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慕容雪肯伸出幫忙,隐遙就像是一下子有了希望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
“太好了!阿珠你肯幫忙,那實在是太好了。”
慕容雪懂不懂醫術她并不知道,隻是在這麽些日子的相處中,她自然而然地對其生出了一種依賴。
她隻教了她騎馬,充其量在教授馬術的同時又說了些騎射的要領。
可是隐遙就是覺得慕容雪很厲害、什麽都會!
有她在身邊,就算再困難的事也可以變得容易。
她的心思慕容雪自然是看得出來,也可以理解。
雖然從這身體上來看她也是小孩,但實際上畢竟活過二十多年的生命,那種自然流留出的成熟不是作假的。
“先去休息好不好?”她哄着她,“休息好了再來看看,沒準兒你的父皇就大好了呢!”
她這樣說自然是用來安慰,至于能不能醫得好那皇帝的病,慕容雪心裏頭也沒數。
那病是由心而生,心裏頭有火,如果他不願好起來,誰也沒辦法。
看着下人扶走了隐遙,她這才在太監的引領下進了裏屋。
隐逸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她,隻一眼,便又将目光重新投向病榻上的皇帝。
慕容雪輕牽了牽唇角,心中泛起一絲苦se。
隐逸看起來至少有兩天沒有梳洗過了,那一臉倦容配上稍顯淩亂的發,實在是讓她沒有辦法将眼前之人與那個意氣風發又大氣渾然的少年關聯到一處。
“讓我看看吧!”繞過地上跪着的兩名太醫,行至隐逸面前。
那兩名太醫同時抹了一把汗,忙不疊地往後退了幾步,給她讓出道來。
隐逸看了看她,道:
“你懂醫術?”
她想了想,“不算太懂。”
他皺眉,她又接着道:
“但是我的針可以要人命,卻也可以救人命。”
隐逸心有所動,卻還是有些猶豫。
慕容雪見不得他這拖沓的模樣,于是又開口道:
“隐逸我問你,皇上的病太醫們怎麽說?”
聽聞此問,他狠狠地往那兩名太醫處瞪了一眼,而後長歎一聲,道:
“盡人事,聽天命。”
她點頭——
“都聽天命了,那讓我試試又能如何?就算治不好,又能壞到哪兒去?”
她沒有辦法跟隐逸解釋自己如何通曉醫理。
說起來,她還真沒學過醫術。
真正懂醫的,是國安局四大王者中的狸貓。
她隻是有的時候閑來無事,會随手拿起狸貓的醫書翻上幾下。
但是過目不忘的本事總會讓她自然而然的就将那裏面的内容一一記下,就算不用心去領會,需要的時候還是可以像查資料一樣自腦海中将有用的東西翻出。
更何況,她會用針。
正如慕容雪所說,她的針可以要人的命,同時也可以救人的命。
人體共720處穴位她極精準地全部掌握,雖然多數時候都用來害人,不過如果一定要救,也不是不行。
見隐逸終于讓開身,她主動上前,腦子裏的搜索功能極速運轉,将那些自書本上學來的醫理迅速過了一遍。
最後,終于在一隻手停在崇仁皇帝心口的時候,輕歎了一聲。
另一隻手伸向錦袋,摸了幾根針出來,看了看,卻又放了回去。
繼而一轉身,沖着還跪在地上的太醫道:
“有銀針麽?針灸用的?”
立即有一人站起身,将自己的藥箱遞到慕容雪面前,道:
“這裏面有,都是用酒泡過的,姑娘放心用。”
她點頭,自裏面将銀針取出,再按了心口附近的幾處暗穴,然後對隐逸說:
“叫人來把衣裳脫掉吧!”
“可穩妥?”隐逸還是有些不放心,在心口處行針,這是連太醫們都不太敢做的舉動。
“你可以選擇不。”頭都沒擡的扔了一句,卻也成功地堵住了隐逸的嘴。
下人們很快将皇帝上身衣物去除,慕容雪沒有任何避諱地又将手觸上其胸口,而後指縫夾針,“啪啪啪”三下拍去,三枚銀針直立于心口,速度快得讓那兩名太醫都跟着咋舌。
從來也沒有見過有人如此針灸,對于他們來說,針灸時還是要對準穴位,然後将針一點點地撚進去。
可是慕容雪卻是直接将針拍入,而且也沒見她太仔細去探明穴道。
隐逸也愣了一陣,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卻見本還是昏迷着的皇帝突然輕咳了一聲,而後慢慢地睜開眼睛。
見人有了反映,慕容雪手下再動,迅速将那三枚針拔掉,而後再拿了另外幾根,又是一陣急拍,将幾處主要穴位重新插住。
崇仁皇帝睜開眼裏,最先見到的就是這個一臉鎮靜卻又手下不停的女孩兒。
一時間有些恍惚,直到視力徹底正常,這才反映過來是自己兒子帶回來的那個姑娘。
“你叫阿珠是吧?”聲音愈發的蒼老,還帶了嘶啞。
隐逸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接口道:
“父皇,您覺得怎麽樣?”
崇仁擺手,隻是輕歎了一聲,然後沖着慕容雪道:
“你又何苦救朕!讓朕就這麽去了,就能見到阿桐了。”
這話正在說時,她已然聽到身後有跌撞的腳步聲傳來。
應該是兩個人,可是卻又在阿桐兩個字被說出口時忽然止住。
然後便是隐遙的聲音,她道:
“母妃,您怎麽啦?父皇醒了,我們快去看看。”
屋裏的人皆回頭望去,隻見隐遙正攙着一名紫衣女子想要到龍榻近前。
可是那女子卻愣愣地站在半路,怎麽也不肯将腳步再向前移。
下人們屈膝而拜,叫其怡妃娘娘。
而慕容雪這時也認出,這個女子正是自己第一次入得這東盛皇宮時,在湖邊見到的那個人。
她的面色還是有些蒼白,眼眶泛着黑圈,一看就是幾夜沒睡的模樣。
“母妃。”隐逸也上前,将來人攙住,再道:“母妃來得剛好,父皇醒了。”
那怡妃将目光越過衆人,直接向病榻上的皇帝看去。
兩人目光相撞,慕容雪瞧見崇仁皇帝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些,好像有一絲欣喜。
可是再望一會兒,那絲欣喜卻又開始緩緩流逝,最終卻又化了一聲長歎。
“我是欣怡。”來人幽幽地一聲輕吐出口。
隐逸趕緊輕勸道:
“母妃!”
那女子沖他擺擺手,然後徑自移步到崇仁皇帝的面前,于床榻邊輕坐,像是剛才的事并沒有發生過一樣,輕輕地握住他的手,道:
“你好些了嗎?”
崇仁點點頭,“好多了。虧得這個阿珠丫頭。”
聽人提了自己,慕容雪趕緊低下頭來,自語道:
“皇上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你是叫阿珠吧!”怡妃也向她看來,那眼神中有着明顯得的羨慕和向往。“長得可真好看,就算是當年的阿桐姐姐,也沒有你這般模樣。”
“咳咳!”
崇仁突然疾咳,慕容雪一驚,趕緊又取了兩枚銀針刺入穴道。
怡妃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出來,急道:
“對不起對不起,臣妾不是有心的。”
終于止住了咳,崇仁擺擺手,示意無事。
兩人就這麽互握着手無言相望,良久,直到慕容雪将崇仁身上的幾枚銀針都拔下來時,那怡妃才緩緩起身,很是不舍地道:
“皇上歇着吧!保重身體,臣妾先……先回怡蘭殿去了。”
崇仁像是想要留,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再開口時,隻是道:
“嗯!去吧!天氣冷,你也多加件衣裳,别總是穿得這樣單薄。”
簡簡單單的一句家常,卻讓怡妃的淚迅速流出。
她一扭頭,匆匆走掉。
隐遙在後面急追了去,卻又在院子裏停住,自看着母親有些晃搖的身影,眼淚串串地流。
“都出去吧!朕沒事。”病榻上的皇帝微閉了眼,開始趕人。
隐逸不放心,上前去探問——
“父皇真的沒事?要不要阿珠留下再給你看看?”
“不用了。”蒼老的聲音滿帶着疲憊,“朕既然醒了,就不會再睡。看來是阿桐也不願意讓朕去見她,于是老天爺也就不給朕死的權利。去吧!都去吧!朕想靜靜。”
終于幾人都被趕出了暖心殿,慕容雪出來時,剛好瞧見蹲在院子裏嘤嘤哭泣的隐遙。
她上前去,也蹲在她的身邊,輕拍了女孩的背,小聲道:
“遙兒别哭,皇上已經沒事了。”
隐遙擡起頭,見到慕容雪後卻是哭得更兇。
一頭紮進她的懷裏再不願起來。
她無奈,隻得抱住她任其哭個痛快。
終于哭聲止住時,隐遙擡起頭來,很是有些委屈地道:
“父皇明明很寵愛母妃的,以前他對我們很好。可是爲什麽突然就不讓母妃同他一起住在盛安宮,非得要把她趕回怡蘭殿呢?阿珠你知道嗎?母妃天天都哭,她甚至都不想見遙兒。”
她不知道該怎麽勸,也不知道該怎樣去跟隐遙解釋那是因爲她父親的心裏有着另外一個人。
那天晚上怡妃跳湖前她聽到了很多,也明白這崇仁皇帝寵她是因爲對那個阿桐的思念。
因爲她們相像,因爲他在她的身上可以找得到阿桐的影子。
可是這些話怎麽能對隐遙說?
“父皇這是心病。”有聲音自頭頂傳來,兩人擡頭,卻是隐逸。
此時的隐逸目光中帶着無盡的質疑,冷冷地射向慕容雪,那份毫不掩飾的探究令得她下意識地心中抽動。
但是面色如常,回望過去的目光仍是茫然又沉靜的。
隐逸太習慣她這種眼神,在他看來,不管是什麽時候,都沒有辦法從這個女孩的目光中窺得半分有用的訊息。
她将自己隐藏得太好,好到令人生畏。
“父皇這是心病。”他又将話語重複了一遍,再道:“因爲丢了那顆珠子。”
“丢了?”她很配合地反問了去,而後自然地道:“炎赤的皇帝因爲丢了珠子,不得不放你,怎麽?珠子又丢了?”
“你不知道?”隐逸向前探身,言語間現了幾分冰冷。“慕容雪,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