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的人腳步頓了頓,卻沒停。
就好像她這樣的打算早就在其的計算之中,他隻是沖着身後擺了擺手,而後朗聲道:
“去吧!本王會助你一臂之力!”
慕容雪看不到,說這話時,東方淩的又露出了難得一見的、不帶有任何負面情緒的笑容。
沒錯,他是笑了,隻爲了她那一句:我要報仇!
這才是慕容雪,這才是他最初認識的那個丫頭。
人的心思總是很難測,不但旁人難測,很多時候就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有些時候他東方淩希望慕容雪不要再碰殺戮,不要再沾血腥。
他希望這個美得有些刺目的小女孩能夠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快樂成長,他甚至想過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給她一份平安。
可是很多時候,他又害怕慕容雪真的變了安逸,真的添了女人的多愁善感。
以前他想不明白這是什麽,可就是在剛剛她喊出想要報仇那句話時,他突然就明白了。
原來他與她之間,最牢靠的就是那五年之約。
最牢靠的就是他是主,她是仆。
他想要将她留住,最好祈禱着她永遠别變。
成功地将慕容雪從淩王府裏帶出來,隐逸隻覺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場勝仗一樣,不但有喜悅,還帶了一身的疲憊。
炎赤國又下雪了,常歡一邊驅着馬車一邊不耐煩地嘀順着:
“這是什麽鬼天氣,這是什麽鬼國家!主子咱還是早些回東盛去吧!這鬼地方太冷了!”
說話間,車子轉彎。
馬蹄不穩,一個滑打去,險些将常歡甩向地面。
“哎喲!”他氣得怒叫一聲,随即趕緊沖着身後的車簾子裏問去:“主子,沒事兒吧!”
車裏有話傳來:
“好好趕車,哪那麽些沒用的話!”
常歡一吐舌,再不敢多說什麽。
車裏頭與隐逸對面而坐的慕容雪始終閉着眼,像是在養神。
就算是剛剛車子打滑,她也隻是以手握緊了窗框,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
隐逸瞧着,不由得失聲而笑。
見她仍不理,便主動道:
“你這性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見對方還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又繼續道:
“我說慕容雪啊慕容雪,你這是何苦?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知道嗎?”
這一次,慕容雪将眼睜了開,卻是挑釁地看向隐逸,輕言道:
“怎麽?不叫我阿珠了?”
她同意跟他回宮,但卻沒說一定給他好臉色看。
這個隐逸最初遇見時是在偷東西,第二次遇見,卻是在挖苦自己太過殘忍。
而第三次,就是不偏不倚地幫了個倒忙。
今天是第四次,他卻是來将自己強行從東方淩身邊要走。
慕容雪有一種沖動,她想敲開他的腦袋看一看,那裏頭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阿珠自然是要叫的!”他不放棄,“但是這裏隻有你我,沒必要弄得那般生份。”
“本來也不熟慣。”她白了他一眼,沒再繼續。
不要試圖主導我的思想和行爲
隐逸輕搖了頭,卻是發出一聲輕歎,臉上逗弄之色漸褪,換上的,卻是一副認真至極的表情。
他道:
“随我回東盛吧!”
像是知道他會出此言,慕容雪的眼皮都沒擡,隻冷冷地扔了三個字去——
“不可能!”
隐逸也不奇怪,隻是問道:
“爲了他?”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
“值得麽?你現在有一個自由的機會,爲什麽不争取?我可記得當初你是拼了命的想要出宮,怎麽現在反而心甘情願地留下?”
他自然不知道慕容雪與東方淩之間的五年之約,隻是奇怪這個看上去冷靜得有些殘忍的女孩爲什麽就能這樣死心塌地的跟着東方淩。
“沒什麽值不值的。”她将身子向後靠了靠,現出一份慵懶。“很多事情,想要那麽做,就去那麽做。不需要什麽理由,也沒有必要考慮值還是不值。”
說着話,突然擡眼直對上隐逸,唇角輕擡,展了一個邪笑出來。
随即道:
“那天晚上你冒着那麽大的危險在炎赤國的皇宮裏偷東西,可曾想過值不值得?”
隐逸一怔,沒想到她突然話鋒一轉,提到那件事上來。
見他怔住,慕容雪突然就笑出了聲兒,之後直了直身子,揚手道:
“你不用說,我也沒指望你答。隻是提醒你,有些事情我并沒忘。我的記性很好,凡是眼見耳聞的事都可以在腦中留下清晰的印象。我不喜歡被人脅迫和控制,那種日子已經夠了。所以不要試圖主導我的思想和行爲,那樣你讨不到半分好處。”
隐逸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自琢磨着她的話。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襲上心來。
打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覺着這個女孩有着一種出實際年齡不符的成熟,不隻是她說出來的話,還有她說話時的神情,配上她這一副十歲女孩的外表,都實在是怪異非常。
兩人都不再言語,各自思量着自己心中的事。
隐逸在想着怎麽樣能說動慕容雪同他一起回到東盛,而慕容雪則是在想今天晚上一定怎麽也得把那湖裏的玉玺給撈出來。
還有,明日的冬圍,既然要報仇,就該早有打算才是。
再一次回到炎赤國的皇宮,她卻住進了隐逸所在的長信宮。
踏進宮院門的時候,慕容雪失笑。
隻道世事無常,她這一番折騰究竟能換來日後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卻是她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的。
對于慕容雪的到來,長信宮的下人都有些奇怪。
但見自家主子沒有解釋的意思,便也都識相地選擇沉默。
常歡不是很喜歡慕容雪的,在她看來,自家主子對這個女孩傾注了過多的心思,這樣不好。
臨來的時候皇上就曾私下裏囑咐過他,要他看好隐逸。
東盛附屬于炎赤之下,但這隻是暫時。戰勢早晚會拉開,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讓自己的兒子與炎赤多扯上半分關系。
進了長信宮,慕容雪直朝着隐逸指給她的房間走去。
也不管身後聚了多少詫異的目光,隻是理所當然地推門、關門。
然後将自己與這長信宮中的人和物裏外相隔。
隐逸聳聳肩,有些自嘲。
他這算不算是自讨苦吃?
這個美若天仙也冷若冰霜的女孩,就算帶她回了東盛,又能怎樣?
老碩王那樣的雅興他沒有,對于慕容雪這個女孩,隐逸覺得,他持有更多的,應該是好奇。
慕容雪的晚飯是在房間裏面吃的,雖說她對東方淩講出了那一番道理,可當人真的進了宮來,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盡量不在人前露面才好。
畢竟,多一個人看到她就會多生出一份口舌。
皇宮本就是一個是非之地,更何況是她這個是非之人。
隐逸很配合地沒有來叨擾她,隻是差了丫頭來告訴她明日幾時起,幾時出發。
她小眯了一會兒,直待上了夜色,這才又雙目聚神地坐起身來。
多年的特工生涯已經讓她很能适應這種自身狀态的突然轉變,哪怕前一秒還是在香甜的睡夢中,下一秒也能即刻複了清醒。
炎赤國天寒地凍,人們都睡得極早。
她約莫着若按着二十一世紀的時間來算,現在也就十二點不到。
可是整座皇宮卻已經陷入沉寂,依然醒着的,隻有星星點點的宮燭和偶爾走過的禁軍将士。
慕容雪沒有馬上行動,他知道,不管人們幾時入睡,這個時辰都不是睡夢最酣的時候。
長官說過,人體戒備最松懈、感官機能最弱勢的時間是淩晨兩點。
雖說她現在隻是去冰湖裏撈出一樣東西,并不是與人打交道。
但好歹這裏是皇宮,一路上還要躲過來回巡視的禁軍。
她隻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事情辦妥,不願意橫生枝節。
兩個鍾頭很快熬了過去,當她輕手輕腳地自後窗貓腰竄出的時候,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人家夜裏行動都穿夜行衣,就算不那麽嚴格,至少也選擇暗色的衣物。
誰像她,一身雪白!
但其實也好,地上本就有雪,她這一身倒是不偏不倚地與那雪色混成了一體。
長信宮做爲一間客居的宮殿,并不是很大。
她隻是繞過了一個小園子就到了宮牆邊上。
站在牆根兒底下仰向上,牆并不是很高,但是對于她目前的身高來講,還是高過了兩倍有餘。
不過這并難不倒她!
一翻手,五根繡花針夾在指縫。
這是她在淩王府時就順手拿了的。
瞅準了宮牆上幾處沒有冰霜的磚塊兒,略後退了幾步,手腕轉動試試力道,再突然屏氣,随即手抖——五根細針齊齊射出。
她已經許久不用這樣的功夫,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動了幾次針,但都是以手對肉,沒有半點距離可言。
這功夫是慕容世家祖傳之技,從前的她,可以做到在十五米的距離之内百發百中。
甚至很多時候比槍支還要管用,行動處不知道有多少特殊任務就此受益。
可那是從前,現在的她,沒有内力,沒有體力。
以十歲之軀想要将這功夫展得一如從前,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五根針射出,慕容雪無奈地看了看宮牆。
還不錯,算是給面子,至少有四根還是如她所願沒入了青磚一半。
隻有一根慘兮兮地跌到雪地裏,似乎在嘲笑着她的的退步。
慕容雪聳聳肩,自上前去将那根掉下去的針又撿回來,看了看,針尖未斷,這才又藏回衣袖。
随即身子一弓,整個兒人平地而起,雙腳齊踏,一下一下地踩住那四根插入牆上的繡花針,借力竄上牆頭。
雖說這身體沒有功夫底子,但是經了她這麽些天的熟悉,靈巧性還是足夠的。
再加上她人小,體重輕,那幾根細小的繡花針剛好承得住。
翻身上牆之後,慕容雪自顧地将頭回過,冷眼向那幾根銀針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