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大婚就在明日,大順的皇宮早就已經張燈結彩,一片雍容喜慶于每一處枝頭綻放,就連往來穿梭的宮娥太監都破例地穿上了喜色。
而那些紅燭、喜燈、瓜果菜品更是一車一車地由宮外往裏送來,全都是大順國最頂尖的上品。
雖說女兒是嫁到宮裏,雖說這皇宮是天底下最富裕的地方。
但總還是要依禮,那相國府送出的嫁妝可是一樣都不少的。
相國本就有錢,更何況這一次是往宮裏送東西、給女兒撐場面添嫁妝,這錢相爺可是卯足了勁兒的裝箱,就差把相國府也給拆了送進宮來。
有人數了,在這大婚的頭一天,從相國府裏頭出來的、綁着大紅花的嫁妝箱子一共有兩百八十八擡。
整條順都大街都爲這樣豪氣的嫁妝而震撼了。
所有人都在爲太子祝福,在他們看來,唐楚讨喜可親,是一個好太子,将來也必定是個好皇帝。
大順人心都微善,相比起炎赤和東盛,不但寬容了許多,也豁達了許多。
雖然之前唐楚還上演了逃婚的鬧劇,可如今真的娶了,便也沒人再提當初那個太子曾經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相國千金的話。
在他們看來,不管喜不喜歡,既然娶了,做爲百姓,做爲大順的子民,他們能做的,就必須是祝福。
人們真心的希望大順好,也真心的希望唐楚好。
街邊商鋪口,有一客棧掌櫃抹着眼淚跟站在身邊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道:
“咱們太子小時候就好玩,常常從宮裏跑出來。在他才這麽高的時候——”一邊說着邊以手比了比自己的腰際,“才這麽高的時候就到我的店裏來吃過包子。那孩子生得白白淨淨的,一臉的笑模樣。雖然身上沒帶一文錢,可我還是把剛出鍋的包子拿來給他吃。”
有人附喝:
“是啊!咱們太子隻要一笑,這天底下誰能不投降?誰能忍心說拒絕他喲!咱們太子多好……”
這話說起時,慕容雪正由東方淩伴着,拉着霜兒站在街上看熱鬧。
其實到也不是刻意停下來看,她們是要去相國府的,錢燦人托人捎了話來,說想請慕容雪去相爺府裏陪陪。
畢竟女人出嫁,期待之餘,誰能不緊張呢?
因爲霜兒那賣身契的事,慕容雪自覺欠了錢家一個人情。
更何況,她并不讨厭那個錢燦兒,這才欣然答應,并帶了霜兒一起過來,算是當面給人家說聲謝謝。
而東方淩則是完全陪同,順便也拜會一下相國。
她們停下,隻是因爲這送嫁妝的隊伍攔住了整條大街。
慕容雪隻覺得那huangyan的大紅花一直就在眼光不停地經過,怎麽樣也不間斷,怎麽樣也走不完。
街邊百姓的話傳到她耳裏時,剛好有一聲鑼起,将那話掩去了一半,可卻仍是有一多半被她聽去。
是啊!唐楚的笑容無人能拒。
可是她拒了。
這全世界就隻有她狠得下這個心。
雖然那種感覺就跟生生地從心底撕下一層皮一樣的疼,但是她知道,有些時候,該拒絕的就必須得拒絕。
如若不然,她傷的,恐怕就是很多人的心。
“希望唐楚能幸福吧!”她輕聲呢喃。
東方淩卻沒聽真切,街上的鼓聲太響了。
可是唐楚兩個字到底是落進了霜兒的耳朵裏,女孩輕挽了姐姐的手臂,無聲地道出自己的安慰。
這種感覺,讓慕容雪覺得很窩心,但也很幸福。
“東方淩!”她仰起頭,将聲音稍微提高了去。“怎麽辦!我沒有娘家,等到我嫁給你時,恐怕就要寒酸了!”
這話帶着玩笑的成份,可說的卻也是事實。
與錢燦兒的出嫁想比,她恐怕連人家萬分之一都不如。
“不怕!”他攬過他肩,“咱們炎赤不講究這些!對于我來說,全天下最好的嫁妝就是你這個人。有你在,誰還在意金銀,誰還在意天下!”
他說得不甚經意,可卻堅定無比。
女子濕了眼眶,那一句“誰還在意天下”讓她爲之心動。
不管能不能做得到,至少他肯這樣講,那麽,她就沒有選錯。
錢燦兒那幾百箱的嫁妝總算快要從這條街上走完,慕容雪還是眼帶羨慕地看着。
她本以爲相比起錢燦兒來,自己一定是寒酸的。
卻沒想到,多年以後,就是那個一臉燦爛的唐楚,帶笑含淚,親自爲自己心愛的女子備下了天底下最最貴重的嫁妝。
……
慕容雪的到來讓錢燦兒特别開心,而慕容霜爲了感謝的叩拜也被其攔住,再拉起。
“能讓大家都幸福,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事。我做善事而已,何必言謝。”
她是一個很名事理的女子,也很有主見。
在嫁給唐楚這件事情上,她不是沒有過疑慮。
但畢竟愛過,不去争取,就對不起自己這麽些年的情愫。
不過,在面對慕容雪的時候,她還是主動對她說——
“雪,其實如果那時候太子不點頭,我就要讓父親去請皇上收回成命了。我也是有尊嚴的,男人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就算争取來了,又有什麽用。可是他點頭了,我就又放不下了。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也許這份成全根本換不來我的幸福,但卻可以換來我的不後悔。”
慕容雪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隐隐的不安與懊惱一直都存在着。
總覺得這一場婚禮并不會像人們所期望的那樣順利進行,也許真如錢燦兒所說,她的成全,根本也換不來她的幸福。
錢燦兒希望慕容雪能夠留下來陪她這一晚,更希望明天她能夠陪在自己身邊。
慕容雪無奈苦笑,這個女子的小心思她明白,女人都是這樣,最後關頭,一定要把那個最有競争力的人禁锢在身邊,這樣才能心安。
會有人給你一份天下無雙的愛
于是她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霜兒也一并陪着。
東方淩見這樣,便隻好獨自回去,而後遣了碧晴過來侍候。
……
這一夜,相國府裏整夜無眠。
所有人都在忙着小姐出嫁,就連慕容雪和霜兒碧晴也跟着忙活開來。
錢燦兒嫌下人化的紅妝不好看,鬧了一陣子,總算是慕容雪來了,并親自爲她扮了一個在古人看來很新鮮的妝,這才破涕爲笑。
吉日的到來,從天際剛透出第一縷晨光開始。
相府新漆好的朱門四面懸彩,門頂竟是換上了金磚,令人咋舌。
宮裏來的大太監親自宣布:吉時已到!
在兩名喜娘的攙扶下,蓋好喜帕的新娘子款步而出。
前一隻腳剛踏出府門,便見得早已經圍了滿街的百姓齊齊跪拜,也沒有人帶頭,完全是自發地齊聲高呼——
“太子妃大喜!太子妃萬福!”
一波一波,如雷,震懾人心。
相國也心感動,忙着人打賞。
賞出去的全都是整錠的銀元,隻一塊兒,就夠普通百姓安穩地生活一年了。
慕容雪帶着霜兒和碧晴跟在後面,很明顯地感覺到霜兒的情緒波動。
偏頭去看,女孩眼裏有一汪眼淚就那麽倔強地含着,沒有讓它們流出。
“姐。”感覺到她在看她,霜兒輕啓了聲,道:“等到你大婚時,能不能少一個喜娘,讓霜兒在旁攙着你?霜兒恐怕這輩子也沒福氣嫁人了,就讓我伴在新娘子身邊,站一下,就好。”
話畢,那眼淚再含不住,巴嗒一下掉落下來。
慕容雪輕擡了手,幫着她将淚拭去,而後點頭:
“好!你就伴在姐姐身邊。不過霜兒,你相信姐姐,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出現,他會把你捧在手心,給你一份天下無雙的愛。相信姐姐!”
猶自安慰着霜兒,可也不知道爲什麽,慕容雪就覺着心裏面慌慌的,從天剛泛亮就開始,一直到現在,怎也安定不下來。
她沒有與人去說,雖然明知道自己的這種直覺一直很準,但今日唐楚大婚,就算有事,如果她一個人能夠解決,就絕對不需要再牽連他人。
沒給唐楚準備禮物,那就送他一份安甯吧!
慕容雪這樣想着,前面的花轎已經被擡起。
十六人擡的大轎平穩地往前移動,很慢,卻絕對不失莊嚴與尊貴。
這一天的女人該是最美的吧!
她硬扯了一個笑來,卻依然回避不了那隐隐泛起的心酸。
唐楚,她與他之間,從今往後就不一樣了……
她帶着霜兒上了後面那一輛四敞而開的宮車,碧晴也伴上宮車,在座位旁邊垂首而立。
畢竟是炎赤公主的身份,沒有人膽敢怠慢。
有微風陣陣吹起,宮車四周垂着的紗簾被吹得四處飄散,可卻怎也沒能吹散空中郁結的yin雲。
在這樣喜慶的日子,唯一令人不快的就是那愈漸yin沉的天氣,平白的給人添了幾分壓抑。
就連碧晴都站在一邊小聲滴咕:
“明明天這的時候還是有太陽的,怎麽這會兒就yin起來了呢!這大喜的日子,真是……”
話沒繼續,但是她聽得出,後面的話就是:真是不吉利
想要告訴碧晴别亂說,人家大婚,怎麽也不該去添晦氣。
可是話到了嘴邊,自己心裏拼命壓制的那股不安又竄了上來。
慕容雪微皺起眉,有紗簾剛好被吹得拂上了她的面。
她伸手将那簾子抓住,再往起一掀,雙眼迅速地将目所能及之處掃視了一遍。
可惜,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該喜看的人們照樣喜氣,該跪在地上不住地說着吉祥話的人們也照樣不合口。
一切都是那樣的正常,可她就是知道,今天這條送親之路,怕是不太好走。
“姐。”似覺出身邊人的憂心,霜兒輕拉了她的衣袖,小聲問起:“怎麽了?”
慕容雪搖頭,不想将自己的這種不安再轉嫁給其它人。
不過再想了想,卻又道:
“霜兒,不管發生了什麽,跟住姐姐,就一直拉着姐姐的胳膊,千萬别走散了,知道嗎?”
慕容霜微驚,一邊狠狠地點着頭,一邊又不放心地道:
“姐,是不是有事?會發生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