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剛一産生就被其快速抛了去,她知道,東方淩不是那樣的人。
在那個男子心中,怕是沒有那麽多的憐憫之心。
他能去看一眼西伯,已經是念了其救命之恩。
東方淩跟她太像,隻怕将西遙帶回淩王府一事,真的是有重要的隐情。
“有事?”她聲音淡然,人更是冷若冰霜,西遙要壯着膽子才敢于直視她的目光。
“嗯。”她點點頭,再道:
“雪姑娘,求你讓我留下。父親突然病故,京都裏人生地不熟,我真的……沒處可去。雪姑娘請放心,我會盡一個下人的本份做事,絕對不會有半分逾越!”
她很想問她既然明知道這裏人生地不熟,當初又爲何執意要遠離圖州?
可是到了嘴邊的話還是被壓了回去,再開口時,卻是道:
“你不是已經在府裏了麽,還談什麽留不留的。”
“可是淩公子說了,如果你不同意或是不高興,随時都要趕我離開!雪姑娘!我真的不會生事,求你讓我留下,求求你!”
西遙現了急切,下意識地以手抓住慕容雪的衣角,卻又馬上在其投過來的帶着厭煩的目光中收了回來。
“記住你自己說的話。”她擺擺手,道:“盡好下人的本份,我就不會趕你。但如果你再這樣淩公子雪姑娘的叫,怕是就算我不趕,碧晴也不會容你在這府裏繼續待下去。記着!在這裏,他是王爺,我是公主!”
這話扔下,她再沒多留,就在西遙注視下轉身而去。
所以并沒有看到那帶着極度委屈的目光,沒有看到那種委屈中,還透着一絲埋怨。
但西遙還是怕她,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怕。
慕容雪身上的氣場不容人小觑,那是她想躲也躲不掉的。
如果能夠壓制心中那逐日竄起來的情感,她是死也不會選擇跟這個女孩共處在一個屋檐下。
隻是每每想起東方淩,那種心緒就跟她對慕容雪的怕一樣,也是想躲也不能的。
……
因爲過年,許多外地官員都回京述職。
複了早朝之後,東方淩一人操練jinwei軍和九門都府的事又被搬到朝堂上來讨論。
兩次朝會後,東方淩主動提出放棄他所掌握的那一部份炎赤大軍的兵權,以此來分散人們的注意力。
沒了炎赤大軍那一部份兵馬,他手中的權力等于被去了絕大多數。
雖然jinwei軍和九門都府是由他來操練,但決策權卻還是在皇帝手裏。
人們對于東方淩做的這個讓步還是相對滿意的。
對于他的請求,武帝也點頭應下,将親自将東方淩的那一部份兵權分成兩份。
其中一份交給了六皇子東方陽,而另一半則暫且空留。
用武帝的話來講,那另一半兵權不會給任何一位皇子,他會親自在此次回京述職的武将中挑選一人,自此結束了炎赤大軍隻有皇子任帥的曆史。
東方淩将此事與慕容雪講起,女孩兒眯起眼睛,半晌之後不得不贊其高明。
“炎赤大軍的兵權雖然也甚是重要,但與jinwei軍和九門都府比起來,份量還是輕了幾分。”她揉揉鼻子,繼續道:“更何況讓出來的兵權給了六殿下一半,也就相當于還是你的。”
東方淩不置可否,再道:
“還是要盡量再物色一個人選出來接手另外一半,雖然是我主動讓出,但還是不能眼睜睜看着它落到别人手裏。”
慕容雪将在軍營時的情況景于腦中又過了一遍,而後道:
“那個副将薛瑞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選,有能力,對你也忠心,可惜卻不能用。”
“嗯。”他點頭,“薛瑞的弟弟薛齊是禁軍統領,如果薛瑞再被扶上炎赤主帥的位置,難免會有人非議,弄不好會害了他。倒是還有一人……”
他聲音漸緩,陷入沉思。
慕容雪沒去打擾,将時間留給他去靜想。
書屋中的燭芯噼啪地響着,她扭頭看去,隻覺得那小小的火苗别扭得就連是這府中那個不該來的人。心情現了一陣子的煩躁……
不多時,東方淩再擡起頭來,道:
“這人你也見過,叫方毅,如今正在京中。雖說此人在功夫和能力上照薛瑞都差上一些,但是忠心程度卻不輸對方。而且爲人踏實穩重,由他領着那部分兵馬,不求有功,無過還是能夠保證的。”
“薛瑞那邊還是要做好安撫。”她出言提醒,卻又覺得自己這話是多餘了。
東方淩如此滴水不漏之人,又怎會想不到這點。
……
入夜,武帝卻無意歇息,招了白莫生在南書房對弈。
一人一步,一盤棋卻是下了兩個時辰仍不分勝負。
武帝無奈發笑,一邊又落下一子一邊開了口道:
“白先生這是有意讓着朕,可是這樣,也許有一天會讓朕失去同你下棋的樂趣。”
對面而坐的白莫生聞言輕笑,并未因武帝的話而現出半分的慌神,反而是道:
“皇上的心思本來也沒在棋上,圖的就一個打發時間而已,我的做法沒錯。”
“聰明!”武帝不得不再贊他的智慧與膽識,幹脆扔開手中棋子,主動問道:“白先生對今日之事怎麽看?”
知他所指的是二皇子讓權一事,白莫生暗裏輕歎。
隻道這皇帝明明已經心中有數,又何苦于他一問呢!
“皇上做的對。”他淡笑,繼而開口,“二殿下讓權隻不過是做一個姿态罷了,這個天下已經盡在其掌握。而推動這趨勢迅速蔓延的人,不正是皇上您自己麽!”
武帝現了好一陣的沉默,終于還是一聲長歎,坦白地道——
“朕老了!這人一老啊,就特别怕死!選擇laoer,是知道自己在他手中至少還可以壽終正寝。可若是選擇老三,隻怕他忍受不了再去當數載太子。”
“其實……”白莫生欲言又止,猶自思緒半晌,終還是道:“其實六殿下年輕有爲,也是不錯。”
武帝聽罷連連搖頭,“陽兒年歲小一些,心智也嫩了點兒,隻怕朕等不到将其調教成材就要撒手人寰了。沒有一個君王會希望後世國家不保,所以朕不可以冒一絲的險。”
……
這一夜,不隻南書房内燭火通明,就是東方淩與慕容雪也沒閑着。
二人深夜出府,悄無聲息地往城東的一戶人家而去。
那家的主人萬沒想到是他們二人深夜到訪,驚得剛一見面就直接跪到了地上。
慕容雪定晴一看,這才發現,原來東方淩所說的熟人方毅,就是在圖州城外紮營時去幫自己買針線的那個憨厚将士。
“快起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他直接擡手将人拉起,再道:“别驚到家人,帶我們去書房。”
方毅自然明白東方淩跟慕容雪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定是有事,于是給引領的下人使個眼色,那人馬上匆匆而去将府門關緊。
他則将人領至後院兒的小書房,進了屋之後這才又鄭重地跟東方淩行了大禮。
東方淩跟方毅是熟人,對其也有一定的了解,便也不繞彎子,坐定之後直接開口道——
“你可知道本王交出炎赤兵權一事?”
方毅點點頭:
“是聽薛副将說的。”
“嗯。”東方淩再問,“那你怎麽看?”
方毅不知該如何答,以手撓頭,半晌才開口道——
“屬下是個粗人,上陣打仗還行,不太會說話的。但既然王爺問了,那屬下就将當日跟薛瑞将的對話再重複一遍。屬下保證據實轉述,至于有些道理對與不對,都先請王爺不要怪罪才是。”
東方淩應允,慕容雪卻在心裏暗笑。
這個憨厚的将士給她的印象很深,在軍營裏她讓他去幫着買針,他卻買了整整一匣子回來,她到現在也沒能用完。
東方淩在提到他時曾經說過,這人不求有功,但無過還是能保證的。
如今看來确是如此。
他不對事情任何評價,卻選擇了将其與薛瑞的對話完全轉述。
至于其中道理,自有東方淩去做評述,與其無關。
她這邊想着,方毅已經開了口,正在道——
“當日薛副将來找了屬下,他說淩王爺主動放棄了炎赤大軍的兵權,從今往後咱們就要跟新的主子了。有一部份人分給了六殿下,你我都不在其中。皇上說這部份人的主帥不會安排給衆皇子,反道是要從軍營的将士中選出一位來,不知道咱們到最後是該由誰來統領。”
他一邊說着一邊沖東方淩深行了一禮,再道:
“王爺恕罪,屬下是個直人,當時想也沒想,随口就說那自然是薛副将上位。可是薛副将馬上就搖了手,他說我不能做這個主帥,我弟弟已經是jinwei軍的統領了,如果我再做這個主帥,怕是咱們薛家一時的榮寵過後就是數不盡的災難。”
“屬下當時心裏也是一驚,這才想到确實是如此,于是又問薛副将那咱們的新頭兒會是誰。薛副将說他也不知道,但是告訴屬下,說不管新人的人是誰,也不管那人與誰親近。但是咱們的心始終是向着淩王爺的,這一點永遠都不可以改變。後來薛副将走了,臨出門時又突然跟屬下說,其實如果這個職位落到你的頭上,對咱們誰都好。”
方毅将對話複述完畢,然後偷眼看了一眼東方淩,見其并沒有現出不悅的神色,這才略微的松了口氣。
不過剛放松的神經又馬上繃緊了起來,隻因想到東方淩并不是那種任何情緒都表露在外的人,有的時候他越是不動聲色,事态就會愈發嚴重。
一想到這兒,不由得再次跪倒在地,急聲道:
“王爺恕罪啊!屬下絕對沒有要奪兵權的意思,薛副将的話也就是那麽随口一說,沒有什麽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