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對着舞者出神,相國主動開口與其搭話,道——
“落雪公主那日一曲琴音實在是jingyan四座,小女不才,隻是從小學了些舞蹈,今日技癢,非說要跳上一番不可!”
她笑着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見其不愛說話,相國也不再多言,自顧地擡起頭看着女兒的舞蹈。
那目光中,帶着無盡的慈愛,與疼惜。
一曲終了,相國之女款施淺禮,而後退出場去。
經了慕容雪的身邊時,移了目光向其看來,那目光中帶着招喚與懇請。
她讀懂,于是跟東方淩打了招呼,自随着那女子出了正廳。
兩人就在門口處止了步,那女子回過身來,沖着慕容雪淺淺一笑,卻帶了滿滿的苦se。
她似能猜得出對方要說什麽,可卻不明白,那樣的話同她講了,又能有什麽用呢?
“落雪公主。”她終于開口,聲音輕輕的,挺好聽。“我叫錢燦兒,父親給我取了一個很俗的名字。”
慕容雪眨眨眼,沒吱聲兒,但在心裏卻已經認同。
錢燦兒,确實有點兒俗。
“我的舞蹈跳的好看嗎?”她淡笑着,目光往大廳裏送去,那兒正有另一批舞者在表演。
她不知道這錢燦兒爲何會談起這話題,但還是點了點頭,如實答道:
“嗯。很好看。”
“你知道嗎?”她扭回頭來,看向慕容雪,“我從四歲起就開始學習舞蹈,最開始的時候身子撐不開,痛得我從早哭到晚。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你知道這是爲何?”
根本也沒指望慕容雪回答,她又自顧地道:
“因爲殿下喜歡!”而後笑笑,繼續——“太子殿下,你叫他唐楚的。”
她的眼裏有一閃而過的光亮,可又馬上黯淡下來。
“我很喜歡他,真的很喜歡他。小時候進宮玩,他指着舞者說跳的真好看,我想也沒想的回去就學。這一學,就是十幾年。如今陛下有旨,指我嫁入皇家,其實這個恩旨是我求着父親去讨的,因爲我實在太喜歡他,就算配上女孩家的自尊,也是願意的。”
慕容雪怔怔地看着她,說實話,有些出神。
這是一個很勇敢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愛,也願意爲了那份愛去努力争取。
她與西遙不同,雖然後者也一直都在争取着東方淩,但卻用着令人不恥的手段。
而這錢燦兒,光明正大。
“其實這些話你不應該與我講的。”她輕啓了聲,對着錢燦兒道:“于我來說唐楚是朋友——”邊說着邊伸出手來,指向宴廳裏的東方淩,“你看,我要嫁的人,是他!”
錢燦兒的反映很奇怪,是突然從那大廳裏收回目光,而後盯盯地看着她,道:
“你确定?你的心裏真的是這樣想的?”
慕容雪微愣,瞬間現了一股煩躁。
她皺了眉,卻還是開口:
“我十歲認識他,他保了我的性命,我們一起上陣殺敵,一起面對近萬大軍。一起同生死,一起共患難。我有什麽理由不确定呢?”
錢燦兒卻搖了頭——
“有的時候,人們會将習慣當成感情,然後再将感情當zuoai情。”話鋒一轉,又道:“聽說炎赤的二皇子與東盛的郡主有染……”
“哼!”慕容雪哼,“這消息傳的還真快。”
“你不恨麽?”
“不恨。”
“爲什麽?”
“因爲相信和了解!既然決定要在一起,就要互相理解和信任。東盛那樣做,給我帶不來誤會。相反,能夠帶來的,就隻有更多的鄙夷,和恨!”
……
自相國府出來時,天已經很晚。
馬車行得快了些,以便趕得上在宮門關閉之前回去。
車行得快,慕容雪的思緒轉得更快。
幾乎是在很短很短的時間裏,就将自己與東方淩還有唐楚之間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地從腦子裏過了一遍。
她并不是要重新審視她與東方淩之間的感情,哪怕她不得不承認那錢燦兒所說的道理是對的,可慕容雪也并不認爲自己就錯了。
雖然兩者比較下來,一邊是盛世天下,一邊卻是兵荒馬亂。
一個是可以手牽着手相濡以沫,一個卻不得不與之一起杠起刀槍患難與共。
但是慕容雪知道,太過安逸的生活會讓她覺得不真實,會讓她宛若夢境。
當然,夢境也不見得就不好。
隻是她習慣了風裏雨裏,習慣了時時刻刻将自己的神經繃至最緊。
一但放松下來,她不知道那還是不是慕容雪,那還是不是國安局裏那個不可一世的毒蠍。
不過,在想到那個一臉燦爛笑容的唐楚時,她的心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痛。
那種痛是沒有辦法制止的,它由心而生,又于心底蔓延,帶給她的,是沉痛的煎熬。
終于回到大順皇宮,兩人自馬車上下來,自有宮人上前将車牽走。
剛往裏頭走了沒幾步,就聽着前邊有斷斷續續的争吵聲傳來。
擡頭看去,迎面而來的,是兩名年輕的男女。
那男子一身白衣,幹淨利落。
女子淡粉的衣裙,帶着調皮的漂亮。
再仔細一瞅,卻是唐楚跟隐遙。
兩人顯然還沒有看到他人,但聽得唐楚賴皮的聲音揚起——
“哎呀求求你還不行嗎?你就到相國府去走一趟,就說你想雪雪了,去找她玩!你去給我看看相國叫雪雪到他府裏是幹什麽嘛!”
“煩人,你放手啊!”隐遙很是努力地想要把手臂從唐楚的手中掙脫開,可是試了無數次,卻都以失敗告終。
“我不放!”對方依然笑着賴皮,“除非你答應我,要不然我是不會放的。”
“唐楚你是太子還是無賴啊!”隐遙急了,“你思念你的雪雪,就自己去找嘛!相國府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去一趟會死人啊?”
“哎呀我不能去!”唐楚一跺腳,“你不知道,那個錢小姐一見了我眼睛就發直,她眼睛一發直,我就害怕。你說雪雪什麽地方不好去,非得去好家裏,這讓我怎麽能放心嘛!”
“哈哈哈!”隐遙大笑,笑得肚子都快痛了。然後擡着唐楚大聲道:“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唐楚你這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們雪可不是好惹的,如果那什麽錢小姐惹得她不痛快,你信不信,她會一拳打過去,直接讓那錢小姐變成醜八怪!”
“我當然相信!”一聽她說慕容雪厲害,唐楚就像是自己被誇贊一樣,自豪地挺了挺胸,然後道:“我們雪雪是最厲害的!誰也不能欺負她!”
他這神态惹得隐遙有一瞬間的失神,唐楚在因慕容雪而驕傲。
當一個男子肯爲了一個女子而驕傲,那麽,這個女子要麽是他的母親,要麽,就是他一生摯愛之人。
實在看不下去這兩個活寶,已經走近的慕容雪一陣輕咳,打斷了兩人的閑話。
“你們這是幹什麽呢?”她問,同時看了看隐遙,又看了看唐楚。
一見是她回來,唐楚怪叫一聲,一步上前将人扯起,然後自顧地轉動着她的身子,左看右看,等确定人完好無損之後,這才誇張地長出一口氣。
“雪雪!你可算是回來啦!”
随着唐楚這一聲喊,東方淩下意識地就動了手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身邊。
唐楚這模樣他怎麽看都覺得對方下一個動作就是沖上前去将慕容雪給抱住。
幾人現了尴尬,唐楚撓撓頭,看着慕容雪,有那麽一點點委屈的模樣。
她不忍,正準備出言安慰幾句。
隐遙卻在這時候沖了過來,一把将唐楚給扯回半步,然後自顧地挽起慕容雪的胳膊,仰了仰下巴,道:
“别動我們雪雪!”再一扭頭,道:“東方淩哥哥,借雪給我一會兒吧!我很想她呢!”
東方淩知道隐遙與慕容雪的感情,于是好笑地點了頭道:
“好!就借給你一會兒!”
“喂!”當事人不幹了,“借?你們拿我當貨物啊?借來借去的?”
隐遙吐了吐舌頭,又拉了她一下。
“走啦!”再看一眼帶着強烈不滿的唐楚,故意道:“咱不理神經病!”
一邊說着一邊将人拉走,走出兩步,慕容雪突然回過頭來,沖着唐楚道:“其實那天宮宴前半段兒,你故作沉默的時候,也挺帥的!”
話說完,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下樂出聲兒來,然後拽着隐遙逃命般地跑了開去。
慕容雪這樣開心的笑實在很難得,如今,不隻是東方淩,就連隐遙都發出,好像隻有對着唐楚的時候,她才會笑得這樣純粹。
終于,原地隻剩下唐楚與東方淩兩人。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直接地正視對方。
沒有任何人的打擾,兩個人就這樣盯盯地對望了近一刻鍾。
那個總是挂着無邪笑容的唐楚,也在這一番對視間,漸漸地将笑容收斂。
轉而,換上了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嚴肅。
終于再有反映時,兩個人卻是同時發出朗朗笑聲。
唐楚笑,是因爲他在東方淩的眼中看出了堅定與強勢。
而東方淩笑,則是因爲他在唐楚的眼中看出了倔強,與真誠。
同爲對手,唐楚與隐逸的差别實在太大太大。
隐逸是機關算盡,而唐楚,他的眼睛潔淨得幾乎透明。隐逸與之比起來,實在太過龌蹉了。
然,笑也隻是一瞬。
笑過之後,兩人再度複了一臉的嚴肅。
唐楚先開口,道:
“雪雪跟着你,你能給她什麽呢?”
東方淩微怔,想到炎赤那并不穩定的政局,想到還有一個東盛等着他們并肩而奪,想到她風裏雪裏爲其訓練那一百名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