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死亡的身體終于栽倒在雪地裏,那把做惡的弓也脫手而出,靜靜地跌在他的身旁。
她自樹幹後頭繞出,受傷的左腿開始流血,漸漸地染得白靴通紅。
隐逸身子一動,作勢就要上前去看她的傷勢。
可是動作還是照東方淩慢了些許,等他人下得馬上,東方淩早就到了慕容雪的面前。
“受傷了?”冷冷的聲音稱着關切的目光,怎麽看都有些别扭。
她卻心頭上暖,扯了一個苦笑出來。
“沒事。”再朝不遠處的雪堆指了指:“碧晴還在那邊,得想個辦法把她藏起來,有她在,我也跑不遠的。”
東方淩點頭,可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
碧晴這時走來,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眼,而後道:
“沒關系,保住雪姑娘要緊。奴婢會盡量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衆人無法,便也隻好先這樣。
東方淩指了一處雪坡,告訴碧晴——
“忍着凍,用雪把自己掩住。”
碧晴點頭離去,他再将目光投向慕容雪受傷的腿,想再說些什麽,可終還是沒有出口。
隐逸這時也上得前來,卻是道:
“你們不是找算在這裏叙舊吧?”再看向東方淩,“過了這場冬圍,人我就會還回去。所以也用不着在這種時候閑唠家常。”
慕容雪一個白眼翻過,不客氣地道:
“能不能回去,還得看我能否保住命來。托隐殿下的福,要是沒有您那一番折騰,這圍場——阿珠也沒機會見識。”
這一聲阿珠,怎麽聽都像是在諷刺。
見她數落隐逸,常歡很是不高興。可眼下這情況他也說不出什麽,要不是慕容雪頂着,怕是被當成獵物的就是他。
東方淩沒理隐逸,隻是盯看着一個方向微眯起眼。
不一會兒便扯了慕容雪的胳膊将人拉到身前,然後俯下身來在她耳邊小聲開口:
“這林子偏西的地方有一處圍栅,圍栅的另一頭都是些虎豹猛獸。想辦法把人引過去,老頭子是生是死便全憑造化了。”
慕容雪眼中精光一現,暗叫了一聲好。
而在這時東方淩又繼續道:
“你自己小心,我先過去将那圍栅想辦法弄個豁口出來。”
話閉,人一轉身,直沖着靳林的屍體就走了過去。
向着危險,出發!
眉心和手腕的兩支箭代表着射箭人的身份,總不好就這樣留在這裏。
他想也沒想,上前一把握住箭柄,手腕一翻,“咔嚓”一聲就将箭給折斷,而後翻身上馬,沖着慕容雪随意地揮了揮手,帶着谷安揚長而去。
而在這時,遠處又有馬蹄聲傳了過來。
大家都知道,一定是又有人前來射獵了。
隐逸也效仿東方淩将自己射在靳林手腕的那支箭折斷,然後回望慕容雪,嘴唇動了動,卻終是無聲。
她輕歎,沖着隐逸微點了點頭,示意其放心。
之後也不再多留,又朝馬蹄響起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後一弓身,竟是奔着那聲音迎面而去。
隐逸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策馬追去。
常歡趕緊将人攔住,道:
“主子,這事兒咱别管了!誰知道剛才淩王跟這丫頭說了些什麽,奴才怎麽總覺着他們兩個有事相瞞呢?”
隐逸一瞪眼——
“難道就看着她去送死?”
常歡很倔強,也顧不上身份,幹脆地道:
“她那麽有本事,哪能輕易就死了!”
一句話,堵得隐逸啞口無言。
說來也是,慕容雪真不太容易死掉。
就算剛才自己跟東方淩不出那兩箭,怕是最多也就受點傷。
想要她的命,還難了點兒。
“主子咱快走吧!别在這地方久留!”常歡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一會兒有人來了就不好交代了!”
隐逸點頭,又朝着慕容雪奔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打馬離去。
再說慕容雪,之所以會奔着那馬蹄聲迎面而去,完全是因爲她從那踏雪之聲中聽到了一絲熟悉。
如果有心去記,每匹馬的奔跑頻率都是不一樣的。
這個不一樣除了跟馬的身體素質有直接的關系之外,還關乎着騎馬之人的技術。
種種加雜在一起,每一隻馬蹄落地時的狀态就絕對不同了。
而慕容雪也是自遠處奔來的馬蹄聲中分辨出騎馬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碩王那老頭子。
隻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若自己不來,她還得小心翼翼地滿圍場去找。
如今人主動送上門來,可真是再好不過。
思緒間,蹄聲漸近。
就在她看清楚來人正是碩老王爺時,對方也看到了他。
老頭子眼睛一亮,剛才走開之後他便覺得不大對勁。
好好的一個人總不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就算是跑開,總也得有個蹤迹才是。
想來想去,他認定慕容雪一定還在剛才的地方。
之所以他看不到,一定是對方找到了很好的藏身處,她不動,他自然看不到人。
當然,這時候他也算明白,靳林的殺人計劃失敗了。
眼瞅着慕容雪離他越來越近,他眯住眼睛拉起手中的長弓,剛準備上了箭,卻見前面的小身影似也發現了自己,竟是突然一個疾轉,人一下子又逃了開去。
他氣得悶哼一聲,再左右瞧瞧,不由得怒道:
“該死的!靳林那小子在幹什麽?堂堂禁軍統領竟然連個孩子都殺不死!”
他這樣想着,同時打開馬,直沖着慕容雪逃走的方向就追了去。
聽着身後馬蹄響起,奔逃中的女孩不由得揚起了一絲邪邪的笑。
大魚終于上鈎了!
她現在很累,體力似乎已經到了jixian。
雖然在剛剛東方淩與隐逸出現的時候得以短暫的休息,但畢竟腿上有傷,再加上這兩條小短腿怎麽樣也跑不過馬匹,漸漸地,兩個人的距離開始拉近。
不過慕容雪倒是不急,雖然很累,但好在有一個近在眼前的信念在支撐着她。
隻要能将這老頭子引到東方淩說的那處地方,她保證可以讓外圍的野獸把他咬得屍骨無存。
一邊想着,腳下的步子也開始有了改變。
不再呈一條直線地向前奔去,而是在馬快要追上自己時開始左躲右閃。
她這種看似在雪地裏打滑一樣的步子很詭異,讓人看着總覺得像是人要跌倒。
但恰好就是在那跌倒的當口兒,女孩的身子又會忽地一下重新直立起來,然後再一偏,又向另一邊滑去。
可憐的是老碩王座下的那匹馬,在慕容雪的帶動下竟然就也跟着東倒西歪,一步一滑。
前者能控制得了身形,但是馬不行。
這麽一番折騰,可苦煞了騎在上面的老頭兒。
再沒辦法開弓射箭,老碩王此時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如何能讓自己坐穩而不緻于從馬上掉下來。
如此折騰一番,慕容雪再一擡頭,果見前方不遠處已經出現了圍欄的影子。
她立即向六路觀望,不經意間,在一顆高大的樹上看到了蹲在上面的人。
那人見她望來,趕緊伸手指了指那圍欄,而後動了唇,無聲地道:
“輕輕一撞,圍欄就開了。”
她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樹上的人不是東方淩,而是他的随從谷安。
見她點頭,谷安人影一晃,迅速自樹上掠下,三兩下就竄得沒了蹤影。
她心生佩服,沒想到這谷安的功夫還真的不錯。
思緒間,人已奔到那圍欄近前,老頭子見她跑到路盡頭再沒處可去,不由得咧開嘴笑了起來。
随即又一揚手,甩開馬鞭狠狠一抽,駿馬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小蹄子!今兒看你還往哪逃!”
慕容雪沒想再逃,隻是存心引着那匹馬朝自己撞來。眼瞅就到了圍欄跟前,馬沒有停住的意思,老頭子也不再舉弓,而是自跨間抽出一把長刀,直奔着她的腦袋就砍了過來。
女孩冷冷一笑,竟是突然回身,一把朝那馬缰繩就扯了去。
碩王吓了一跳,怎也沒想到慕容雪會來這麽一招兒。
馬受了驚,他吓得死死抱住馬脖子以便穩住身形。
可是女孩的動作未停,扯住缰繩後整個兒人騰空躍起,直奔帶着身後一人一馬着那片猛獸區就跳了過去。
老頭子吓傻了,這時候也顧不得兩人是敵是友,隻開口大叫道:
“不要進去!那裏有野獸!”
她也沒客氣,甩口就道:
“不是說獵些貓貓狗狗沒意思麽!本姑娘給你來點刺激的!”
一面說着,半躍起的身子已然撞到了那早被偷偷破壞掉的圍栅,“砰”地一下就進了猛獸區域。
但她沒多留,隻是身子探試性地向前一送,在眼見着幾隻虎視眈眈的豹子怒吼着朝這邊奔來時,手臂一用力,借着馬匹本身的沖勁兒,用力一甩,一下子就将老頭和馬一齊甩向幾隻猛獸。
見距離差不多,慕容雪抽身而退,疾速地沖出猛獸區,回到圍場。
而那幾隻迎上來的豹子雖然對她也萬分chuixian,但是已經送上門的一人一馬已經讓饑餓至極的野獸沒了那些追人的興緻,紛紛一擁而上,對着老頭子和那匹可憐的坐騎張開了血盆大口。
她長出口氣,一邊迅速調節着自己那已經快要累炸的胸腔,一邊看着不遠處的一幕殘忍。
等氣脈總算是調勻了些,這才又開始抽身後退,直到老頭子已經無法發出呼喊、馬匹的嘶鳴也漸漸隐去,直到鮮紅的血肉已變成森森白骨,女孩這才收起冷笑,一返身,迅速地往遠處奔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