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唐楚揉了揉她的發,“開心點兒!你不開心我也會很難過的。”
她沒答,隻是閉着眼随着船蕩來蕩去。
就讓她休息一下,一下下就好。
唐楚的懷抱沒有東方淩的堅實,但卻很溫馨。
别怪她一時貪戀,人總有任性的時候,就讓她任性一回。
這個唐楚給了她太多溫暖,可卻也是她不得不舍棄的人。
碧湖倩影,任誰看了這一幕都不得不羨。
隻可惜,如此郎才女貌,卻甚少有人知道他們心中凄苦。
……
漸漸地,風将小船吹至岸邊。
當船觸到石礁,兩人同時發出一聲輕歎。
“靠岸了。”她輕語,自他肩上擡起頭來。
眨眼間,兩人又是并肩而坐,再沒了适才的那一份柔情蜜意。
“是啊!靠岸了。”唐楚苦笑,繼而站起身,主動踏上岸去,再伸出手将慕容雪也拉了上來。
見她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不由得大笑起來。
直至對方向疑惑的目光再投向他,他才又道:
“雪雪你是不是被我感動了!哈哈哈!我唐楚真是一個天才!我就說吧!我可以讓你開心的!好啦!逗你玩兒而已,你還真當真!我告訴你哦雪雪,我可是要娶你的,你不可以跟着别人跑了!”
慕容雪咬牙、頓足,想掐死人!
“殿下!”有丫環從遠處跑來,到她們面前站定,行禮,而後道:“殿下,皇後娘娘請您和落雪公主共用晚膳!”
唐楚皺眉,一臉的不樂意——
“母後又是搞什麽嘛!好不容易雪雪肯讓我陪她玩,母後又出來攪局!”
那丫頭搖搖頭,道:
“殿下真是冤枉娘娘了!娘娘一聽說您跟落雪公主在一起,高興得不得了。從頭午就開始準備,還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小菜呢!”
“我去!”早在聽到皇後娘娘幾個字的時候她的眼睛就開始發亮,再看到唐楚不樂意的樣子,她狠不得踹他一腳。“唐楚你别搗亂啊!皇後娘娘請,我必須得去!”再沖那丫頭道:“快點,你在前面帶路,我們現在就過去。”
“哎!奴婢遵命!”一見慕容雪樂意,那丫頭樂得什麽似的,趕緊的就在前頭引了路來。
唐楚不住地搖頭啊搖頭,怎麽剛才那一瞬間他忽然就覺得慕容雪跟他母後真的很像呢?
可是不對啊,那丫頭是個悶性子,哪有像他的母後?
兩個人,一個一臉向往,一個悶悶不樂地進了養心宮。
這裏是皇帝跟皇後共同的卧寝,外人平日裏根本不可以進來。
但今天慕容雪是例外!
景貞不在,今天做東的是皇後一個人。
見到他們進了宮院,還不等慕容雪款身下拜,她竟是一個縱身運了輕功撲上前來,然後一把将人扶住,連聲道: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慕容雪最開始吓了一跳,可是馬上就想起聽唐楚說過她母後是個江湖女子,如今看來,的确是會功夫的。
“皇後娘娘。”她亦笑意盈盈,但還是帶着幾分客氣,道:“禮數還是要遵的。”
“在這裏不用遵,我說了就算!”她揚手,立即有下人開始在院子中間的那張桌子上布菜。
慕容雪被她拉到桌前坐下,但見得桌子上的菜很有意思。
有一些極其精緻,一看就是宮廷佳宴。
但還是有一些燒得不太好看,甚至還有點糊。
皇後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指着那幾道不太好看的菜說道:
“你别介意啊!我自進了宮之後就很少下廚的,手都生了,做出來的樣子不太好看,但味道還是不錯的!你嘗嘗!”
一邊說着一邊給慕容雪的碗裏夾了一塊兒看上去像是肉的東西。
慕容雪也并不嫌棄,很高興地送入口中。
沒錯,雖然樣子不好看,但味道還是很好的。
唐楚在一旁看得直皺眉,就好像慕容雪吃進嘴裏的是毒藥一樣,連連撇嘴。
“看什麽看!”皇後見了他這副模樣,很直接地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我做的東西小時候你沒吃過嗎?這時候嫌棄!”
慕容雪心中暗笑,隻道唐楚有這麽個母後,實在是老天有眼啊!
他那股氣死人不償命的勁兒,就得有這麽一個人在身邊,沒事兒敲打敲打。
“喂!”唐楚也不幹了,“好歹我也是一國太子,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又打我!還有哦!母後,在外人面前你要自稱本宮,什麽我啊我的!”
啪!
又是一巴掌招呼上去。
大順皇後開始用頭嗑桌子——
“雪雪你說說,我怎麽生了這麽一個迂腐的兒子!”然後再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看向唐楚,不多時,自牙縫裏頭擠出一句話來——“就不說本宮,能把我怎麽樣?你父皇都管不了我,輪得到你管?”
這一次,慕容雪一點也不客氣地将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來。
惹得那皇後連連給她捶背,還不時地嘟囔着:
“都是楚兒不好,害我們雪雪嗆到了。”
可是說歸說,末了,還得替自家兒子說話。
“不過雪雪,你别看楚兒平時沒大沒小也沒個正經,但他真的很好。在我的調教和他父皇的以身作則下,他知道什麽是從一而終,也知道什麽樣才叫對一個女孩子真正的好。”
見她不咳了,又張羅着丫頭重新換了茶,而後再道:
“雪雪你看,大順真的很美,你何苦要呆在那個天寒地凍的炎赤呢?”
話一出口,就覺出自己好像是說錯話了,于是趕緊糾正:
“哎呀!不對不對!我不是說炎赤不好,我隻是覺得……隻是覺得……”
眼見皇後怎麽也措不好詞,唐楚心中泛酸。
平日裏伶牙俐齒的母後也有現在這樣都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時候。
聽說當初她纏着父皇時也沒有這般扭捏過,可是如今卻爲了兒子的心事勞神,這算不算是他作下的孽?
“母後。”猶自開口,想要攔下她要說的話,卻被皇後一手打了回來。
“哎!其實我是能說明白的。”皇後有些懊惱,“可是你不知道,一碰上這小子的事,我的嘴就開始笨了。”
她搖了搖頭,自坐了半晌,又再開口道:
“楚兒的婚事是他父皇定下的,最開始我也不同意,因爲楚兒說過他有心上人。可是他又找不到你,這一來二去的,早就過了太子大婚的年紀。沒辦法,雖然我希望孩子快樂幸福,但他畢竟要承擔起一個國家。皇室不可以無後,唐家的天下都壓在他一人身上,其實也挺苦的。”
“不過雪雪你放心,隻要你肯點頭,相國那邊自有我去說,沒有關系的!”
看着一臉焦急的皇後,慕容雪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天知道她有多羨慕唐楚這個溫馨的家,天知道她有多喜歡這個皇後。
但她能點頭嗎?
當然不能。
有一種感情一見而鍾,還有一種感情日久而生。
如果一定要她選擇,她自然偏向後者。
一見鍾情太過夢幻,那種感覺人人向往,可卻并不是人人都能夠得償所願。
她是一個沒有夢的人,前世沒有,今生也沒有。
所以,一見鍾情在她的面前便顯得那樣的空洞。
……
這一頓飯就在皇後不停地推銷自己兒子的話語中漸漸結束。
在皇後的戀戀不舍中,唐楚送了慕容雪走出養心宮的大門。
那一刻,皇後瞅着前面一雙碧人的背影,真的覺得特别特别的般配。
可卻也明白,不管自己怎麽說、怎麽做,這個福氣,她兒子無緣相得。
……
“你别介意。”見慕容雪一出不說話,唐楚撞了撞她的胳膊,最先開了腔。“我母後就那樣兒,父皇說她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在心理上還沒有我成熟呢!”
這個笑話很冷場,慕容雪沒笑。
他自覺無趣,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
眼瞅着就快要到她住的那座宮院了,慕容雪停了腳來,轉過身,很認真地看向唐楚。
他也不動,就任她看着。
足足有一柱香的時間,兩人誰也沒動,誰也沒說一句話。
終于,是她先開口了。
卻道:
“就到這裏吧!”
他點頭:
“好!那我就送你到這裏。雪雪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再送了。”
“我不是說這個。”她微皺了眉,“唐楚你何苦騙自己。”
一句話,将這一日的美好徹底打破。
唐楚仰了頭,重重地一下長歎,而後道:
“雪雪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你又何苦說它出來。”
她答得幹脆。
“疤痕不揭開,永遠也去不了裏面的濃。”
“可是爲什麽結果不是我?”
“因爲我沒有夢!”收回看他的目光,自偏了頭去,繼續道:“唐楚你知道嗎?我沒有夢,但卻又一直都生活在夢裏。選擇你,我就會把這個夢一直做下去,但卻沒有辦法證實自己是不是真實的存在。這個世界對于我來說亦真亦幻,我想要确定自己的存在,就必須不停地向前,不停地試探。”
她擡起手,在唐楚的手臂上狠掐了一把,對方痛得咧嘴。
“你看!”她淡笑,“就像你現在這樣。我掐了你一下,你覺得疼,但同時也更加确定了自己正在經曆的這一切并不是一場夢。我的人生就是這樣……”
再指了指前面那座宮院,她知道,那裏頭有一個屋子裏的燭火一直都爲她燃着。
哪怕她回去之後根本也不去打一聲招呼,那屋子裏的人也會知道她已經回來,而後再吹熄燭火安睡了去。
“唐楚,我隻有跟他在一起,才不會迷失。你知道什麽是迷失嗎?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與别人不同,别人在這世界上活得踏實,我卻總覺得這世界根本不是我的。”
“唐楚,如果我是另一個我……”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