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些年下來,大順的官員們其實早就已經習慣了。
隐逸也不想說,他不知道如果說出慕容雪來,還會引出多少麻煩。
現在已經夠亂了,他不希望再橫生枝節。
隻是這件事入了他的心,如果在慕容雪和東方淩的中間出現了一個大順太子,不知道這件事于他來說是好還是壞。
東方淩的房間與慕容雪僅隔了一道回廊,他坐在窗前,甚至可以透過那些盤在回廊上茂盛生長的綠葉看得到她屋子裏點點的燭光。
東方淩知道,她也正無眠。
其實有關那個叫唐楚的太子,他真的很想多問一問。
但追問不是他的性格,更何況慕容雪今天并沒打算說。
他不願強迫她什麽,隻是輕歎,看來分開的那幾個月中,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思緒間,宮院門口有人移步過來,走近了時,見他的窗子開着,人就站在窗前,不由得怔了怔,而後附了附身,道:
“王爺,東盛的太子去見雪姑娘了。”
來人是碧晴,在淩王府裏,也就隻有她偶爾還會稱慕容雪爲雪姑娘,也不會受到東方淩的責備。
“去幹什麽?”他默然開口,卻似不太經意。
做什麽?
他心裏自然有數。
“去問問有關東盛七公主的事,宮裏面找那兩個人都找翻天了。”
碧晴輕輕地答,很小心地不去激怒東方淩。
她知道,東方淩現在看似平靜,但實際上點火就着。哪句話說不小心了,都有可能觸到他的燃點。
“去歇着吧!”他擺擺手,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碧晴點頭而退,卻是隐到了一個角落,靜靜地望着窗前的東方淩,心底泛起陣陣酸楚。
……
隐逸的到來,慕容雪并不奇怪。
隻是沒想到他居然選在大半夜的往這邊跑。
可再看看眼下皇宮裏的形勢,便也不在乎是什麽時辰了。
反正到處都燈火通明,到處都亂成一團,黑夜與白晝,隻怕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别。
兩人于院中相見,引路的丫頭實相地退去,雖然知道留她兩個人在這裏單獨說話很有可能會引起東方淩的不快,但是慕容雪也不見得願意讓他們旁聽。
而之所以選擇遵了慕容雪的意思,那是因爲他們知道,即便是東方淩,在慕容雪面前,也會識相地選擇尊重與牽就。
那是因爲愛。
兩人就站在院中,彼此間保持了五步遠的距離。
慕容雪的目光無意識地向前望去,而隐逸,卻是沒有避諱地直接看向她,眼裏滿帶着思念,與感傷。
見女子不語,終還是他最先一聲輕歎,而後開口,試了幾次,卻不知道第一句話該從何說起。
他其實很想問問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很想問問那年回去之後炎赤的皇帝有沒有爲難她。
可惜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勇氣說出。
他知道,她恨他!
“……我,我是來問問大順太子和遙兒的事。”他選擇了這樣一個話題,還做爲兩人的開場語。當然,這其實就是他來此的最初目地,隻是在看到這個女子之後被暫時的抛卻了而已。
“宮裏不是已經在找了麽。”她聲音淡淡的,但是手指關節下意識的一下收緊,還是沒有躲過隐逸的眼睛。
他心中微顫,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他本來想要帶走的是你,不是嗎?”這話是忍了痛說出口的。
曾幾何時,他也想過牽着她的手什麽也不顧地跑開。
可是他放不下,而她,也放不下。
“爲何帶走了遙兒?”
“鬼知道!”她将好大一個白眼翻起,“那太子估計是腦子有病了!”
扔下這一句,再也不理站在面前的人,返身就回到屋。
本來沒打算這麽早就結束與隐逸的對話,她還想問問看有沒有找到隐遙的下落。
可是一提起唐楚,她真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于是,原本打算要問的話也沒再問出。
其實也不用問的,隐逸能來問她,那隐遙自然就是還沒回來。
要不然直接跟當事人去問就好了,何苦還來看她的臉色。
院子裏的人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的,她用力地甩了甩頭,隻覺得現在的場面有點兒亂,怎麽一下子所有的人全都出現了?
最讓人不解的就是唐楚,明明是她眼睜睜地看着他掉下了山崖。
以那時候的天氣情況和環境,他真的沒什麽生存希望。
她一直都以爲他死了,害得自己内疚了這麽多年,誰知道那個白癡居然又奇迹般地出現。
不單單出現,還搞了這麽一出鬧劇出來。
真是……真是不知道她是應該高興他還活着,還是應該生氣他還是這麽白癡。
左右睡不着,幹脆換了件衣裳準備夜遊大順皇宮。
當然,夜遊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
她的目标是去找自己的那枚紅寶石簪子,不是說在皇帝手裏麽,那就隻能到皇帝的卧寝去看看。
能找到是最好,找不到,就當熟悉環境了。
反正這大順的皇宮挺美,遊一遊也不錯。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可能是人的心境真的會随着環境的不同而改變吧!
在這個美麗的大順,哪怕是她要行那偷盜之事,也是輕輕松松面帶笑意。
也不知道是因爲這大順的景緻,還是因爲那腦子裏不斷映出的唐楚的笑臉。
總之,慕容雪出了自己的宮院時,是一身輕松的。
想要找到皇帝的卧寝并不難,這宮裏本來就因爲大家都在尋找太子和東盛公主而亂作一團。
她也不用避人,就光明正大地走着,還時不時打量着将士們匆匆忙忙的行走方向,以此來辨别後宮主殿的所在。
很快便到了景貞的卧寝,她不知道這皇帝今天晚上是不是晚在自己宮裏。
後宮佳麗沒有三千也有三百,天知道那唯一的男子會在哪裏留宿。
不過太子丢了,這麽大的事,想來那皇帝也沒工夫去臨幸妃嫔吧?
這樣想着,人已經悄悄地摸進宮院去。
當然,她是翻牆進去的。
随着年齡和個頭兒的長高,她翻起牆來已經不再需要用繡花針來做墊腳了。
動作比起幾年前更加利落,也更加精準。
成功避過院子裏的守位,待她摸到主卧的窗根兒底下時,卻發現這大順的守衛實在是有些……有些太随意了。
這可是皇帝的寝宮,可是爲何守在門口的丫頭不是直直地站立,而是兩個人一齊坐在門口兒的石階兒上并肩看星星?
時不時地有在眼前晃過的守衛,看着她們兩個,還會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聊。
慕容雪擡袖擦汗,這大順本來就熱,看到這一慕慕,她隻覺得自己的汗快要淌到下巴了。
正想着自己是從後面的窗子跳進去,還是從屋頂掀了瓦片先打探一下情況。
就在這時,那兩個原本坐在門前的丫頭突然站了起來,然後随着幾個守衛一齊朝宮院門口處奔了去。
她也往那邊看,但見得是有幾名找人的侍衛前來回報。
隻聽爲首的一人說:
“怎麽辦,還沒有找到太子呢!要不要去禀報皇上一聲?”
而後一個丫頭答:
“人都沒找着,報什麽報呀!皇上要聽的是好消息,沒找着你就去報,那不是找罵麽!我可告訴你們,皇上跟皇後正在屋裏研究怎麽罰太子呢!所以爲了主子們的計劃不會落空,你們必須得把太子給找回來!”
慕容雪一口口水差點兒沒把自己給嗆着了,心道,這是什麽丫頭啊!
正想着,另一個丫頭的聲音又傳來了——
“咱太子不會是帶着東盛的公主私奔了吧?”
一句很是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卻惹來了邊上人的統統點頭。
更是有人附和:
“有可能啊!咱們太子,啥事兒幹不出來!”
慕容雪真的有些囧了,她決定要換一種态度來對待這個大順國。
這裏與炎赤不同,跟東盛不一樣,到是很有點兒像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
雖然在禮制上還是有很大的區别,不過相對于其它國家來說,這裏的感覺已經跟二十一世紀有些接近了。
至少有一定的言論自由,至少就算是下人,也會很放松地去說話做事,不會像炎赤那種苛刻的奴隸制度,多說一句,就有被殺頭的危險。
突然心底升出一種幻想,如果能夠把炎赤也變成另外一個大順,那是不是終有一天會看到“世界大同”這個概念在這古代得以實現?
這想法在腦中剛一冒出,就被她生生地壓了回去。
妄想而已,不可以深究的。
世界大同,如此宏圖大業隻不過是存在于人們心底的一個幻想而已,不是實現不了,而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因爲就算大同,總是要有一部份人來管理這個大同。
那麽,誰是這一群管理者的最高領導,單沖着這一點,就足夠幾方面人馬撕殺上幾年、幾十年,甚至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得到勝利。
她悄悄站起身,眼瞅着那幾個下人還在門口說說笑笑個不停,于是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翻窗,也不用再爬房。
正門就開着,大搖大擺地進,就行了。
摸進了皇帝的卧寝,果然聽到了裏間傳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她知道,那應該就是皇帝和皇後了。
皇帝的聲音認得出,雖然比起在大宮宴時的大吼要溫柔了許多,但聲線還是一樣的。
有些懶洋洋,更有些……她在心中選擇用詞,嗯,更有些老頑童似的輕快。
而現在與他對話的女聲其實跟他挺像,也是懶懶散散有一句沒一句地往外扔着字,時不時地還反過來對其指揮一番。
“哎!左邊!哎呀往左一點!你真笨哪!還沒有丫頭們按得好!”
皇帝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