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那老者面相和善,再看了看地下的兩匹傷馬,思緒半晌,道:“兩位的馬也不能再跑了,不知道你們是去什麽方向,如果不嫌棄,就上了老夫的馬車,稍你們一程。”
“不勞煩老人家,我們自己可以……”
她的話沒說完,一隻大手伸過來,很不客氣地就把她的嘴巴給捂了個嚴嚴實實。
“哎!小孩子不要亂插嘴,我們都沒有馬了,怎麽走啊!老人家好心帶我們一起,咱們感謝就好了!我們往東邊兒,你們呢?啊!也是一樣啊!那最好!那最好!哈哈,謝謝!謝謝啊!”
就這樣,在唐楚的極力撮合之下,兩個人一起坐上了這一行人的馬車。
他們上的是第二輛,原本坐在裏面的是一名年輕女子,她管那老者叫爺爺,跟唐楚和慕容雪行淺行一禮之後就上了前面那輛跟爺爺同坐。
路上閑來無事,唐楚就掀了車簾,跟外頭騎馬的年輕人閑聊。
這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炎赤的人,是經常往返炎赤與東盛兩國做皮毛生意的。
在他們後面的那輛馬車裏裝的就全是上等的皮毛。
炎赤國冷,但也正是因爲這種冷才讓人們更懂得如何保暖。
再加上一些厚甲動物都在生長在這邊,所以炎赤的國人要麽會獵,要麽有錢,都可以得到上好的皮毛。
但是東盛人不同,東面國度四季分明,冬季雖也寒冷,但總及不上炎赤,且隻短短三四月而已。
不過還是有很多有錢人想要得到更暖合更好看的衣物,這便衍生了很多從事毛皮生意的人往返于炎赤與東盛之間。
東盛是炎赤的附屬,兩國之間是可以正常往來的。對于客商,邊境的守衛隻會例行盤查,不會太過爲難。
兩人聊了一陣,見也沒什麽可說的,車外的少年借口要去看看爺爺,便打了馬奔上前去。
唐楚放下簾子,一回身,卻見慕容雪正倚在車廂的角落裏假寐。
他想了想,探身上前,伸開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見人沒有反映,幹脆又往其身邊湊了湊,然後以手肘撞了撞慕容雪,懶懶地道:
“雪雪!你不會真睡了吧!醒來啦!咱們聊聊天!”
“跟你聊天影響智商,我不聊。”
“智商?”唐楚聽不懂,“什麽叫智商?”
慕容雪撫額。
看吧!說着說着就來了。
她居然跟古代人講智商!
“哎雪雪!”見人不再理他,唐楚頓覺無聊,眼珠一轉,道:“啊!我看不如到前面的小鎮,我去買兩個貌美如花的小丫頭來。要會唱小曲的,最好還能彈上兩段兒。一來可以給你當下人使,二來這一路上咱也不愁沒意思!”
老子!
說這話的時候,慕容雪腦子裏瞬間閃過了一幅電視劇裏經常上演的、妓院裏頭大爺聽曲兒的畫面。
她一哆嗦,以非常之鄙夷的目光向唐楚看去。
對方不解——
“幹嘛這樣看我?”
“男人都好色!小男人也好色!”
“說什麽呢!”唐楚嘻嘻地笑着,“聽小曲兒也好色,雪雪你别這樣一本正經嘛!你看你的臉都紅了!不過……”他笑得更燦爛,“你的小臉兒一紅,更好看了!”
啪!
慕容雪的巴掌又是毫不客氣地拍了過去。
唐楚一縮脖,瞪圓了眼睛,叫道——
“别再打老子的頭了!再打會變笨!你不願意以後嫁個笨男人吧!”
話一說完,馬上又很識實務地捂住了腦袋,等着慕容雪的下一巴掌。
可是這一次對方的巴掌卻遲遲未到,他等得奇怪,偷偷張開指縫看過去,這才發現慕容雪居然正用一種很……很……他在心中選擇用詞,很懷念的目光看向自己。
對,是懷念。
那目光中帶着笑,也帶着悲,更多的,卻是追憶。
将手放下,不正經的神情也收了收,但還是有些不太習慣慕容雪這突然的變化。
他探問道:
“雪雪,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慕容雪沒說話,卻在不經意間露了一絲笑來。
可也隻是一瞬,繼而便轉成一臉的凄苦。
老子!
這兩個字曾經對于國安局的四大王者來說是多麽的熟悉。
那是衛萊的口頭禅,那個将堅強的外殼緊緊裹在身外的女子,沒有人知道實際上她是多麽的柔弱。
可惜她們都一樣,有苦,自己抗。有淚,心裏咽。
所謂的人權、所謂的平等,那是書裏說的,那是講給老百姓的一個信仰。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夠明白,所謂信仰,就是讓你終其一生去追求,終其一生去相信它、擁護它。
但卻永遠不能得到它。
信仰在天邊,永遠聽得到,摸不着。
“雪雪!”唐楚的聲音又起。
她眨了眨眼,不再向他望去,卻又一聲輕歎,讓目光透過車簾,漫無目地的投向遠方。
“唐楚。”直過了好久,終于再度開口,“唐楚你的命真好,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家中無事,可以随自己心意在外遊山玩水。”
“你的命不好麽?”唐楚歪頭看去,越看就越覺得她根本不像是一個隻十來歲的孩子。
哪有小孩會有這麽多的愁緒?
哪有小孩會有這麽幽深的目光?
還有,哪有小孩會有這麽成熟和冷靜的頭腦?
可她明明就是一個小孩呀!
“我命不好。”頭一次這麽正經地跟唐楚對話,慕容雪隻覺得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可她就是有想說話的沖動,剛剛唐楚那一聲“老子”,勾起了她太多的回憶與無奈。
“如果我命好,就不會大冷天兒的奔波在這荒山野嶺。”再斜看了唐楚一眼,又補了一句:“就不會遇着你這個白癡。”
唐楚笑嘻嘻的沒跟她計較,隻是理了理衣衫,然後輕語道:
“其實命好不好,不在天,在人!”
她扭頭,示意其繼續。
唐楚又道:
“命是自己的,怎麽個活法兒那都是你說了算。所以好不好之說,其實就是看你怎麽去活。”
“能說了算?”慕容雪就像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你是富家公子,自然不知道蒼生凄苦。去問問你府上的奴隸,問他們有誰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你是奴隸?”慕容雪的話讓唐楚微愣。
他們雖然都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人,但他也絕對沒有把她往奴隸的身份上去猜想。
且不說慕容雪長的好看,單是她這一身衣物,雖是扮了男裝,但料子也是考究得讓人一眼就認得出不是平常人家可以穿得起的。
再加上她雖然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雖然總是對他惡語相向,但是舉手間的貴霸之氣卻是掩蓋不住。
不能說她金枝玉葉,但總也跟奴隸沾不上關系。
“我沒必要騙你。”她将目光拉回,“唐楚我問你,身爲一個奴隸,我憑什麽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
唐楚久久無聲,就在慕容雪以爲他要放棄這個回答時,忽聽得那個本是一臉嘻笑沒一點正經的唐楚正漸漸收起笑容,而後幽聲道——
“雪雪,命運隻不過是人們爲自己的失敗和不堪找到的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實不管是貴族還是奴隸,隻要敢對命運搖頭,就都可以得到想要的自由。命運是個夢魇,也是束縛,它在你心底一天,你就依賴其一天。這個道理其實很多人都明白,但是明白的人卻戒不了它的瘾。雪雪——”他扭轉頭,直對向她,“我希望你能!”
慕容雪不得不承認,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好像隻有這個叫唐楚的少年能夠把命運看得這般清楚。
隻是,所有人都戒不掉的瘾,她就能嗎?
……
炎赤國的天又下起了雪,一如她的名字,純白無暇。
唐楚掀開車簾,一轉臉,又是那副熟悉的笑。
他指着窗外,很高興地道:
“雪雪你看,又下雪了!這炎赤國真好,可以看到雪。”
“你是哪兒的人?”她知道他定不是炎赤國人,但看起來也不像是東盛的。
唐楚也不羅嗦,伸手往南邊兒一指——
“那裏!你有沒有聽說過大順呀!”
“大順?”她搖頭,“沒聽過。”
“哎雪雪你不是吧!”他用力一拍額頭,“堂堂大順啊!那麽有名,四季如春,家家門前都有花,戶戶門前都經水。那麽美麗的國家,你居說沒聽過?雪雪你太傷我的心了。”
慕容雪也撫額,這個唐楚真讓人沒辦法。好不容易正經一會兒,可一眨眼的工夫就是這副模樣。
“有什麽了不起的!”她輕哼,“你是大順的皇帝嗎?那大順是你的嗎?最多你的家在那裏,有什麽好得意的。”
“哎呀雪雪!”唐楚突然跳了起來,結果頭撞到車廂頂,咚的一聲撞得他哇哇亂叫。
慕容雪笑疼了肚子——
“該!你個豬!”
唐楚沒跟她計較,隻是一把抓過她的手,像是看神仙一樣地看着她,然後道:
“雪雪你真是神仙啊!你居然一下就能猜到我的身份!”
他說這話時一臉的神秘與興奮,還有一臉的崇拜。
慕容雪擦汗啊!
她說了什麽?
她什麽時候猜到他的身份了?
“啊!”她恍然大悟,“我剛才說你是大順的皇帝,是這句嗎?”
“沒錯!”
“皇你個頭!”她狠鐵不成鋼,“唐楚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兒?你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成天就這麽嘻皮笑臉遊山玩水不說,還說自己是皇帝,你行不行啊?”
唐楚撓撓頭,“很明顯嗎?我怎麽一下子就知道是假的?”
“我懶得理你。”
慕容雪搖搖手,正準備再數落幾句,忽聽得前面不遠處一陣sao亂,随即馬車停了,外頭有很多人都在往前跑去。
“這是怎麽了?”唐楚趕在前頭發問。
慕容雪搖頭,示意他将車簾掀開看看。
他起身向前,伸手将車簾子挑開,發現外頭趕車的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