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敏感,實在是有了阿桐那事情之後,夜明珠這東西就成了一個算是有些jinji的話題。
兩人坐上馬車,那顆珠子一直被她握在手裏,雖然有盒子裝着,但是馬車裏略暗,還是能夠從盒子的縫隙間透出隐隐的光茫。
“爲什麽會送這東西呢?”慕容雪先開了口,再想了想,又道:“記不記得我跟你提起過,宇兒說阿桐是他的姨娘。那顆從東盛偷回來的夜明珠皇上也帶到了瑾嫔的宮裏。”
東方淩點頭,“如今看來,瑾嫔跟阿桐很有可能是姐妹,這夜明珠也八成兒是她們自娘家帶進宮裏來的。”
“你有沒有跟宮裏的老人打聽過阿桐?”她直了直身子,道:“也許年長一些的宮奴會多少知道一些有關阿桐的事。”
“沒用的。”東方淩擺擺手,“問過一些人,但他們都搖頭,就好像阿桐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在炎赤出現過一樣。”
“那會不會是阿桐根本沒有進宮,她跟皇上隻是在宮外相識?”她提出看法,東方淩又搖頭。
“不知道,關于阿桐,是一個迷。”
“我還沒見過瑾嫔呢!”她忽然将話題岔開,“改天若有空,應該去看看。”
慕容雪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就生出了要見瑾嫔的心思,隻是覺得做爲一個阿桐事件中的關健人物,自己總該見上一面才是。
其實說起來,阿桐事件隻不過是武帝心中的一份情感,旁人不該多管多問。
但是卻影響到了慕容雪,也yin錯陽差地将讓她在東盛荒唐地住上了數月。
她已經沒有辦法不去探究關于阿桐的故事,一來總得給自己一個交待。
再者……
總覺得這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也許就在不久的将來,那個已經不在人事的阿桐還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或多或少的影響。
“城東郊有間寺廟,聽說香火挺旺的,初五那天我想去拜拜。”這是慕容雪的聲音,說得不冷不熱,很是随意。
“好。”東方淩替她扯了扯身後的鬥篷,然後道:“我陪你去。”
“不用的。”她輕語,“女孩去廟裏上香,總是有些話想要跟菩薩訴訴,你一個大男人跟着幹啥。我又不是嬌弱的人,還怕有事麽。”
他不再與之争辯,既然慕容雪不願意,那他不去就好。
東方淩不是拖沓的人,再說也确如她所講,慕容雪走在街上,還沒誰能欺負得了。
見他不強求,女孩的心裏暗松了口氣。
剛才她還真怕他堅持要跟自己同去,到不是有什麽不方便,隻是……
隻是初五那天是唐楚的祭日,她總是不想要太多的人知道有一個唐楚的存在。
雖然彼此間并沒什麽,但是那一日相處的輕松暢快,卻是讓她記在了心底,一輩子也不可能相忘。
不是想瞞着東方淩,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其實如果唐楚還活着,這事情還算好說。
她當他是一個很特别的朋友,唯一一個可以讓她開心的朋友。
可是現在他死了,她就不知道該怎麽樣去跟東方淩說自己的心底始終都留着一個死去的人。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奇怪,就是這樣莫名奇妙地就記下了某種東西,然後終其一生,對之念念不忘。
……
終于跪于佛前,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虔誠地拜見神明,第一次如此虔誠地祈禱神明答應她的心願。
可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奢求了,因爲她竟是希望唐楚也能夠如她一樣,雖然此生身死,但是靈魂卻可以在另外一個時空繼續生存。
不知道這是運氣還是什麽,但如果求佛真的有用,她甯願經常來這兒拜拜。
如果真的可以換得唐楚重生,她甯願自此與之相忘于江湖。
直到今天,慕容雪始終認爲,如果不是遇見她,唐楚可以活得更久。
絕對的!
……
短暫的祭拜過後,她策馬而回。這一來一回也就一個上午的工夫,她想着還趕得及跟東方淩一起吃個午飯。
回府途中,都城裏頗有名氣的一家飯館裏的醬牛肉味道随風飄出。
她心情不錯,下馬來買上大大的一包帶回。
可回了府,卻發現本說好今日無事的東方淩卻并不在府裏。
她問碧晴,對方道:
“有一位叫西遙的姑娘來找,說是她父親病危,請王爺去看看。”
正往回廊處走着的女孩兒忽地頓了腳步,本還舒展着的眉心突地皺起,随即開口呢喃:
“這還沒完了怎麽着?”
“有什麽不對嗎?”碧晴不知道有關西遙的種種,雖然對她突然到來又成功地叫走東方淩也甚是疑惑,但她是下人,總不好妄自揣測主子的心意。
可見慕容雪生出如此異樣,便知這其中定是有些自己并不知道的糾葛。
“沒事。”她淡淡開口,随後将手裏提着的那袋醬牛肉塞進碧晴的手裏——“拿去給下人們吃吧!”
……
東方淩是傍晚時候回來的,與他一起進府的,還有西遙。
那時候慕容雪正倒吊在院子裏的一棵樹上,眼見那兩個人從自己的院門口經過。
走在前面的男子頓了腳步,往她這處望來,她卻狀似不經意地别過頭去。
不多時,腳步聲又起,卻是越走越遠,直到再聽不見。
次日清晨,她起得早了些。
昨天的晚飯沒吃,這肚子一大早的就提出一抗議。
她知道廚房裏的下人也是很早就起了來,遂徑自轉悠到那邊,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麽現成兒的東西給她吃點兒。
剛拐了個彎兒時,但見得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西遙正拿了一把掃帚在一下一下地揮掃昨夜飄下來的雪花。
她有一瞬間的怔然,但腳步未停,仍是往她的目标處走去。
西遙……她在心中默念,那隻是一個偶然的出現,不應該打亂她的腳步,更不應該打亂她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生活。
廚房裏的下人有準備點心,她要了點來填肚子。
自己端着點心盤往外走時,剛好碧晴正往這邊來。
對方正要跟她行禮,她搶了先開口道:
“那位西遙姑娘怎麽在打掃院子?”
碧晴聞言,眨了眨眼,很是無辜地道:
“王爺說她父親剛剛病故,暫時也沒别的地方可去,就先在府裏幫忙吧!既然說了是幫忙,那自然就是下人,奴婢讓她打掃院子并沒什麽不對。”
慕容雪擺擺手,沒有再問西遙的事,反而是糾正起碧晴剛剛的話——
“我看碧晴姐姐還是叫我雪姑娘比較好,也别自稱奴婢奴婢的,我聽不習慣。”
碧晴苦笑:
“有了封号,自然就跟從前不同,這是規矩,不能壞的。”
“規矩是做給人看的,沒有旁人在時,還是自在一點比較好。”
大年初六,東方淩已經開始上朝。
早飯時,坐在前廳的隻有她一個人。
但是下人們準備的飯菜卻一點也沒含糊,一切都依着東方淩的吩咐按公主品階準備。
西遙也跟着端菜,卻在放下時,對并未向她看過一眼的慕容雪生了許多疑惑。
她實在是沒明白慕容雪的身份究竟是什麽,可看着下人對她的這份尊敬,想來肯定不是下人了。
見她發愣,碧晴微皺了眉,自走上前拉了拉西遙,輕聲開口——
“主子用膳,咱們下人是不可以直視的。”
“主子?”西遙疑問出口,随即也知道是自己多嘴,趕緊低下頭往後退去。
碧晴輕歎,幹脆跟她介紹:
“這位是皇上親封的落雪公主,是咱們府裏的主子,你來見個禮吧!”
對于慕容雪是公主一事,西遙一時半會兒沒反映過來。
但也依着碧晴的吩咐跪到地上給她磕頭行禮,而後輕聲開口:
“奴婢西遙,給落雪公主請安。”
慕容雪聽出她言語間的疑惑和勉強,卻也沒說什麽,隻是擺擺手命其退下。
好好的一頓早飯,她不想因爲這個人的出現而受到影響。
至于東方淩爲什麽會把她帶回府裏,她知道那期中定是有番道理。
西遙很有心計,也很倔強,慕容雪不喜歡她,這一點東方淩自然明白。
按說她不喜歡的他一般不會去做,但既然西遙入了府,她相信,東方淩早晚會給她一個交待。
既然選擇彼此,就要互相信任,這一點,她明白。
隻是在最後一口粥點咽下時,長官曾經說過的話又以在耳中回響——
“記着,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靠。包括我,和你們身邊的每一個同伴。唯一能相信的就隻有你們自己!”
她當時認爲這絕對是真理,可是那日訓練結束之後,她卻聽到那個代号爲“奪命”的女子衛萊呢喃自語。
她說——
“其實,自己有的時候也是不可靠的。”
東方淩……
她聚起目光,請讓我相信你!
不願在下人面前多說什麽,但是對于西遙,總也不能真就視而不見。
有的時候刻意的冷漠,反倒是證明了自己的在意。
她不願給那種感覺,所以一個時辰之後,是她先找到了正在晾衣服的西遙。
沒想到慕容雪會這麽快就來找自己,西遙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将濕淋淋的手在衣服上抹了幾把,再道:
“雪姑娘。”
她點點頭,問道:
“西伯是怎麽去的?”
提起父親,西遙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下去,語帶哽咽地道:
“是多年的氣喘病,父親一世行醫,治得了别人,卻偏偏治不好自己。”
她點頭,表示理解。
是有那麽一部份人是這樣的,從前慕容世家裏也有一位醫者,醫術很高明,但是自己卻一直病痛纏身。
她小的時候曾經問過爺爺那親戚爲啥不給自己看看病,爺爺告訴她說:不是所有的大夫都醫得了自己的。
再看看西遙,忽就覺得其實她與她之間并沒有什麽話可說。
對方存了什麽樣的心思那是她的事情,又何苦平白的給自己添堵。
一這樣想,她的心裏也順暢許多,于是轉身就要離開。
見她要走,西遙趕緊小跑了兩步将人攔住,同時現出一臉的歉意和哀求。
那樣子楚楚可憐,惹得她不由得在想,是不是昨天她就是用這副模樣令東方淩最終還是沒有辦法恨下心将其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