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一襲白衣的女孩兒又在外頭加了一層純白的貂絨鬥篷,就像是一個雪娃娃一下坐在屋頂。
莫雲軒有一處很高的房子,是用來藏書的,有兩層半那麽高。
她坐在這上面,幾乎可以看到整座皇宮的全貌。
有雪的天讓她覺得很踏實,這種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把炎赤當成了自己故鄉的感覺,其實很不錯。
不過她知道,之所以将其當做故鄉,并不是因爲這裏是她轉換時空之後的第一處落腳地點。
之所以對炎赤生出依賴,完全是因爲有東方淩這一個人。
或者說,她所依賴的并不是炎赤,而是東方淩。
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是一個不堅強的人,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有一天也會如此想要去依賴他人。
這有點不像慕容雪了,或者說,不像蠍子了。
但轉變來得就是這樣突然,雖然一個人行動時她還是那個迅猛又毒辣的蠍子,但如果有東方淩伴在身邊,就會莫名的生出幾許安全感來。
忽聽得身後有物體落地的聲音,很輕,但還是沒逃得過她的耳朵。
不過慕容雪并未奇怪,她知道是誰。
在莫雲軒這種地方,能跟她一樣有本事坐到這樓頂的,除了東方淩,再無旁人。
“一年了!”身後的人突然開口,而後走到她身邊來同她一樣席地而坐。
她微愣,卻也随即便明白過來他所說的“一年”是什麽意思。
她與他之間的契約,已經過去一年了。
“很好呀!”女孩輕輕開口,“還有四年,我就不再是你的奴隸了。”
“到了那時候,你會離開嗎?”東方淩直視前方,忽然就覺得自己沒有勇氣扭過頭來去直視她的眼。
慕容雪有時候的那種淡然,會冷得叫人害怕。
她沒有馬上接話,而是同他一樣目視着前方,像是在看雪,又像是在靜思。
半晌,方才道:
“以前我最想要的就是自由,那時候做夢都會想如果自由了那生活該有多麽美好。可是現在想想,真的把自由給我了,能快樂嗎?我始終還是放不下追逐,自由了,人也沒奔頭了。或許這就是命……”
話語突然頓住,她本想說或許這就是命運,可是忽就想起唐楚以前的話。
他說:雪雪,隻要你肯對命運搖頭,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如果讓唐楚知道自己現在的心境,不知道那個始終都是笑嘻嘻的少年會做如何感想。
“怎麽了?”見她面上浮了感傷,東方淩不解。
“沒事。”她搖搖頭,再問他:“你想我離開麽?”
他沒矯情,實話實說:
“不想。”
她點頭:
“那好!你不想,我便不走。”
一句話,似給他吃了定心丸,那顆始終懸在半空的心“撲通”一聲放下。
但其實他很想要告訴她,事到如今,如果她真的想要自由,也許她提出來……他會給!
“怎不見你戴那發簪了?”他扭頭,剛好看見她未挂任何裝飾的長發。“不是很喜歡的麽?”
她擡手往頭頂摸去,随口道:
“去東盛的時候丢了。”
不是有意騙他,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起。
唐楚隻在她的生命中出現過一天,她要怎麽解釋爲何僅相識不到一天的人,就可以在她心中映下如此印象。
東方淩沒再去問,隻是擡起手臂,茫茫地指向前方。
“雪,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坐在那裏!”
她亦順目望去,但見得東方淩手指的關節正悄然彎曲。
那指尖所落正是龍殿的方向,那裏是炎赤國最高的權利中心,那裏有着一把人人都想要得到的龍椅。
她點點頭。
“我相信你會成功!東方淩,想要的,就去拿吧!”
他不語,其實很想要提醒她說不是我會成功,而是我們!可是話到嘴邊終還是咽下。這個女孩兒其實心裏什麽都有數,他說再多,反而無益了。
……
對于東方淩提出幫忙訓練jinwei軍和九門将士的事,武帝隻考慮了一天就應承下來。
到是東方寒以及擁護三皇子的一衆大臣上奏提出異議,再都被武帝駁回。
他心裏明白東方淩的意圖,但對于年邁的他來說,禁軍和九門都府都交給東方淩,怎麽也比落在東方寒手裏要好。
成功地得了這一差事,東方淩很快就投入到訓練當中。
jinwei軍與九門都府的将士并不混在一處,一個在宮裏,一個在宮外。
他将兩者分了單雙,每月單号是jinwei軍的訓練,而雙号則是九門将士。
雖說之前并沒有任何一位皇子來親自訓練,雖說這兩支隊伍是皇帝的親衛。
但來的是人東方淩,就算是平日裏眼高于頂的禁軍将士,也不得不在他面前低下半個頭來。
就跟朝中所有人一樣,他們可以忽視一切,卻唯獨不能忽視了東方淩。
當然,他這邊忙碌,慕容雪也沒閑着。
隻不過她并沒有同東方淩一起直接走到将士面前,而是安排淩王府的人用了十天時間,爲她送來一份密報!
這真的是密報,因爲這一份東西,怕是連武帝那裏都不會有。
所謂的密報,其實是兩份家事表。
一份是禁軍将士的,一份是九門将士的。
上面很清楚地寫下了每一名将士的生辰八字,還有家中人口,以及現住何方。
另外還特别地注明了個别将士的特殊情況。
比如說一個叫做張宗的人,他家裏父親是炎赤的老兵,在二十年前的一場戰役中斷了半條腿,是個殘疾。
還有一個叫魏良的,女兒才四歲,卻天生視弱,隻能看清兩步距離的事物。
禁軍統領從前是靳林,在他死之後上任的人叫薛齊,就是東方淩在攻打東盛時那個副将薛瑞的弟弟。
對薛瑞這個人慕容雪是有印象的,将她跟東方淩從大通山裏接出來就是他親自帶隊。
那人最開始時對她頗有敵意,認爲東方淩的傷是拜她所賜。
待到後來誤會盡除,便也很是豁達。
東方淩曾說薛瑞是個可靠的人,數月來的相處已經讓其心甘情願地歸入東方淩的帳下。
雖說人還在炎赤大軍中,但東方淩一旦有話,他定然會鞠躬盡瘁。
哥哥如此,那如果在弟弟身上下些功夫,jinwei軍的主動權便也等于握到了東方淩的手中。
她用筆在薛齊的名字上勾了一個圈,再将目光投向九門都府的那一份名單,卻是在想着能不能将那邊的統領也盡心收複。
她明白,東方淩的個人魅力自然重要。
但是人心的收賣也是重中之重。
這種收賣靠不得金錢,也靠不得虛情假意,要的是發自内心的真情實感。
隻要你用了心,對方才能感受得到你待他的好。
就像從前的國安局,若不是用了這麽一招兒,又怎會讓失去了全部親人、已再無生念的她心甘情願的走進那座大院……
那時候慕容雪一心求死,一心想要跟着自己的家族一起了斷此生。
但是長官帶走了她,在她死活都不肯踏入國安局大院的第十天,他們帶她參加了慕容世家的葬禮。
那場葬禮由國安局委托對外政治部門舉辦,不但費盡心力将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殘肢拼接完整,還給了慕容世家最隆重的悼念儀式。
于是,她投降了。
而且,心甘情願。
……
jinwei軍的訓練是在宮裏,一個月之後,慕容雪便會偶爾去那邊看看。
但卻不會經常出現,東方淩明白,她是在試探将士們的反映。
能夠進宮當jinwei軍的人,自然都不是傻子。
這皇宮裏頭幾乎人人都知道有慕容雪這麽一個人。
她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隸,但是人人都明白,她是東方淩死保的,誰也動不了。
慕容雪試探了幾次,見并沒有人對她一個女孩子來到操練場而有微詞,便來得更勤了些。
東方淩有意給她創造機會,雖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這是爲什麽,但就是想除了自己之外,讓慕容雪也在這jinwei軍中多升幾許威信。
這日,禁軍的訓練項目是騎射。
東方淩一馬當先,在衆将的注視下策馬繞場而行,同時一手伸于背後,将三支長箭齊握而出搭在弦上。
将士們都瞪大了眼睛,三箭齊發,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
一時間,衆人的眼睛有些紛亂,不知道該看向東方淩手中已經拉滿了弦的弓,還是該看向數十丈開外的箭靶。
慕容雪彎了嘴角露出笑意,她知道東方淩選對了方法。
隻有讓對方看到你的強大,他才能夠心甘情願地折服。
這就是人類心底都有的那種英雄情結。
嗖!
三支長箭并做一聲呼嘯而出,在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眨眼之間直射靶心正中,小小的紅色圓點上擁擠地插入三隻箭頭,很穩。
将士們有短暫的寂靜,之後便是不約而同地陣陣高呼——
“好!好!好!”
東方淩滿意地環視四周,最後将目光鎖定在慕容雪臉上,微微地點了點頭。
女孩兒正着了一身純白色的騎馬裝,悠閑地坐在馬背上,像是看風景一樣地看着滿場的jinwei軍。
但是目光如炬,沒有人可以忽視那滿目的精光。
有将士躍躍欲試,也催了馬下得場來,學着東方淩一樣将三箭齊發。
可惜,距離近了,馬也停了,卻還是沒等射中靶心,甚至還有兩支箭是掉在了外面。
那将士懊惱,悶悶地回了隊伍。
緊接着又有幾人到場中來試,都敗興而歸。
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最先起了頭,隻聽得一聲叫喊傳出——
“讓慕容姑娘也來試試吧!”
這話一出,馬上就有人響應。
一時間場上衆将的情緒又被點燃,誰都想要看看這個傳說中的女孩兒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