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自己不是那種貪好meise之人,也相信自己并不是因爲慕容雪那驚世的容貌才一連這麽些年對其念念不忘。
他隻知道自己是一個重信之人,當初不是随随便便就說要娶她,如今自然也不會随随便便就放棄和忘記。
他是大順太子,雖然很多時候做不到一言九鼎,但是對于下了決心去追求的事情,斷沒有輕易就改變的理由。
眼見着面前的男子情緒忽變,隐遙有些摸不着頭緒。
他那一張幾乎是三百六十五天都挂了笑容的臉正帶着淡淡的哀愁,那種哀愁配着自然上彎的唇角,竟是那麽的凄然,那麽的惹人心痛……
爲啥唐楚比她還在意名節?
這一場宮宴因爲唐楚的逃跑而被徹底攪散。
大順的黑夜來得較晚,那宮宴說是設在晚上,可是當人們都落了坐時,還有夕陽沒有落山。
然,折騰了這麽一出,黑幕已經在悄然之間來臨了。
當閣樓裏的隐遙意識到天色已晚的時候,困意已經悄悄地襲了上來。
“喂!”她叫了一下坐在旁邊的人,“天都黑了,我們怎麽辦啊?總不能在這裏呆上一夜吧?”
正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然後一下子站起身,以雙臂環在身前,步步後退,同時警惕地道:
“我,我可告訴你哦!咱們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你可千萬不要動了歪心思。要不然,要不然我哥哥會……會滅了你的大順!”
她一時情急,竟然忘了大順的國力要比東盛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隐逸就算有那個心思也根本沒那個能力。
隻不過唐楚根本就沒聽到她後半句說什麽,反倒是前面的話提醒了他。
于是笑臉男子也站了起來,在隐遙驚慌的目光中四處看了看,最終停在窗子那處。
然後輕哼了一聲,道:
“這窗子外頭有一個小露台,我還是到那上面去呆着好了,也能小睡一會兒。我可不能跟你在一間屋子裏頭過夜,這以後要是被雪雪知道了,我可就慘啦了!她會把我抓起來扔到豬圈裏!”
隐遙忽然就産生了一種想要掐死他的沖動!
她才是女生好不好!
該擔心名聲不保的不應該是她嗎?
爲什麽這白癡看上去比她還要在意的樣子?
于是,就在隐遙忿忿的注視下,唐楚有些笨手笨腳地爬上窗子,然後回過頭來沖着她一咧嘴,露出兩排小白牙,笑得那麽的無害。
笑完,身子一竄,人就順着窗子滑到外面,穩穩地站到了露台上。
隐遙忽然就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有一絲記憶被挖了出來。
依稀記得慕容雪還在東盛的時候好像跟她說一些話,大概的意思是說:遙兒,你不知道,你的笑很像很像我的一個朋友。都是那麽燦爛,那麽純粹,都是會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讓人一看去就會覺得心裏很舒服。
現在看來,她所說的朋友,應該就是這個人吧!
窗外的露台很高,唐楚側坐在那裏,正好露出半個身子。
隐遙就這麽斜望着大順的太子,良久,方才發現,原來這個沒一臉正經的太子也有如此安靜的時候。
他微仰着頭,似在看天上的星,又像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眼睛裏有那麽一點點的憧憬,也帶着一點點悲傷。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想慕容雪,也知道了爲什麽慕容雪一直不肯讓她叫其爲雪雪。
原來,“雪雪”這個叫法已經被一個人占用,以至于她不願意再被别人分享。
“喂!”她輕步移到窗前,從開着的窗子探出頭去,輕聲開口叫道:“你是叫唐楚吧!我聽雪是這樣叫你的!”
“嗯。”他點點頭,并沒有轉過頭來。
隐遙有些無聊,便主動找着話題。
“你給我說說你跟雪是怎麽認識的吧!爲什麽你一定要娶她呢?如果你要娶她,那炎赤的二皇子怎麽辦?東方淩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我哥曾經說過,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可以将東盛夷爲平地,那個人肯定就是東方淩。”
唐楚又笑了起來,輕輕的,淺淺的,看起來賞心悅目。
他說:“是麽!”然後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心裏酸溜溜的。“可是我已經說了長大以後要娶雪雪。好不容易我十九歲了,好不容易可以大婚娶正妻,雪雪卻有了另一個願意照顧她的人。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呢?”
他自顧地呢喃着,就好像真的是在思考如果慕容雪嫁了人,這事兒該怎麽辦。
隐遙忍不住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了幾下,然後再道:
“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反正咱們躲在這裏也沒什麽事,你就給我講講你跟雪是怎麽認識的吧!我當故事聽呀!”
一聽這話唐楚來了興緻,麻利地轉過身來正面對向隐遙。
見他答應講慕容雪從前的事,隐遙一下子高興起來。
兩個人的笑剛好對在一處,那種相似度把他們自己都吓了一跳。
半晌,到還是唐楚最先回過神來,然後指着隐遙不客氣地直接開口道——
“嘿!你這丫頭,也會像我這樣笑呀!你的牙真白!”
隐遙頭頂一層黑線成團飄過,隻覺得天雷滾滾,就要劈下來了。
“不過你是笑的時候才像我!”唐楚的話音繼續,一慣的貧嘴:“不笑的時候可跟我一點都不像呢!你看看我——”
他指着自己的臉,然後故意收起笑容闆起來。
但就算是他刻意去收,還是會有淺淺的笑挂在唇角,怎麽也褪不去。
“我的這張嘴是自己往上翹的,所以有的時候并不是我在笑,是我的嘴在笑!”
他說得煞有介事,那股認真勁兒把隐遙又給逗樂了。
但還是故意地扳起臉,再開口道:
“誰要聽你貧嘴,快點講你跟雪的事呀!”
唐楚點點頭,湊近了些,然後道:
“我跟雪雪可是認識好多年了,那時候剛過完年,我才十五歲。在宮裏呆着沒意思,就偷偷地跑出去玩……”
他這回憶講得很細,就好像那些陳年舊事就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他甚至能說得出來慕容雪當時穿的那一身男裝上有幾條帶子。
還有她當時的各種表情,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罵他、打他、把他扔進豬圈……
所有的所有,就好像這四年多的時光對他來說完全不起作用一樣,就這樣子被娓娓道來,被真實地重現。
隐遙也聽得入神了,她從來也沒有想過一個男人竟然會有如此的耐心,也從來沒有想過那些隻知道國家大事的男人竟可以将一個女子如此深切地記在心裏。
她知道自己的父皇愛過一個叫做阿桐的女子,就在西遙出現的那一年,她曾經卻問過父皇,那阿桐究竟哪裏好,你還記得她的樣子麽?
那時候,父皇告訴她,阿桐其實已經成爲一個念想,有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也許是父皇老了,也許是十幾年的光景太長太長。
但是隐遙此時此刻就有一種感覺,這個唐楚,哪怕是他與慕容雪分别十幾年、二十幾年,甚至三十幾年或者一輩子。
直到他們都老去的那一天,他再想起她,還是能夠将每一次的相遇都描述得淋漓盡緻。
也許這就是真的愛吧!
這一瞬,隐遙不再覺得這個荒唐的太子有多讨厭。
也不再覺得這個稀裏糊塗就把自己抓到這裏來的人有多迷糊。
其實他的心裏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所以就算是匆忙間拉錯了人,在他的世界裏也隻有一個慕容雪,再容不下旁人。
就像他現在,甯願自己坐到窗子外頭的露台上,也不願意跟自己在這樣的夜晚共處一室。
原因很簡單,就是爲了一個不讓慕容雪誤會。
就在唐楚的講述中,隐遙漸漸地倚着窗棂淺睡了去。
唐楚的聲音一點點變小,直到确定這個女子已經睡熟,這才徹底住了聲。
然後手伸進窗子裏,扯過桌子上的一塊蓋東西的布料搭在她的身上,用來禦寒。
其實大順的夜晚并不冷,這樣做隻是出于一個男人對女子習慣性的保護。
其實他的身後就有披風,比那布料幹淨,也大一些。
但他不會那樣做,也不可以那樣做。
唐楚是一個很簡單的人,認準的事就再也不肯改變。
這種給女子蓋上自己衣物的暧昧動作,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去做。
任何有嫌疑讓慕容雪生出誤會的事情他都要離得遠遠的,哪怕這個睡着了的女子剛剛告訴他已經有了炎赤國的二皇子要去保護他的雪雪。
但要不要他,是慕容雪的事。
愛不愛慕容雪,卻是他唐楚一個人的事。
如今他需要思考的,是該怎麽樣去解釋自己情急之下抓錯了人。
他的雪雪那樣高興地叫他,可是該死的,他居然把她扔下而拉了另外一個女子跑路!
唐楚相信,這絕對是自己這輩子所做的最最懊惱的一件事!
……
這樣一個夜晚,整座大順皇宮都不得安甯。
宮裏快要亂套了,一方面的人馬在尋找太子,宮裏宮外的都散了好多人去。
而另一方面,則是東盛那邊的人在尋找隐遙。
自從唐楚将隐遙帶跑之後,大順那邊差了人來跟隐逸尋問,是不是東盛的公主跟唐楚本來就是認識的,要不然怎麽會一起跑了。
那個本來準備嫁女兒的相國也厚着臉皮過來,問他是不是太子說的心愛之人就是隐遙。
隐逸頭都大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麽那個太子就把自己家妹子給拽跑了。
可是他分明看到喊那太子名字的是慕容雪!
而且那太子口中一直叫着的也是雪雪,雪雪!
思來想去,就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糊塗太子扯錯人了。
這一點他想到了,但是大順的人不明白。
他們對于唐楚的心思根本從來就沒明白過,從他懂事了會說話的那一天起,這個太子的所做所言就全都不按照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