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慕容雪認得,這些久違了的東西名字叫荔枝、山竹、芒果、紅毛丹。
眼瞅着她拿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碧晴趕緊伸手制止,然後小聲道:
“公主,這東西能吃麽?”
慕容雪苦笑,指着手中的山竹小聲道:
“當然能吃,你看着!”
一邊說一邊用力按下手指,将一隻山竹就剝了開。
裏面白白的、蒜瓣一樣的果肉露了出來,令得碧晴大吃一驚。
她小心地挑起一顆遞到碧晴嘴邊。
“給。”
丫頭連連搖手:
“這像什麽話,哪有主子給奴才喂吃的。”
見她又退後一步站好,慕容雪無奈,也将東西放下,再用邊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開始無奈地靜坐。
東方淩還在應酬各國的來使,很多人将他圍在了中間,看起來就像他是這場宮宴的主人一樣。
對于這些,慕容雪理解。
也知道這一趟大順之行總不能白來,對于東方淩來說,應該在國事軍事方面有些收獲才行。
她一人靜坐,已經有許多女眷将目光向這處投來。
那雙露在外面的美眸已将她的美麗洩露了幾分,惹來不少yan羨的目光。
她不理,倒是将頭稍微側了一點兒,津津有味地聽起右手邊一桌人的談話。
那是一個單桌兒,不過與再隔一位的那個單桌兒離得很近。
兩個看起來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正在舉杯對談,看衣着應該是這大順的主要官員。
剛才兩人也有跟東方淩寒暄,應該是報過名字的,但她沒注意聽。
如今隻聽得離自己近一些的那個人長歎一聲,舉了舉杯,道:
“這一天天真是有操不完的心!這不,太子又在跟皇上鬧了!晾了這麽些各國使臣在這兒,也沒知道他們兩個什麽時候能鬧完!”
旁邊那人馬上接口:
“相爺,小姐那邊情況如何了?”
“唉!”這一聲歎得比剛才還要苦,那人又道:“如何?還能如何?成天在家哭哭啼啼的,說是沒臉見人了。”
“真是的!”邊上人再道:“太子也是太任性了些,事情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他還想要逃!真是苦了小姐。”
“苦也是自找的!”那相爺一拍桌子,有些生氣。“當初她逼着我跟皇上說這個親,我就不同意。你看看咱太子哪像是能聽人擺布的!他要是遙頭,就算皇上同意了是白搭。可我那閨女說了,她從小就喜歡太子,還說什麽小時候太後接她到宮裏來玩的那幾天,太子對她特别好。我被她逼得沒辦法,這才硬着頭皮來說了這個親。本來以爲皇上要是不答應,這事兒也就算了。誰成想,皇上居然一口就應了下來。還說太子那邊自有他老人家去說,讓我回去準備嫁女兒就行!這……唉!”
一番話,慕容雪聽出,敢情這人就是未來太子妃的父親。
不由得心裏又開始暗笑,剛才那兩人對話的語氣特别有意思,與炎赤官員私下裏說話的方式完全不同。
炎赤人就算是在無人的時候,說起皇帝來都是畢恭畢敬,哪像這兩人,雖是苦事,可還帶着幾分調侃。
再聯想起在大順都城感受到的風民,她越來越覺得這大順真的是一個特别好特别好的地方,甚至有那麽點兒二十一世紀言論自由的感覺。
正想着,邊上兩個人的話音又再度傳來。
這一次,差一點兒沒讓她把剛喝進嘴裏的茶給噴了出來。
但聽得那兩人道——
“相爺您也想開點兒,很有可能皇上真把太子給說服了,讓他娶了小姐,到時候您可就是國丈了!”
“丈什麽丈!太子說了!我要是非逼着他娶燦兒,那成了親之後他就天天帶着兩千食客,去把我的相國府給吃到黃鋪!”
說話間,有個宮奴一路小跑地到了相國身邊,俯了俯身,小聲道:
“相國,皇上被太子給纏住了,說是不解除婚約,他就不來這國宴。皇上讓您想想辦法呢!”
那相國眼一翻,差點兒沒氣暈過去。
“罷了,皇上都說話了,老夫就過去看看吧!唉!咱這太子啊!”
人感歎着離開,慕容雪的注意力這才收回。
可還是時不時地想想剛才那兩人的話而忍不住發笑。
再一擡眼,但見得對面的一個角落,正有一雙怯生生的眼睛向自己望來。
是隐遙。
再看看她周圍,隐逸也加入了與衆臣的攀談,西遙卻不知到了何處。
看着隐遙可憐巴巴的眼神,似想要上前跟她說話又不敢的樣子。
慕容雪終還是不忍,輕歎一聲,沖其招了招手,示意其實過來。
一得到她的準許,隐遙樂得差一點兒就平地躍起。
總算還記得自己是在大順的宮宴上,女子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裙,強捺住激動的心情,快步往慕容雪所在的方向走來。
隐遙今年十七歲了,在這個年代來說,這是女孩子一生之中最好的時光。
眼瞅着她款款而來,雖說因爲激動而顯得腳步有些慌亂,但還是讓她不自覺起想到了兩人初見時,她那一副帶着些刁蠻傲氣的樣子。
還有她那兩排白白的牙齒,笑起來就像唐楚一樣燦爛莫名。
這也是她願意與之親近的理由。
終于到了她的面前,剛在邊上的椅子坐好,女子再忍不住,一把抱住慕容雪就哭了起來。
一邊哭還一邊語無倫次地說着什麽“阿珠你都不理我了,阿珠你是不是不跟我好了”這樣的話。
她無奈,隻得示意碧晴快些人給扶開。
碧晴上得前來,好不容易才把她從慕容雪的身上扳開,然後小聲道:
“您是東盛的公主吧!這裏是大順的宮宴,公主别太激動了。”
慕容雪也伸出手來替她擦了擦眼淚,幸好此時已有歌舞上場祝興,這才不至于讓她們這一出成爲場中焦點。
“阿珠……”隐遙盯看着她,聲音裏盡是委屈。“原來你還肯理我。”
她輕扯了個笑容,本想說當時隻是一時之氣,不會不理你。
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轉變成——
“還是換個稱呼吧!我叫慕容雪。”
隐遙微愣了愣,而後又道:
“慕容雪……人家本來就是叫你雪雪的,可你非得讓叫阿珠。我知道,你恨哥哥,所以連阿珠這個名字也不要了。”
“你不是說它土氣嘛!”她不願意在隐逸的話題上再争論下去,于是隻道:“叫雪就好,雪雪雪雪的,聽着肉麻。”
隐逸聽話地點頭,卻不知,之所以不讓她叫“雪雪”,是因爲那個名字已經有人這樣叫出。
而那個人,就被慕容雪埋在了心底一個很隐蔽的地方,不願意輕易被翻出。
“西遙怎麽也跟着一起來了?”說話間,慕容雪話鋒一轉,直接将矛頭指向西遙。
隐遙聽了之後狠狠一跺腳,而後冷下臉來,極不情願地道:
“說起她我就來氣!雪你不知道那女人有多讨厭,大老遠的跑來,就是爲了要當我們東盛的郡主。我跟哥哥都煩她,但是父皇跟母妃喜歡,一定要留下來。還真就封了個郡主給她!你說她算哪門子郡主啊!她……”
“遙妹,你在這邊啊!”隐遙的話還沒說完,忽聽得不遠處有人在叫她。
兩人順聲看去,但見得正是西遙款款而來。
隐遙别開臉去,看都不願意往那處看。
慕容雪看在眼裏,卻有點不明白隐遙哪來這麽大的排斥心理。
按理說,她們是表姐妹。而且以西遙的性子,她是不會招惹隐遙不高興的。
正想着,走過來的人卻将目光又向她這處投來,看了一會兒,而後開口道:
“雪姑娘,還好嗎?”
她對她的稱呼又從落雪公主變爲雪姑娘,慕容雪隻淡笑了一下,并沒有在這上面與之多話。
但卻也開了口,道:
“多年不見,西遙姑娘越來越漂亮了。”
不鹹不淡的一句話扔去,揚起的目光也似陌生人般,不帶什麽溫度。
你本來就是多餘的人
西遙輕歎,想了許久,這才又道:
“對不起,當年什麽也沒說就離開,是西遙不對。”
慕容雪搖頭:
“沒什麽不對的!你要是說了,就走不了了!不過無礙,反正對于淩王府來說,你本來就是多餘的人!”
“說得好!”突然開口的是隐遙,女子幾乎跳了起來,伸手搖着慕容雪的手臂,毫不避諱地道:“雪你說得太好了!真是太痛快了!咱們都知道她本來就是炎赤的奴才,卻非要跑到我們東盛來搶一個郡主當,真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哼!”
隐遙自小刁蠻,東盛皇帝對其疼愛有加,幾乎是從來沒有什麽事情敢讓她不順心。
唯獨一個西遙。
她的出現讓隐遙心裏特别不痛快,就連父皇對她的關愛都被其分走了幾分。
如今聽得慕容雪以這般态度相對,隻覺得是爲自己大大地出了一口氣。
她與慕容雪緊挨着站立,薄薄的面紗罩不住嬌好的面容,還有她笑起來那兩排白白的牙齒。
隐遙的笑很特别,就算是這樣帶着點兒心計,可是在旁人看來,卻仍然是那麽燦爛那麽無害。
慕容雪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以便讓心裏又忽然竄起的那一絲情緒得到排解。
說話間,東方淩總算是從衆使臣中脫了身回到慕容雪的身邊。
兩人對視,自然而然地相互揚起笑來。
隐遙看在眼裏,忽然就明白爲何自己的哥哥那麽費勁心力将這女子留在身邊最後都不得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