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送出來的兩箱金子于她來說并沒有太大的用處,好在今天是年三十,正好集合了王府裏的下人,一人一錠,算是她給的賞錢。
下人們從來也沒得過這麽重的賞,那一大錠金子至少也有三十兩,如果隻算工錢,怕是他們一輩子也掙不到這麽些。
大夥兒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這禮是收下好還是不收好呢?
東方淩見了,不由得苦笑,在她耳邊輕聲說:
“被你這麽一弄,感覺我這個王爺平時很小氣似的。”
而後直起腰,提高了聲音沖着下人道:
“公主賞的,就收下吧!從今往後你們的稱呼也要改改,不能再叫雪姑娘,要叫落雪公主。”
下人們連聲應下,一個個兒眉開眼笑,直想着這絕對是最最開心的一個年。
當然,對于慕容雪,除了之前的尊重,也更多生出了幾分感激與親近。
她看在眼裏,便覺得這些錢花得真值。畢竟大家要在一個院子裏生活,與淩王府的下人關系處得好了,對她來說也是樁好事。
有心急的已經開始去求碧晴,問可不可以給點時間,讓他們把金子送到家裏去給父母兄妹過年。
碧晴知道有許多下人家就是在都城裏,還有一些本是在偏遠的外地,但東方淩體恤,也在幾年前就派了人去将那些人的父母雙親都接到了這邊。
見大家夥兒得了這麽多錢都高興,她也不好掃了興,但總不好一下子将人都放出去,大年夜,府裏要用的人實在也很多。
于是想了想,便沖着大夥兒道:
“你們都去帳房找先生,所有交了金子的讓他都把名字給你們寫上。這金子大夥兒也都看到了,宮裏出來的東西,每一塊兒的份量都是一模一樣的,所以也不用區分,放在一起就好。都記好了名字,一會兒我專門差兩個人挨家挨戶去發,就說是你們在王府中得的賞,送給家裏用!”
這個辦法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大家都争着往帳房跑去。
慕容雪看在眼裏,不得不感歎碧晴實在是持家有道,這個在二十一世紀還隻是個初中生的女孩,在這古代俨然當了大人使喚。
她笑着回房,準備将那套新裝換上。
這是慕容雪在古代過的第二個大年,相對于去年來說,這次實在是輕松了許多。
不但自己得了賞,而且東方淩的政事也一切順利,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令他們心煩。
隻是少了慕容霜,讓她的心裏很不好受。
從前也是在這個小院子,她爲了讓自己的體能盡快的達到預齊目标,整夜整夜的練功夫。
她不睡,那丫頭便也不睡。
經常就是在院子裏坐到她回屋睡覺爲止,她不主動開口,小丫頭絕對不會出言打擾。
就那麽靜靜的看着,眼中帶着毫不掩飾的羨慕和崇拜。
雖然對于她的靈說,那個孩子與之并沒有血緣關系,但好歹是她死裏逃生救回來的,好歹她也叫她一聲姐姐。
說起來,慕容霜的走失與她有着直接關系,就算她想要回避,也難免會在這樣的日子裏觸景生情。
現在想想,去年的大年夜裏,她跟東方淩回來時碧晴就說慕容霜丢了,當時她要去救,可是東方淩說是讓谷安去。
那時候正急着去審那抓回來的哨鷹隊員,第二日又忙着收拾衣服,第三天就匆匆上路……
說到底,還是她把那孩子給忽略了。
不由得一聲輕歎,剛好落了剛走進來的東方淩的耳裏。
“不開心?”他自走上前,在她身邊坐下,輕撩了她散落的發。
“東方淩。”她亦看向他,“有件事我必須要問你!去年的大年夜,到底有沒有好好去找過霜兒?”
聽她提起這個,東方淩也很無奈——
“肯定是找了!不過你知道,我跟你一直是在一起的,錯過了尋找霜兒的最佳時機。下人們估計也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我們身上,至于尋她……尋肯定是尋了,但不仔細也是一定的。第二天我又派了人出去,可是過了一夜,再想找人,更是難上加難。”
她再歎,知道東方淩說的都是實情,隻是心中愧疚更甚,連帶着本是不錯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去。
“那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我本來真是想要讓她至少也活得安穩的,可惜……”她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還真的是命裏有時終虛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隻是不知道我這一生是該有的還是不該有的,等有一天老天爺反映過來,是不是一樣也要收回?”
她的話東方淩有些聽不明白了。
其實不隻是現在,有很多時候慕容雪都會說出一些不清不楚的話來。
問她,她又不答。
不問,那些奇怪的言語又總會時不時地再從她口中冒出。
“晚上要不要去看燈?”不願見她落寞,他擇了旁的話題。
卻不想,這“看燈”二字,卻引得慕容雪更加感傷起來。
“不去了。”她搖頭,“我怕再看一次就把自己給丢了。”她這話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若再丢一次,真不知道要等個幾年才能回來。還是不去了。”
說起來,淩王府的主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東方淩。
後來有了慕容雪,便也算是當個主子。
大年夜的飯桌兒上,其實是有些冷清的。
就他們兩個人大眼對小眼地望着滿桌的飯菜,吃也吃不下,說話吧,也真還沒什麽可說的。
隻有在東方淩給下人一人一個大紅包時,總算是院子裏有了些熱鬧的喜氣。
實在見不得這樣,慕容雪幹脆提議幾個近侍下人一起坐下來吃,再着人另備了幾桌飯菜,也放在院子裏,其它的下人就坐在旁邊一起吃菜喝酒。
這在淩王府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東方淩向來不苟言笑,從前的大年夜都隻是他一個人在屋子裏吃幾口了事,下人們還是到偏院兒裏去吃飯。
現在慕容雪提出這個主意,好是好,也很熱鬧,但誰都沒這膽子。
就連碧晴都連連搖手,同時推開了慕容雪來拉她的手臂,道:
“這可使不得!規矩不可以壞的,咱們要是坐了,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要殺頭的!”
慕容雪有些生氣了,偏頭看向東方淩,再指着滿滿一桌子菜,道:
“就我們兩個,這菜怎麽吃?”
他無奈,知道這丫頭一旦較起汁兒來誰也拗不過她。
于是擺擺手,沖着下人招呼着——
“聽公主的!今天她說了算!”
有了他的話,下人們這才歡呼一聲開使忙活起來。
近侍們與東方淩和慕容雪坐到了一起,其它下人也迅速地又擺了四張桌子,将飯菜都端了上來。
這個大年夜,慕容雪過得很開心。
這種大團圓的記憶是她十歲之前才有的,而今十幾年過去,在另一個時空再次品嘗,有那麽幾次,她幾乎快要落了淚來。
沒有人願意天天都過那種刀光劍影出生入死的生活,如果不是家族逢難,她現在應該是同齡人一樣,幸福地戀愛和生活。
幸福總是短暫,終于還是在觀了煙火之後一個人回到房間。
早已經備好的火盆将屋子裏燒得暖暖的,多多少少的填了填她那顆有些空寂的心。
突然就覺得其實這樣也是不錯的,這一次生命雖然也是幾經波折,但總好過那在國安局裏被日夜監視的日子。
總好過明明知道就連衛生間裏也被裝了監視系統,卻還是不得不忍着屈辱去解決人體必需的新陳代謝。
自踱到火盆前,蹲下身來烤着冰涼的手。
她知道,自己跟東方淩的屋子裏都有這麽一隻火盆,比别人的大,火也燒得最旺。
而這樣的事總是碧晴親自來做,說起來,這是一件挺殘忍的事。
平心而論,如果是讓自己幫着東方淩和另一個女孩來做這些,她做不到。
非但做不到,更沒有辦法表現出碧情這份從容。
以她的性子,不殺人,算是最好的了。
隻是不知道碧晴這性子會不會也有爆發的那一天,或者說,殺死谷安的那次,已經算是她的爆發了。
不管如何,她始終沒有辦法對碧晴太過冷淡。
那是來到古代之後第一個待她好的人,就算不是好,至少也心平氣和。
那時候的東方淩還隻當她是個奴隸,隻有碧晴對自己照顧有加。
再狠的人,也沒有辦法去憎恨最初的好。
這一夜,淺眠。
……
年初一,皇子們要去宮裏給皇上以及各宮嫔妃祝年。
東方淩一早就進了宮,她也跟了去,是爲了“落雪公主”之封去謝恩。
叩謝聖恩之後,慕容雪并沒有跟着皇子們各處去拜年,而是直接往莫雲軒一呆,等碰上東方淩回來一起出宮去。
衆皇子們這一圈兒走得時間不短,一直到下午才算結束。
東方淩再回來時,卻帶了兩份禮物來給她。
一個是對兒墜子,上好的翡翠制成兩個小小的“雪”字,精緻得不得了。
另一個則是一顆指甲大小的寶珠,被裝在一個小盒子裏。
見慕容雪對這東西露出疑惑,東方淩一抖身後披風,一下子就将兩個人和那珠子一起裹在裏面。
慕容雪吓了一跳,正要推開他,卻忽見得那盒裏的小珠子随着周圍的環境變黑,竟幽幽地發起光來。
那光亮雖沒有那顆“阿桐的珠子”那樣炫目,但也足夠人稱奇。
東方淩的披風放下來時,她張口問去——
“這兩樣東西都是誰給的?”
他聳聳肩,先将那對墜子遞過去,道:
“這個是郁嫔給的。”而後再揚了揚手裏的小顆夜明珠,“這個是瑾嫔送的。”
慕容雪眨眨眼,郁嫔送東西到不是怪事,畢竟她治好了五皇子的腿,逢年過節的送些小禮物來也是正常。
但瑾嫔于她并無來往,爲什麽要送東西來?
見她不解,東方淩将東西全都塞到她手裏,然後拉着人往外走,邊走邊道——
“别想了,八成是宇兒那小子天天在她母妃面前念叨你。這禮物說是瑾嫔送的,倒不如說是宇兒送的。”
她想想也是,年前那小孩子就嚷着一定要給她準備一份禮物,她問禮物是什麽,他卻不答。
可是爲什麽又是一顆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