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公子說給姑娘也熬一碗補藥,我,我現在是要去廚房。”
總算尋到了一個理由,西遙幾乎是用逃的奔往廚房。
可是慕容雪那幽幽的聲音又起,卻不得不讓她再一次停住腳步。
但聽得她道——
“你聽着,我沒什麽好脾氣跟人掙什麽!所以,如果有人跟我搶東西,我會用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方式爲自己掃平障礙。那就是——殺了對方!”
萬萬沒想到她竟會扔了這麽一句話出來,西遙心頭的恐懼更甚。
她這時開始後悔,不該招惹到這樣的人。
這個被叫做雪的女孩兒實在太恐怖,恐怖到她連看都沒有勇氣再看她一眼。
眼瞅着西遙落荒而逃,慕容雪面無表情地走到東方淩的身邊,自扯了個小凳子坐下,兩人并着肩,相視而笑。
“原來你比我還要霸道!”東方淩突然大笑,那笑裏帶着滿足般的欣喜,毫不掩示他的好心情。
慕容雪卻沒他這興緻,隻是出神地看着他,直到對方收了笑意,這才輕歎一聲又轉過頭來。
“怎麽了?”他問她,手自然而然的伸過去爲其整了整衣角。
她感慨:
“我不是成心吓唬那姑娘,我隻是太害怕失去。東方淩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失去所有親人的苦,你甚至不知道當我得知那些刺客去刺殺的不是東方寒而是你的時候,我的心都死了。”
她這樣說着,一隻手下意識地向心口按去,就好像在東盛時經常産生的那種隐隐的痛又再度襲來一樣,那麽的難受。
東方淩展了臂,将她收入臂彎。
手掌下意識地往她面頰上撫去,卻發現那裏并沒有眼淚。
他苦笑,隻道自己又錯将她當成柔弱的少女,而忘記了她本是有多麽堅強。
“我明白。”他道,“我明白。雪你放心,你所失去的,我都會補償。全部!所有!”
他自然記得她的出身,被送去奴隸房的人全是家中遭變,無親無故。
他以爲她是因此而發出失去全部親人的感慨,卻不知她所懷念的,是那個在另一個時空中全部喪生的慕容世家。
更不知道正是因爲家族突變,她才會被帶回那個滿斥着政治氣息的國安局第九行動處。
……
晌午剛過,西遙的父親采藥回來。
這是慕容雪第一次見到他,六十出頭的老人,精神不錯,身子骨也算硬朗。
他進山采藥已有兩日,并不知道慕容雪已經醒來。
這冷不丁兒的一進院子,倒還把自己撞得一愣。
“西伯。”東方淩起身,也拉身邊的女孩兒拉起。“回來了!”
“哎!哎!”老者點點頭,再看去慕容雪,笑道:“姑娘你醒啦!這些日子可把這年輕人給急壞了。”
慕容雪對其抱以善意的微笑,卻并不多話。
老者呵呵地笑着,再看向東方淩,道:
“我采了藥來,給你換一換吧!”
他是指其肩傷,東方淩點點,随其進了屋内。
西遙也在這時候跟了過來,卻很刻意地跟慕容雪保護了一定的距離。
她怕她,而且怕得很明顯。
換藥,自然要将傷口全部打開。
這是慕容雪頭一次正面這個傷口,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雖然早知道那軍刀的威力。
可真正面對面時,卻還是沒有辦法從容淡定地面對那外翻的皮肉。
眼瞅着她的身子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可是目光卻怎也不肯從自己的傷口處移開。
東方淩輕歎,繼而擡起右手來捂住她的眼,輕語道:
“别看。”
她卻倔強地把他的手又給擋開,重新往那傷處看了回去。
“我一定要看!”她說,“我一定要看!隻有将傷痛牢牢地記在心裏,才能夠堅定報仇的信念。我說過,欺騙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他傷你一臂,我自然就得要他一命!”
“我不要你去報仇!”東方淩皺着劍眉,認真地道:“早就說過血腥的事應該少讓你染的,你忘了?”
他們這邊說着,老者的動作卻沒停。
利落地處理傷口抹藥換藥,西遙沉默地打着下手,卻總是控制不住把目光往那兩人處投去……
“我沒忘。”
慕容雪還是直盯着他的傷處,整個兒人動也不動,隻有嘴巴在一張一合。但是她的手卻與東方淩緊緊地握在一起,誰也不願意分開。
“所有的事情我都記得,所以……”她頓了頓,再道:“所以我也記得自己始終都是你的近侍。許你五年,就該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那五年之後呢?”東方淩突然開口,卻換來慕容雪的一陣沉默。
他似也根本沒指望她回答,隻是自顧地道:
“你改改吧!改改你的性子和脾氣,有的時候我倒甯願你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樣撒嬌。”
她低下頭來,不語。
傷口已處理得差不多,老者适時地開口——
“這草藥對外傷很管用,隻這大通山裏有,還不是很容易采到。你們要是能多住些日子,你這傷也好得快一點。”
他一邊說着一邊忙着給他做最後的包紮,慕容雪湊上前去看了看。
藥已經搗碎,看不出個數,但是聞起來也跟三七的味道差不太多。
“如果可以,多住些日子也好。”她呢喃出聲,卻并沒抱太大的希望。
隻那一個劈柴的背影,突然就讓她愛上了這裏的自由和平淡。
可是他們都明白,那看似最普通的生活于己來說卻是最奢侈的夢想。
主帥失蹤,不知道此時此刻正有多少人在擔憂。能有這一兩日的悠閑,已經是福了。
東方淩似看出她的心境,隻将手又收得緊了些,道:
“你若喜歡,就依你。”
她搖頭,“不行!”而後很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你會把我寵壞的。”
東方淩一時怔住,慕容雪本就生得極美,且不說平日連個笑容都很少見時已經足夠令人jingyan。這時現了俏皮和甜美的笑,竟笑得他都砰然心動。
不!心動是不意外的。
對于她,他早就動了心的,不是嗎?
情,由心而發。
于是他道:
“怕什麽!我寵得起!”
“咳!”老者輕咳,“淩公子,左臂還是不要大動,你自己多小心些。”
見他已經收拾好殘藥準備離開,慕容雪想了想,主動開了口——
“謝謝你,西伯。”
“哪裏。”老者俯了俯身,就要離去。
可是行至一半,卻發現自己的女兒還呆呆地站在那裏。
他心念一沉,趕緊退了兩步來将西遙拉開。
兩人出了屋子,西遙神情默然。
見父親停了腳步正欲開口,她主動道:
“爹爹,你不應該拉我的。有些情緒我說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也許讓我多面對一些事實,心……就可以死了。”
老者重歎一聲,跺了跺腳——
“孩子啊!那不是咱們可以招惹得起的人。那位淩公子雖重傷在身,但任誰都看得出他氣宇不凡。你可别當他是普通人,小心惹禍上身,到時候咱們摘都摘不幹淨。”
“可是我不甘心啊!”西遙将手死死地按向心口,“爹,女兒不是心思外向的人。我的心從來都沒有動過,可一旦動了,你怎麽讓它就這樣平複了去?”
“不甘心也得甘!”老者抓着她的胳膊,語重心長——“孩子!放不下這個心,也許就能要了你的命!”
他說這話時,将頭扭向那二人所在的房間。
西遙順目望去,但見得慕容雪正拿了條帕子在幫東方淩拭去頭上的汗珠。
身子下意識地一顫,她明白,父親說的不隻是那位淩公子是否有意,單單是那位雪姑娘,弄不好就可以要了她的命去。
“我明白了。”她低頭輕語,“爹,我去河邊把衣裳洗洗。”
話一說完,快步而去。
老者無奈搖頭,自爲女兒心疼。
她這哪是去洗衣裳,根本就是在逃。
約莫有一刻鍾的時間,老者在廚房裏将藥壇置于火上,然後返身回了前廳。
東方淩跟慕容雪正坐在這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閑話,見他過來紛紛點頭。
老者擺擺手,道:
“廚房裏頭有藥在煎着,勞煩二位先看一看。西遙去洗衣裳了,我也要修一修藥籃子。明兒還要去采藥,可是這籃子昨晚上劃破了。”
“辛苦西伯了!”東方淩站起身,“我去。”
“哎!”慕容雪趕緊将人攔住,“你幹什麽去?”
東方淩擡手指指門外——
“去廚房啊!沒聽西伯說有藥在煎麽?你傻啦?”
她搖頭,“沒傻,我也聽到了。待着吧!廚房我去。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兒,有我就行。”
他無奈搖頭,知道拗不過她,卻還是想要争取一下——
“那我陪你?”
她還是搖頭,“不用,我自己就行。”
自顧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其實也不是她執拗,隻是真的覺得廚房那種地方不是東方淩該去的。
說到底,她還是習慣他皇子的身份。
哪怕那時候的東方淩是冷冰冰、高高在上的。
哪怕那時候她隻能夠跟在他身後,等着他的一道又一道指令。
但是很奇怪,她就是覺得那樣才踏實。
或者說……那樣才真實!
槍林彈雨習慣了,她明白,太自在的生活根本沒有可能屬于她。
與其去争取那些虛幻的事物,到不如踏踏實實地險中求勝。
自敲了敲頭,有兩個字帶着嘲諷從腦中冒出——自虐!
她這藥也沒看了多久,東方淩就在屋裏瞅着老者編那藥籃子,還沒等他的手動上五下,但聽得外頭突然一陣喧嘩。
緊接着就有西遙的聲音傳來,滿是驚恐——
“你們是誰?來這裏是幹什麽?你們——啊!”
還沒等話說完,就是一聲驚呼。
聲音自大轉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東方淩起身細辨,但聞得來人實在不少,光是呼呼啦啦的腳步聲聽來,就已經不下百人。
他将劍眉緊鎖,警惕之心也提至最高。
“我問你!”突然有男聲開口,粗大的嗓門兒吼起,很是洪響。“有沒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兒來過?十歲出頭的模樣,長得……長得比你要美上許多許多。”
東方淩郁悶,這話問的……
“問你話呢你說是不說!”
那人的聲音又起,同時手裏加勁,西遙痛苦的掙紮聲已經能聽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