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那一刻面若冰霜。
人類是最不可靠的生物,長官說的果然沒錯。
再度折回栖身的客棧,倒入床榻合衣而眠。
再有一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她必須得利用這短短的時間盡量休息,也許明天一早,會是一場大戰。
……
炎赤與東盛的交換選擇在圖州城東郊,兩方相對,中間僅隔了籃球場那麽大的距離。
此時的慕容雪就混迹在一旁的林子裏,一個小土坡成功地擋住了她的身形,卻并妨礙視線。
炎赤來的人果然是東方寒,他一馬當先,在衆多将士的簇擁下擡臂直指東盛來使,大聲喝道:
“東盛的人聽着,爾等在我炎赤的庇佑下得安百年,非但沒有感謝,反而派出刺客欲行刺我主。沒想到東盛的崇仁皇帝竟同那忘恩負義的小人一般,實在令我皇傷心至極。爾等不僅派人行刺,竟還從我國偷得寶珠。如今我皇仁厚,願以你太子來做交換,爾等速速将寶珠呈上,以讓本王辨得真僞!”
他說這話時,慕容雪特地瞧那東盛來使看去。
那是一員武将,三十出頭的年紀,重铠加身,後面是數以千計的東盛騎兵。
東方寒道出“真僞”兩字時,他的雙眼迅速地眨了兩下,那種不自然收盡她的眼底,不由得暗捏了把汗去。
轉念間,又覺得是自己太過敏感,隻眨了眨眼而已,在旁人看來,也許根本算不了什麽。
可總還是有一份擔心,不隻是爲這将領下意識現出的不安,還是爲了那東方寒的狡詐。
到了這種時候,很有可能就算對方拿出來的是真的珠子,那東方寒也極有可能直指其假,而後借此繼續扣押隐逸。
有隐逸在手,東盛那邊不敢硬拼,吃虧的可能很大。
當然,東盛吃不吃虧,跟她慕容雪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隻是怕亂兵之中那東方寒會暗害隐逸,或者私下将其囚禁,做爲在炎赤朝廷上與東方淩抗衡的資本。
武帝的心思她早就看出,那個老狐狸如今是很樂意眼睜睜地看着兒子們相互争鬥。
争得越兇,就越能看出來誰更加強勢。
他要爲自己皇位選擇一個合格的繼承人,這就是一個很好的考驗方法。
當然,慕容雪大可以效仿東方寒,将隐逸帶回送到東方淩的面前。
那樣整個兒局勢就會更加往東方淩這邊傾倒一些。
可是她不能,如果對方是另外一個與其無關的人,慕容雪行事絕對不會帶有一絲感情。
但他是隐逸。
輕輕一聲歎去,再擡頭時,已有東盛的将士端着一隻木盒走上前。
東方寒也在自家将士的伴陪下打馬向前。
慕容雪這時候看不到盒子裏的東西是什麽樣,但想來東盛好歹是個國家,再找出一顆珍奇之珠定不是難事。
如今就看東方寒的反映了。
果然不出其所料,東方寒隻往那盒子裏看了一眼便馬上擡起頭來,直指了那帶隊的将領怒目而視——
“好大膽的賊人!竟敢拿一顆假珠子來糊弄本王!你是不想讓你家太子活命了!”
那人被他這麽一吼,很明顯的慌了神,連帶着跨下坐騎也跟晃動了幾下。
“你胡扯!”氣勢上還是不輸,總要做做樣子的。“不要血口噴人!珠子就是這一顆,你看仔細了!”
“莫要再做狡辯!這珠子是我炎赤鎮國之寶,本王見過無數次,隻一眼就能辨其真假!你東盛崇仁皇帝究竟是在想些什麽?自己的獨苗兒子還在他人手裏,想要用一顆假珠子來換人?本王看你們不是沒有誠意,根本就是要對我炎赤宣戰!好!今日你我就在此一分高下,趕你回老家算是輕的,你身後三十裏的那座臨安城,本王今天要定了!”
話畢,大手一揮,本跟在其身後的一輛馬車立即在衆将的圍擁下迅速掉頭而行。
跑動間,有風吹起,窗簾的一角掀開,剛好看得到常歡的半面側臉。
慕容雪心中一動,再不隐于土坡,而是趁着一團戰亂疾速向那馬車追去。
馬輛跑得很快,即便是在戰亂之中也顯得有規有矩。
趕車的人明顯是有計劃地在打馬前行,所走的方向竟是偏了西,直奔深山林裏。
她有些急,跑動中,剛好有将士騎着馬舉刀跑過。
女孩心思一轉,突然一個縱身,毫無預兆地竄起一個身位。
繼而五指收并成掌,狠狠地照着那将士的後脖頸處斬去。
可憐那将士根本都還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便覺得後腦一陣酸麻,随即身子一軟,整個兒人便從馬背上跌去。
利落地搶下一匹馬來,慕容雪第一時間調轉了馬頭,直朝那輛馬車追去。
此時身後的當空又有鷹鳴響起,她扭頭看去,果然東盛的那幾隻鷹正盤旋在大軍上空不斷地尋找着自己主人的下落。
隻是炎赤的人明顯是做了準備,不但立即就有無數的人舉箭向上射去,還有一批人正一把一把地往四面八方撒着一些豆粒。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是老鷹喜歡。
隻見上空飛旋的禽鳥一見了那豆子,便開始不顧利箭的威脅,直墜而下往地上啄去。
她暗狠,心道畜生就是畜生,總抗拒不了食物的youhuo。
指望那些鷹和那幾個馴鷹人來搭救隐逸算是無望了,她轉回頭,又開始拼命向前。
看來隻能靠她自己,慕容雪打定主意,救出隐逸之後将其送回東盛國都,然後便迅速起身返回炎赤。
這樣想着,人已然到了馬車近前。
跑在前頭的人意識到有人在追趕,數名将士紛紛舉刀向她這處揮來。
上陣打仗的人拼的是力氣,對于功夫本身而言并沒有太多技巧。
慕容雪想要躲過他們的攻擊實在是很容易。
隻見馬上的白衣女孩看都沒看沖殺過來的人,隻是雙腳用力一踩馬蹬,整個兒人從馬背上站了起來。
然後騰空躍起,竟是繞過下方揮刀的将士直接就往那馬車上撲了過去。
她起身時,右手的指縫間已然夾了幾枚銀針,掠過身形的同時,銀針出手,圍在馬輛周圍的将士立即便有數人被刺中倒地。
她的針法既巧妙又刁鑽,不但可以準确地避過铠甲刺進肉裏,還可以找準穴位将人一針制服。
就算是幾枚銀針齊發,也是無一落空。
慕容世家最引以爲傲的針法,慕容雪是學得最好的一個。
轉瞬間,人已經落至車前。
因她的阻撓,馬車不得不停住。
那趕車人怒喝一聲回過頭來,一柄長劍提在手中正欲刺去,卻在見到來人的一瞬間突地住了手。
“雪……雪姑娘!”
慕容雪此時正插了五枚針在指縫,人就落在車廂頂上。
“谷安!”她狠狠地擰着雙眉。
要說昨晚那背影還隻是一個猜測,那麽如今對面相認,她心底的疑惑瞬間提至jixian。
不過這樣的疑惑也隻是一瞬,馬上便複了常态,然後兩個疑問脫口而出——
“是王爺選擇跟東方寒聯手,還是你背叛了王爺?”
谷安一怔,驚恐地看向慕容雪。
他怎也不明白,緣何這麽小的一個孩子竟會有如此細膩心思?
不過他沒答,隻是道:
“這是國之重事,雪姑娘無需多問。”
“國之重事?”慕容雪笑了,笑得肚子都快痛了。“國之重事?谷安你就是一個侍從,國家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操心?”
“雪姑娘!”谷安神色冷了下來,“在下有要務在身,恕不能在這兒陪你多聊,請姑娘下來!”
“我要是不下呢?”她探身向前,眼裏迸射出一道厲人的精光。“谷安!我要是不下,你會怎麽樣?”
“你要是不下,他就會取下你的頭來!”
突然身後有人沖她喊來,卻是替谷安答了她的話。
慕容雪頭都沒回,直接就道:
“寒王殿下!不在前方率衆奪城,跑到這裏來湊什麽熱鬧!”
她的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向來眼高于頂的東方寒怎受得了。
哇呀呀地叫了幾聲,揮起手中長劍作勢就要朝慕容雪刺去。
東方寒腦筋夠用,身手也不差,但他緻命的弱點就是性格太過外露,也容易沖動。
剛才那樣的話如果是換做東方淩聽了,怕其隻會聳肩一笑,斷不會像他這樣舉劍就來。
車廂上的人身形一閃,輕松避過,人也随之跳下車來。
谷安見其下來,趕緊就策馬繼續向前。
隻可惜慕容雪沒給他機會,女孩手腕一抖,數道銀光閃過。
人們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見前邊接着車的兩匹大馬突然腿一軟,直朝地面卧了下去。
任憑谷安如何催促,再也不能起來。
此時車簾已被掀開,裏頭一青衣少年疾速閃身而出,在他後頭跟着一個灰衫随從。
她扭頭看去,不是隐逸與常歡,又能是誰。
“怎麽是你?”常歡見了她明顯的一愣,“你怎麽來了?”
再看看谷安,而後怒道:
“你們都是一夥的!原來你也想要我家主子的命!”
“閉上你的嘴!”她快氣死了。
真不知道這常歡是傻子還是呆子,眼下這情勢,他怎麽就看出來她是跟谷安一夥的?
“常歡!不要無理!”隐逸終于開口,聲音卻帶了嘶啞。
慕容雪扭頭看去,眉心微皺。
而他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擠了個臉容給她,隻是那笑容怎麽看都泛着苦se。
“阿珠是來救我們的!你别冤枉了好人!”
他很執著地叫她阿珠,這個名字慕容雪并不喜歡,但是眼下也不是跟他計較的時候。
說話間,東方寒的長劍頻頻剌來。
慕容雪憑借着慕容世家巧妙的移形身法左躲右閃,卻遲遲沒有還手。
而谷安在看到隐逸和常歡跳出馬車之後也縱躍而起,舉劍直逼二人。
隐逸不斷後退,匆忙間現了狼狽。
慕容雪看在眼裏有些不明就裏。
隐逸跟谷安的武功誰高誰低她是不知道,但是再差也絕對不會差到被其逼得隻有後退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