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逸撇撇嘴,像是對這樣的答複不是很滿意。
他既能來這淩王府,就斷沒有這樣空手而歸的道理。
好歹一國太子,隐逸也不是那般做事急躁之人。
雖然慕容雪的出現對他來講的确是個意外,但這個意外既然已經在心裏落了一份位置,他總不能這樣留個遺憾回到自己的國家。
事情成與不成,總該試試才是。
“王爺此言差矣!”他輕搖了頭,指着慕容雪,而後将身子向前探了探,道:“明日有冬圍,聽說貴國皇帝在那皇家圍場裏放了許多猛獸進去。到時,皇族親族甚至王公大臣都會一同前往,想必那老碩王也不會錯過這個熱鬧。如果我的阿珠突然又變成了您身邊的雪丫頭……我到是不是很介意,畢竟隻是一個奴才而已。隻是不知您該如何與那碩王交待?”
話一出口,東方淩的眼裏一道精光瞬現,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割在隐逸的臉上。
但隐逸沒怕,隻将身子向後靠回椅背,望着東方淩的目光卻沒有收回。
慕容雪将秀眉擰住,她知東方淩心毒不善,也知隐逸也不是那弱勢之人,這兩人若是就此對闆,隻怕到時遭殃的會是她自己。
您這是在威脅本王?
不得不再次感歎這古人的早熟,一十五六歲,一個十四上下,根本就還是初高中生的年紀,也不知道哪來的這般氣勢。
看來王者之風還真得是天生,這樣的氣場絕不是二十一世紀那些影視劇中可以渲染出來的。
兩人對望了半晌,倒還是東方淩最先打破了沉默。
但他沒怒,反而朗聲大笑。
随即道:
“東盛太子,您這是在威脅本王?”
他話語輕松,絲毫沒有因爲隐逸的話而産生些許的緊張。
隐逸看在眼裏,心中暗自欽佩,卻也同時心驚。隻道這炎赤國的太子東方淩比起他父皇來,實在是難對付得多。
那皇帝雖說也是一隻成了精的狐狸,隻不過他老了,老到在很多事情上開始念舊,開始心生不忍。
就像在太子被廢那件事上,他若不是顧慮太多,大可以放手徹查下去。
東方淩在那件事的處理上疑點頗多,隻要肯查,慕容雪早晚都會被究出來。
隻是皇帝沒查,選擇了對東方淩的放任。
而後者也以自己對父親的了解料定了這個結局,這才成功地保住了慕容雪的去。
隐逸知道,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成爲對手。
且如今看來,不隻是戰場,也有可能涉及一個“情”字。
“不是威脅。”他搖頭,“我隻是在說一事實。說句不當說的,那碩老王爺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人——”說着話,又指向慕容雪,“她那一番說詞在這裏說說可以,我若裝個糊塗,便就認了。但是碩老王爺本來對咱們合着夥的弄走了他的人就心存芥蒂,如果明日的冬圍上再看到她站在您的身邊,怕是……不妥吧!”
“哎!”東方淩搖了搖手,“不一定非得帶她去嘛!本王身邊這麽多下人,爲什麽一定要帶上她?”
“但是我身邊的人少啊!”隐逸的話接得自然,“你看!我在炎赤是客,平時出門除了常歡就不帶别人了。剛剛收下一個阿珠,怎麽可能不帶在身邊。”
兩人言語相對,慕容雪看似冷觀,心思卻已然開始攢動。
隐逸說得沒錯,如果明天她不出現在他身邊,那老碩王難免會心生疑惑。
就算他礙着東方淩的顔面不敢說什麽,可是難保日後走了嘴去露出風聲。
她的身份本就是個jinji的話題,宮裏那裏還有一個靳林在虎視眈眈,如果在這時候再攪合進來一個碩王,那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而且……
她心念一動。
冬圍?——很好!
狩獵?——不錯!
她慕容雪有仇必報,看來這一次就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碩王!
她雙拳緊握,慕容霜那一副慘相還曆曆在目。
她是姐姐,妹妹的仇,不得不報。
更何況那座皇宮她也确實想要回去一趟,因爲有一件東西被她扔進冰湖裏,總得找個機會将其取出。
“王爺!”人忽地擡頭,直視了東方淩。“讓奴婢跟隐殿下走一趟吧!好歹……好歹躲過明日的冬圍。”
東方淩一皺眉,淩厲地掃過慕容雪,那眼神中傳遞的訊息分明就是:
“你胡鬧什麽!”
慕容雪輕輕搖頭,無語地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再以餘光掃了下隐逸,便又作罷。
“隐殿下說得對,”她繼續道:“這事兒實在是很容易被碩老王爺瞧出端倪,奴……雪兒隻是個奴才,不想給王爺添太多的麻煩。所以,王爺就讓奴婢跟着隐殿下去吧。”
她這一番話說得東方淩跟隐逸都呆愣了半晌。
慕容雪從來都是冷冰冰的模樣,從不見她甚喜,也不見其大悲。
“雪兒”這兩個字東方淩也隻是叫過一次而已,現在被她自己喚了出來,倒是将兩個少年聽得一時間失了神去。
“隐殿下。”她沒理旁人的反映,隻是沖着隐逸道:“奴婢會跟您回去,殿下請稍等等,讓下人給您換一盞熱茶。奴婢這就回屋去收拾下東西,一會兒就來。”
話說完,女孩轉身離開前廳,沒給任何人再說話的機會。
東方淩想了想,以眼神示意一個丫頭跟過去。
慕容雪走的不快,似已經猜到東方淩會叫人跟上來,便放慢了腳步隻等來人跟上。
見腳步聲漸近,丫頭的人也到了身邊,這才一邊走一邊小聲地開口道:
“請王爺回卧寝,就說我有事同他講。”
那丫頭一愣,慕容雪這話說得實在是不像一個下人,讓她不太習慣。
但一想想對方這不太清楚的身份,便也了然,于是點點頭返身又回了前廳去。
她其實沒什麽可收拾的,回到東方淩的卧寝隻不過是想将隐逸甩開,跟東方淩單獨說上幾句話。
她知道自己剛剛做出的決定一定是又讓他生氣了。
做爲一個奴隸,這樣兩次三番地惹主子生氣,實在不是一件聰明的事。
她慕容雪是個聰明人,東方淩也不糊塗。
在經了這麽些事之後,現在的慕容雪覺得,有些事情與其瞞住他,倒不如幹脆實話實說。
東方淩來得很快,房門推開的那一刻,慕容雪感到了一股怒氣随之而來。
但是怒氣來得猛,去得也快。
當人在她面前站定的時候,已然淡定如初。
“王爺。”慕容雪後退一步,與之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雖然了昨夜的事,但她仍是不習慣與人太過近距離的接觸。
“說吧!”東方淩微做了一個深呼吸,這個丫頭最近有惹他動怒的本事,真不是個好現象。“給了那隐逸一個解釋,那對你的主子,是不是也該解釋一下?”
慕容雪輕搖搖頭,随即道:
“是!奴婢解釋。就如隐殿下說的,如果明天我不跟在他身邊,那老碩王難免會多想。奴婢不想給王爺惹麻煩。”
“好!”東方淩自嘲地點頭,“你想得真好!可是怎麽不想想,如果你站到了隐逸身邊,那麽皇上、宮裏其它人怎麽想本王?你是本王的近侍,宮裏人盡皆知,這個謊,你又該如何去圓?”
慕容雪輕歎,“奴婢是不是王爺的近侍,想必皇上心裏也有數。他既然能默許那一次,就不會在……不會在雪兒的事情上再做糾葛。也許我跟在隐殿下身邊,皇上能更高興也說不定呢!怎麽說我也害了他兒子,嘴上不說,心裏怎會不清楚。能夠坐上皇位,我不信他連漏洞如此多的yin謀都想不明白。既然那時候選擇了揣着明白裝糊塗,那應該不介意再裝一次。皇帝不開口,下面的人又能說些什麽去?也許他還會想,我最好真的跟隐逸走了,眼不見,心不煩。”
東方淩的身子突地一顫,慕容雪的話似乎向他透露着一個訊息。
冷冷地将目光投去,想要在這女孩的表情中看出些究竟來。
隻可惜,她的那張臉跟他自己如出一轍,不管旁人怎麽看,都沒有辦法尋出一絲有用的訊息。
“太像了也不好。”他呢喃出口,指向慕容雪,“你我太像,也不好。”
她知他心意,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去吧!”東方淩擺擺手,随即轉身,直沖着房門處走去。門拉開的那一刻腳步頓住,一回身,再道:“這确是一個機會!跟着他,回東盛,你我之間的五年之約就此終了。”
“我不會!”慕容雪突然叫出聲,帶着急切直沖到門前,一隻手下意識地抓住她的衣角。“我不會那麽做!”
“你不會麽?”東方淩展了一絲邪笑,一下子讓她又想起了那一晚在地牢,當他聽到太子被害的時候似乎就是這樣的表情。“慕容雪,你是個聰明的人。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又怎麽會錯過?當初是爲了活命,不得不應下我的五年之約。如今又得了這樣好的一條出路,傻子才會繼續留下。”
“那你當我傻好了!”她有些賭氣,忿忿地甩開抓着他衣袖的手,怒道:“我慕容雪雖隻是個孩子,雖然不是什麽一言九鼎的江湖俠士。但至少我明白信義的道理!我既應了你五年,那就是五年,少一天都不可以!我可以爲我的主子殺人放火,但卻不能夠主動背叛。這是做人的道理,也是我生存的原則!”
她的話越說越慢,卻越來越堅定。
東方淩從她的話語裏瞧出了認真,也漸漸地重新升起一種莫名的希望。
慕容雪在說着她自己的道理,也在向他做出一種保證。
保證這五年……她是他的!
“我信!”他忽地展開一個安心的笑,雖隻是一瞬,但還是落盡她的眼裏,看得有些失神。
他的手臂再次擡起,大手揉上慕容雪的發,輕輕地拍了拍。
這樣的動作不是第一次,在莫雲軒時也曾有過。
隻是這一次,卻是讓她莫名奇妙地生出了一種踏實,與……安全。
沒錯,自打跟在東方淩身邊,她就是安全的。
除非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就像這次。
“自己小心些。”他又開口,扔出這一句後,轉身離開。
慕容雪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沖動,竟是對着那背影突然沖口就道——
“我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