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一會兒,安置慕容雪的屋子裏就擠滿了人。
有城裏的大夫,也有随軍的醫官,更有那原來的胖郡守帶着一堆丫環捧着各類藥材一臉谄媚地站在一旁。
雖然看不慣那胖老頭兒的臉,但看着丫環們将手裏的盒子一個一個地打開,醫官們還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就連城裏來的大夫都露了笑臉。
這郡守實在是沒少藏好東西,單是那兩株天山雪蓮就足夠讓醫官們拍手叫好了!
雖說那東西在炎赤的皇宮裏并不算什麽,但眼下拼殺在外,能得到那樣的好物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
慕容雪算是幸運,一連串的受傷雖不能完全靠其康複,但保住性命并緩解傷情還是能夠起到一定作用的。
至少可以讓她像昨日夜裏那樣,起得身,走得路,也說得話。
這座城名爲金州,剛剛被收複,東方淩就着人在城門頂上挂上了炎赤的大旗。
這是他踏入東盛土地的第一步,接下來,東盛的城池将一座一座被收之麾下。
對此,他堅信不移。
這幾日,慕容雪在養傷,東方陽在整頓三軍,同時安排人手駐留,再爲接下來的行軍做萬全的準備。
東方淩本也要與之一起,但被他攔下了。
用東方陽的話說:多麽重要的事也比不上雪的傷,這時候你不陪着她,以後會後悔的。
東方淩便聽了,因爲他知道那話一點都沒錯。
她一次一次因他而傷,如果他再不能在身邊陪伴,總有一天會追悔莫及。
大軍在金州城駐紮五日,是東方陽算計着就算是有人要往東盛皇宮那頭報信,五日的之内也趕不到。
他本想再多呆兩天,可是東方淩提醒他,别忘了隐逸的鷹。
這一下到真是給東方陽提了個醒。
那東盛太子隐逸會禽語的事情他還是聽慕容雪說起過,如果對方用老鷹來傳遞消息,那麽很有可能現在隐逸早就知道金州被拿下一事。
當然,他們并不怕他知道,也不怕他調集兵力準備反撲。
東盛的兵是打不過炎赤人的,單是從人數上炎赤就能将其壓倒,更何談真刀真槍。
可是怕就怕那隐逸再去打疆域的主意,這邊剛解決了四個,已經傷了元氣,如果再被他調來疆域人,對于炎赤這方面來說實在是太不利了。
好在五天之後慕容雪已經能下得床榻,獨自行走也沒有問題。
隻是還不能太大聲的說話,聲音一大了就會牽動五髒六腹,輕者惹來一陣咳,重的就又要帶出幾灘血。
東方淩與東方陽兩兄弟商議的事的時候她就坐在身邊,還不等兩人再多說幾句便主動出言做了決定。
她說:
“繼續向前!”然後伸手指向東方陽鋪在桌面上的地圖道:“從金州開始一路往東,直取下一座城。不過到了城下先不用打,看看東盛人的反映。他們是屬國,炎赤本就是東盛的主子,你們以主人的身份去跟他們談。和就算和,不和就打。”
她的提議得到了兩兄弟的一緻認同,而後再不多等,當天早飯過後大軍就開始前行。
東方淩利用這五天時間在這金州城裏給慕容雪找了一輛寬敞又舒适的馬車,那裏面甚至放得下一個軟榻。
他沒有騎馬,将大軍全權交給東方陽,就陪着慕容雪坐在馬車裏,憑她怎麽勸都不肯離去。
說了他幾次無效,慕容雪便也不再勸了。
就讓他在馬車裏陪着自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無聊的時候甚至會從他們相遇的最初一直講到現在。
馬車外頭,八十名親兵形成了一個圓圈型将這輛車嚴密地圍在中間。
在近身處跟着的,是他們的暗衛。
趕車的是人展放,他說什麽也不放心交給别人,一定要自己親自來趕這輛車才算得上安心。
這一切,東方陽看在眼裏,炎赤的所有将士也都看在眼裏。
可是沒有一個人對此提出疑議,甚至有些将士會時不時地抹一把眼裏湛出來的淚珠。
東方陽明白,将士們不單單是爲了東方淩與慕容雪之間的感情。
更多的,是因爲那些誓死相随的暗衛和親兵。
特别是那些在金州時收并的原石台營将士,他們從前一直都是東方寒的手下,雖說盡忠盡責,但卻對于自己的主子從來也生不出這般擁護之心。
忠于東方寒,于他們來說僅僅是職責所在。
但是現在在他們看來,這些暗衛和親兵忠于東方淩忠于慕容雪,卻完完全全是發自内心,心甘情願。
他們看得出,如果那馬車裏的兩個人有事,這些保護在周圍的将士們絕對會沖進東盛的皇宮把那裏面的人都屠了!
這種感覺讓他們覺得震撼,也感慨,甚至感動。
漸漸地,竟開始由衷地慶幸自己今生有幸能夠被東方淩和慕容雪收于麾下。
将士們行軍的勁頭更足,漸漸地,也會将馬往雪和淩所在的馬車處靠近一些。
那是他們共同的主子,如果需要保護,他們也絕對會義不容辭!
馬車的颠簸讓慕容雪有些不太舒服,東方淩将全部的毛毯絨被都鋪到了她的身下,可這古代木質的車輪還是沒有辦法與現代的橡膠技術相提并論。
見他忙得慌,慕容雪半卧在車廂裏自思緒了半晌,這才又開口道:
“那疆域在西邊,應該是偏南吧?”
東方淩不知她爲何如此發問,但也馬上點了點頭,答她:
“對,是西南邊。”
“那裏應該有一種樹。”她一邊思索着一邊道:“疆域人管那樹叫什麽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發現了并懂得使用我也不知道。那種樹體裏含有乳狀的汁液,那種膠乳經過凝固和幹燥之後會生成一種叫做天然橡膠的東西。天然橡膠經過加工後可以制成具有彈性、絕緣性、而且不透水和空氣的材料。”
慕容雪盡量抛卻專業術語,而換做古人能聽得懂的白話來叙述橡膠這回事。
可即便是這樣,東方淩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聽得懂她在說什麽。
慕容雪也不催他,說幾句就停一會兒,讓他慢慢去想。
也沒多一會兒,東方淩就呢喃出聲,卻是在問:
“有彈性,不透水和空氣,這我都能明白。可是‘絕緣’是什麽意思?”
經他這一問,慕容雪才反映過來是自己的失誤。
跟古代人談什麽絕緣體呢,這裏又沒有電。
于是擺擺手,也不多做解釋,隻是随口道:
“我說錯了,沒絕緣什麽事。”
他也不再追問,這麽些年下來,東方淩早就習慣慕容雪時不時就會冒出幾句他聽不懂的話來。
一開始他還會問上幾句,慢慢的,便也就不問了。
就像慕容雪曾經說過的話,她說:東方淩,有些事情不必去問。你隻要記住,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總是爲了你好,這就行了!
“就像弓箭上的弦!”他再開口,道:“隻不過那是用動物的大筋做的,你的意思是有一種東西跟那個差不多,但是是可以從一種樹上得到原料,是這樣嗎?”
慕容雪贊許地點了點頭,隻道果然是東方淩,一點既通。
“差不多!”她再想想,而後指着馬車道:“動物的筋畢竟長短粗細都有限,所以能用到的地方也少之又少。而那種樹不同,我叫它橡膠樹。橡膠樹得到的天然橡膠可以經過人的加工而變成各種形狀,你可以試着用那種東西把車輪都包起來。這樣馬車的颠簸就會減輕許多!”
她的話讓東方淩連連點頭,如果能夠借以此法解決了木質車輪的颠簸問題,那可實在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
“沒想到疆域那鬼地方還有這好東西。”他無奈地搖頭,“怕隻怕想要得來那種樹不是易事。”再想了想,又問:“咱們炎赤沒有麽?”
慕容雪搖頭:
“這一切還都隻是我的猜想,到底疆域那邊是不是真的有,還不一定呢!但咱們炎赤肯定沒有,那種樹生在熱帶地區,炎赤的氣候不行。大順可以!”她眼一亮,“如果能夠将那樹移植到大順去種,到是沒有問題的。或是東盛偏南方向的地境,也可以。”
她的話在東方淩的腦中不斷地盤旋,慕容雪知道,一定是已經有計劃被他醞釀着。
爲了百姓更好的生活,也爲了這個天下更加興旺地發展,她想,她有必要将橡膠這種東西帶進這個時代。
“那樹長在疆域,那邊的人會不會已經知道如何應用了?會讓我們移植?還是我們偷偷弄幾棵回來?”
慕容雪笑了,“幾棵怎麽夠用,怕是至少得移過來一大片林子。我也不曉得疆域人是不是懂得了橡膠樹的使用,總得到那地方看過以後才能知道。反正疆域總是要去的,這一場戰役的終點站怕就是在那裏。不去疆域,心裏總歸不踏實。”
東方淩沒再與之繼續橡膠的話題,卻是突然開口道:
“京都那邊,怕是免不了一場大亂。”而後緩閉雙眼,繼而一聲長歎:“我好像都能看到那裏的血肉橫飛血流成河。其實并不想這樣,隻是這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似乎再也沒有别的解決辦法了。”
“是的,隻有打!”她擡頭看他,“就算我們不跟東方寒争,隐逸也得跟他争。咱們還能姑息自己的百姓,可是炎赤的人在隐逸看來那就真是貓狗都不如,屠個幾百上千,他怕是連跟都不會眨上一下。”
這話說的挺狠,隐逸那個人早就在這麽多次的事件中讓慕容雪對他生出了徹底的失望。
其實仔細想想,最開始的時候隐逸不是這樣的。
他救過她,也幫過她,甚至爲了怕她跳進那冰湖裏死去,自己也不顧危險地跳下去拉人。
可是爲什麽現在就變成了這樣呢?
很多時候慕容雪不敢去多想從前,最初的美好偶爾會讓她狠下來的心微微的軟了那麽一點點。
她明白,做大事的人,絕對不可以心軟。
特别是對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