是不是姐夫來了,你們就要回去了?那……那我也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慕容雪微笑,點了點霜兒的頭——
“好好兒的公主不當,跟我回去幹啥?大順多好!風和日麗,何苦回去挨凍!”
“怎麽會挨凍!”女孩突然變得有些激動,不但一下子站起了身,還在原地不停的跺着腳、轉着圈兒。
慕容雪突然想起以前東方淩曾跟她說過,他說霜兒不但脆弱,而且敏感,而且還容易突然就爆發出暴躁。
很顯然,現在的霜兒就是這樣的狀态。
但見得她在原地轉了無數個圈之後終于停了下來,卻是抓着慕容雪激動地道:
“姐!你是不是不想我回去?我回炎赤去怎麽會挨凍,那裏本來就是我們的家啊!什麽公不公主的,跟親人比起來,公主算什麽?姐你是不是讨厭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越說越激動,越激動就越想說,以至于最後幹脆跪到地上,可憐巴巴地看着慕容雪,眼眶裏全都是淚水。
慕容雪趕緊去拉她,卻怎麽樣也拉不起來。
試了幾次之後幹脆放棄,然後微歎一聲,道:
“怎麽會不要你?”一邊說着一邊搖頭,“就是因爲太在乎你,所以才給你多一個選擇。大順有大順的好,炎赤有炎赤的好,你當然可以自己選。在這裏是公主,回到炎赤也一樣是公主,這是我許你的,誰也搶不去!”
“那你走我就走!”霜兒的話接得很急,就像慢了一步慕容雪就會改主意一樣。“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霜兒再也不要跟姐姐分開!”
她能說什麽?
隻有點頭。
其實她也想要把霜兒帶回去,但是看她又跟大順的皇帝皇後還有唐楚都相處得這麽好,就怕自己一提出來要帶走她霜兒會爲難。
現在既然她說想回去,那當然是最好的。
就這麽一個妹妹,她實在是想要把人留在身邊,然後給她最好的生活。
東方淩跟着唐楚一起回到大順是十天之後的事情了。
對于唐楚跟炎赤要了東盛一半國土的事情似乎并沒有太多的人知道,除了皇帝皇後和慕容雪這邊的人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大臣在私下說起過。
那一天,她特地穿了一件湖藍色的裙裝,襯得臉色好看了些。
東方淩是跟着唐楚一塊兒來看她的,兩個人往她面前一站,慕容雪就覺得好像時光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他們爲唐楚大婚而來的那個時候。
可是一轉眼,卻已經人事物非。
現在的她一身傷痛,現在的他們,也是身經百戰。
見大家都沉默,到底還是唐楚先看不下去了,于是嘻嘻地笑了兩聲,再伸出手在慕容雪的眼前晃了幾下,道:
“雪雪!先了情郎是不是很感動?哎呀你看看你!眼都看直了,這樣可不好呀!女孩子要矜持!”
一句話,又讓大家一下子笑了開來。
慕容雪無奈而笑,隻道唐楚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可以讓任何局面都因他的話而哄笑一堂。
見人都笑了,東方淩也坐下了,唐楚這才摸摸鼻子後退一步,再道:
“好啦雪雪!事情我也給你辦完了,人我也給你帶回來了!不可以再怪我了哦!你們聊着,我要去看看母後!”
一邊說一邊還一把拉過了霜兒,道:
“妹子,走!哥給你買好吃的了!”
然後兩個人快步而去,再沒在這院子裏多留一刻。
慕容雪中着他們跑去的方向皺皺鼻子,對于唐楚,她一直都是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見東方淩來了,展放也帶着十名暗衛一齊給他行禮。
東方淩也沒說什麽,隻是揮了揮手,帶了些疲憊地令他們先行退下。
等院子裏隻剩下他們兩人時,不待慕容雪開口,他便先道:
“好點了麽?”
她點頭,卻不語,隻是不轉眨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人整個兒都看進心裏。
他失笑,擡手往她臉上揉去,然後故意用很輕松的語氣道:
“讓我看看,有沒有胖一點!”
她這才“噗嗤”一聲樂了出來,然後去握他的手——
“怎麽能不胖,霜兒天天逼着我吃,不但要吃正餐,平時還得吃點心。又不能活動,天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不胖才怪。”
“胖點好!胖點好!”他連聲道:“你以前就是太瘦了!”
她笑笑,再不語。
就一直看着東方淩,看他的眼睛,看他的臉。
然後又開始數他的睫毛……
慕容雪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做這般瓊瑤的事,可是直到現在才明白,之所以有很多行爲和言語在平時看來會有那麽點兒肉麻,那完全是因爲情未到深處。
情至深,言至濃,行,才至真。
他就這樣擁着她,任她一遍又一遍地将他的手指彎來擰去。
誰也沒有去提那一場關于東盛與炎赤之間的戰役。
但在日落時分,東方淩還是輕開了口,對她說:
“可惜,西遙失蹤了。”
這件事情總是讓人覺得很是麻煩,就在暗衛回報說西遙失蹤時,她就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派暗衛去将人尋到,然後幹脆殺死。
“我得去一趟疆域。”東方淩再道:“這次是有大順幫忙,才能讓炎赤在不傷及一個百姓的情況下順利渡過難關,但是那疆域既然已經不再沉默,那就必須得入那虎穴去打探個究竟出來。更何況,西遙說是失蹤,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故作姿态又給帶了回去。她已經不再是以前大通山裏的女子了,對她,再不能故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