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手關門時,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跟東方淩的關系其實挺怪,說是主仆,但是他在她面前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以本王自稱。
她雖說偶爾還是自稱奴婢,但是多數時候的言語行爲還真就沒有個奴婢的樣子。
東方淩也不與之計較,見人進來,便指着桌案上的茶壺,道:
“還沒涼呢!渴了就自己倒着喝。”
她止住笑,卻又無奈地看着這個主子,然後道:
“奴隸是不能喝主子屋的茶的,王爺折殺奴婢了。”
他也不再跟她逞這口舌,一偏身,自顧地坐回椅子裏,指了指慕容雪,開口道:
“替隐逸委屈?”
她低下頭,不答。
“其實白先生說得對!”他動手端茶,小抿一口後,再道:“隐逸是東盛太子,所以有些事情他是逃也逃不掉的。對事不對人,換了我是他,今天也是這樣的遭遇。”
“監守自盜嗎?”她擡起頭,面色平靜,聲音裏也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就是蠍子,隻要她想,便可以将一切都徹底隐藏。
“沒錯。”東方淩也不瞞,“這根本就是圈套,就像是你說的監守自盜,這一招,我的父皇做得很明白。相信不出三日,炎赤就會往東盛發兵了。”
“難民是假的,刺客根本就是炎赤人假扮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皇上,目地,就是爲了把隐逸留在炎赤……”慕容雪細數着這一切,半晌,卻是問道:“那隐逸的最終下場會是什麽?”
東方淩想也沒想,幹脆地告訴她——
“隻有一條路,就是死!”
“好無辜的太子。王爺有何打算?作壁上觀嗎?”
“當然。”東方淩點頭,“我是炎赤人,必須要以炎赤爲重。更何況這件事情于我來說總歸是有利,不是嗎?”
慕容雪無話可說。
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慕容雪。”他沉下聲,認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而後提醒她:“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要清楚,什麽事情可爲,什麽事情不可爲。自保,有時可以,但是在這座深宮之中,不是每一次你都能那樣幸運。”
“奴婢明白。”慕容雪點頭,她知道,是自己在摘星台時最後的那一句話惹了東方淩的不快。
她自認不是什麽善良之人,在見到殺戮的時候也不會産生太過強烈的那種被叫做側隐之心的東西。
隻是在面對隐逸時會有些許的不忍,這種不忍從何而來,她無從得知。
“王爺若是沒事,奴婢想去睡了。”
忽然升起的煩燥讓她想要從東方淩的房間盡快的逃出去,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原來她都隻是一個任人使喚的工具。
無權發問,更無法改變什麽。
東方淩向她看去,似想要從這個女孩表情上發掘出什麽。
隻可惜,慕容雪縱使心有所想,也絕對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盯看半晌,他隻能放棄。
“去吧!”帶着疲憊地揚揚手,“好好睡一覺,這陣子怕是又要住在莫雲軒了。”
她告了退,轉身往屋外走去。
房門剛拉開,忽聽得後面的人起了身,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而後站定,開口道:
“沒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嗎?”
她一愣,似想到了什麽,可是又一轉念,卻又搖了搖頭,脫口而出——
“沒有!”
東方淩一個深呼吸,将隐隐竄起的怒火強壓了回去,再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小身影一步步離開,雙拳握得死死,之後“砰”地一聲揮向桌案。
各有所思
外頭站着的谷安吓了一跳,趕緊沖着門裏叫了一聲:
“王爺!”
“沒事!”他随口答着,之後便再不出聲。
他是這莫雲軒的主人,在這座宮院裏還沒有誰能夠做出什麽徹底瞞住他的事。
隻不過有些事情他想說,而有些事情……他想聽!
慕容雪選擇了沉默,這讓東方淩的心裏很是不快。
她在随隐逸進宮那晚宿在莫雲軒,這事兒他知道。
她在那晚去過他的書房,這事兒他也知道。
他甚至在暗室裏找到了那方盒子,隻不過,他以爲她會說,所以看也沒看。
右手擡起,狠狠地按住胸口。
東方淩不知道這是爲什麽,慕容雪的相瞞讓他胸口發悶,這種還不能确定是背叛的行爲,已經讓他覺得沒有辦法接受了。
這一夜,誰都沒睡。
東方淩房間的燈燭燃至天亮。
而慕容雪則是把自己倒挂在屋檐下,迎着寒風,吹了一夜。
她很希望這樣的寒冷能夠讓她忘記一些東西。
也很希望這種血液的倒充可以将腦中的某些東西徹底洗去。
然,直到天際發白,終還是一聲輕歎,宣告失敗。
是的,她沒有辦法忘掉隐逸的幾次烏龍相助,無論是在雍閣殿逃出去的那晚,還是在碩王府,亦或是在那個冰湖。
說起來,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除了那個惡心的太子之外,最先與之有了交集的人,就是隐逸。
慕容雪覺得自己很奇怪,換了一個身體,好像有些思想也跟着生了改變。
或者說,有些思想也跟着這具身體又回到了自己十歲的當初。
那時候的慕容雪還沒有經過國安局的洗禮,應該是真實的吧!
兩國紛争,如果一定要有犧牲品的話,她不希望是隐逸。
至少……不要讓她眼睜睜地看着是隐逸。
隐逸在長信宮被關了十幾日,東方淩一行人也沒有出宮,就一直住在莫雲軒。
武帝将看管隐逸的差事将給了東方淩,但卻将集結兵馬沖向邊關一事托付了東方寒。
這一結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就連三皇子東方寒自己都十分詫異。
他們兄弟說起來都不大,而老三東方寒比東方淩還小上一歲。
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去領兵打仗,人人都覺得武帝這一決定實在是有些冒險了。
有大臣提議至少讓三殿下身邊再跟個成熟的副将,行軍打仗總是大事,互相之間有個照應不說,遇到難以決策的事也多個商議之人。
然,這一次武帝十分堅決,他當着衆臣的面将三皇子大贊了一番,隻道這一次委以重任,相信寒兒一定可以不負重望,将東盛的叛亂一舉平複!
東方寒被說得信心暴漲,最初聽到這決定時的詫異也一掃而空,欣喜地接了聖旨,應下了這個“平遠大将軍”!
還有大臣想要再做提醒,可是往前上去的腳剛擡起,卻被身邊人趕緊又給扯了回來。
那大臣回頭一看,見是與自己平日算交好的輔丞大人。
但見得那輔丞大人湊近他耳邊,小聲地道:
“别勸了,皇上這明顯就是故意的!”
“哦?”他一愣,随即道:“怎麽講?”
輔丞又開口:
“這樣的差事任誰都不敢應,卻唯獨三皇子敢!爲什麽?因爲他有野心!但這野心光用在朝野中還不夠,必須得有軍功跟着。有了軍功,他在朝中的地位就會穩當,說話也更有份量。至少……”說着,偷偷地指向東方淩,“至少也能跟淩王殿下一樣,被封個親王。”
“呀!”那大臣一驚:“這麽說,皇上中意的是三殿下?”
“呵!”輔丞聳聳肩,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再開口道:“中意什麽!這江山要是交給三殿下,保不準沒兩年的工夫就得出亂子!”
“嗯。”大臣點頭,“所有人都看得出,隻有淩王才是最合适的儲位人選。”
“看看!”輔丞輕歎,“這道理連你我都知道,皇上怎麽會不懂?讓三殿下出征,說到底,也隻是在給淩王做個嫁衣。東方寒肯定打不過,但是東方淩能!以淩王的本事,别說隻是平亂,就算是咬緊牙關去跟東盛死磕誓言拿下那小國,也不是不可能的。先扔個三殿下出去,打不過,大夥兒便覺得這任務難度太大。淩王在這時候出手,一旦成功,那就是大功臣!”
那大臣倒吸了一口冷氣,再看眼向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看去,瞬間遍體生寒。
這就是皇家啊!
這就是親情啊!
一個父親爲了江山可以狠下心去算讓自己的兒子,這樣的事怕也隻有武帝做得到。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招實在是高明,而且對于武帝來說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皇子雖多,可是坐得起這個皇位的,除淩王之外再無旁人。
從前或許他中意太子,隻可惜那太子不但自己不争氣,到頭來還得了這麽個下場。
如今,武帝隻有全力培養淩王,這才不至于讓炎赤江山後繼無人。
當然,東方寒一時間頭腦發熱應下了差事,回到府之後難免會有身邊的幕僚爲其做下一番分析。
東方寒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也确實是有這個道理。
但是他的性格決定了一切,向來頭腦就不是很冷靜,做事也比較外露的東方寒在想明白了之後,反倒是更多生了幾分勇猛。
有人說他當日就在自己的府中揚言——
“本王此次出征定要将東盛一舉拿下,如若不能,提頭回朝。”
這話傳了出去,那大臣與輔丞自然也是聽說。
那時兩人正在輔丞的家裏飲茶,聽了這話之後,大臣帶了憂色問向輔丞:
“如果這三殿下真的将東盛拿了下來,那該如何是好?”
“真拿下?”輔丞呵呵大笑,随即面色一沉,道:“那就讓他做這個皇帝嘛!炎赤江山要的是有本事的人,如果他真有本事,那皇帝給他來做也未嘗不可!”
……
長信宮
隐逸有一柄短劍一直帶在身上,那物照正常的劍短了一半,比匕首略長寸許,是他的防身之物。
多數時候都被其插在褲管裏,很少拿出來。
被禁的這些日子,他愛上了擦劍。
經常是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一句話也不說,一擦就是一天。
常歡吓壞了,寸步都不離隐逸左右。
他記得隐逸曾經說過,劍是有靈氣的,不可以翻來覆去的擦。
太光亮了,就失去了它本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