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明玉起身下了榻,她寬了衣衫,将身體浸入浴桶中,放松全身。
“那,王妃,你慢慢洗,洗好了,再喚雙兒一聲。”
雙兒乖巧地提着空花籃,退出了夙明玉的房間。
此刻一道黑影掠過窗棂,無聲無息地潛入了夙明玉的房間。
夙明玉本閉着眼瞳養神,蓦然感覺到一股陰暗之氣。
她忽然睜開雙瞳,呵斥一聲:“誰在那裏,出來吧。”淡淡的口吻,隐含着強烈的不悅。
那黑色的影子,便若風一樣,跪在離夙明玉三丈之外的距離上。
“屬下乃是太子宮的暗衛,此來傳皇後娘娘口令,要求甯王妃随屬下去乾甯宮一趟。”
暗衛決定先禮後兵,若實在不得已,他便隻能劫持了甯王妃去乾甯宮。
夙明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快速地起身,穿戴整齊,而後緩緩地走到他的面前。
“你難道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皇後娘娘?太子殿下?你以爲他們還能夠威脅到本王妃?已經下台的人物,也敢在末路之際,給本王妃來使威風?”她冷哼了一聲。
暗衛神色微變,白青雙色,交換在臉龐上。
“請甯王妃口下留德,莫要侮辱了太子殿下跟皇後娘娘。”
夙明玉冷笑了一聲,她眸光犀利而冰冷。
“本王妃就是侮辱了他們,那又待如何?就連你,狗仗人勢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你——”
寒光一閃,冰冷的劍,便架在了夙明玉的脖子上。
“怎麽?你還想殺我?憑你這本事,就算是再練習個二十年,也不夠本王妃瞧的。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本王妃擅長使毒,凡是三丈之内碰觸到本王妃的人或是物,都會死于非命,此刻你可認爲自己還有能力帶走本王妃嗎?”
夙明玉嘴角冷嘲浮動,她視線直逼暗衛的眼瞳。
清澈堅定的黑瞳,掠過一抹狠絕。長劍一橫,幾乎要劃破夙明玉的脖子,卻在關鍵時刻,他突然收起了長劍。
“甯王妃,屬下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帶甯王妃去見皇後娘娘,時間不多了,屬下得罪了。”
他伸出一拉,便将夙明玉擄了過去。
夙明玉擡眸,看了看他堅定的神色。
“你不要命了嗎?此刻你難道不知道你已經中了本王妃下的九九離魂草嗎?那九九離魂草若是發作起來,那全身經脈倒流,人會死得極其痛苦。”
“我告訴你,若是此時你放下本王妃,說不定還有救,但是你若強行帶走本王妃,那麽你運行功力,便會加速血液循環,導緻體内毒素加快發作,到時候,你雖到了乾甯宮,卻是你斃命之時,你還要堅持嗎?”
“屬下的命本來就是太子殿下給的,屬下甘願爲太子而死。甯王妃不必多言,屬下是一定要帶你去乾甯宮見皇後娘娘的。”
暗衛架起夙明玉,身影一閃,淹沒在茫茫夜色之中。
夾帶的夙明玉,别過視線去,在暗衛看不見的地方,那嘴角,挂着一抹滿意的笑容。
乾甯宮裏,皇後夙清雅丹鳳眼望穿秋水般地,死死地盯着乾甯宮的門庭。
怎麽還沒有來?
莫非是起了變故不成?夙清雅第一次面上流露出焦慮之色。而就在她起身想要去探視情況的時候,暗衛帶着夙明玉飄落在她的面前。
“屬下不辱使命,已帶着甯王妃前來見娘娘。”
暗衛沉聲道。蓦然,寒光衣衫,他的長劍出鞘,橫向自己的脖頸。
“等一下,你沒有中毒!”夙明玉連忙阻止道。
哐當——
長劍落地,暗衛呆呆地看着夙明玉。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都糊塗了。
皇後夙清雅也詫異地看着夙明玉。
夙明玉卻甜甜地笑開道:“這種關鍵時刻,我總要小心一點,若是被小人算計而牽連了進去,那本王妃多不劃算啊。所以我得試一試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太子宮來的。小哥,抱歉了,讓你虛驚一場。”
那暗衛面色尴尬,忽道:“甯王妃設想周到,是屬下疏忽了。”
夙清雅狹長的丹鳳眼,晃動一抹滿意的流光,她朝着暗衛揮了揮手。
“你先下去吧,好生盯着門口,我跟甯王妃有話要說。
“是,娘娘。”暗衛收起長劍,他閃出了内堂。
夙清雅朝着夙明玉鳳袍一甩。
“玉兒,自家人不用客氣,坐下吧。”
夙明玉有了西陵玥先前打的預防針,如今見夙清雅喚了稱謂,她倒也處變不驚,含笑自若。
“謝謝娘娘。”她淡淡笑着,安坐一旁的位置上。
“此刻我也不算是什麽娘娘了,玉兒,你還是喚我一聲姑姑吧。”
夙清雅坐在鳳椅上,眉目溫潤。
呃——
夙明玉神色微愕,忽然自然地接受了。她柔柔地喚了一聲。
“姑姑,初次見面,不勝榮幸。”
夙清雅神色收複如此神速的夙明玉,她丹鳳眼中的晶亮光芒,晃動得越發清透了。
“玉兒,你果然不愧是夙家百年才出一個的奇女子。”
夙明玉淡眉微皺,有些不解地看着夙清雅。
“姑姑此話何意?”
“你不知道,并不奇怪。我們夙家位列朝中,三代爲相,世代富貴如天。如今,卻到了沒落時期了。不過夙家有個秘密,那就是百年出一個奇女子,那女子堪當夙家榮辱興衰的重任,可以将敗局轉爲勝局。”
“姑姑以爲那個人是我,一直奉行着夙家的傳統,但是——姑姑見了你,便知道,你才是夙家百年出現的那個奇女子。玉兒,姑姑當日見你,雖聰慧卻太過執着于正道,日後必爲牽累自身。如今,姑姑見你,開始懂得善用權謀了,姑姑知道,日後夙家在你手中,定能發揚光大。這樣的話,姑姑便可以放心離去,不必再過于執着了。”
她話到這裏的時候,眼睛裏隐隐地水光浮動,神情越發地恬靜安然。
“姑姑,我想你一定是說錯了,我怎麽可能會是——”
夙明玉倏然站了起來,夙清雅卻朝她揮手,示意她不必說下去了。
“姑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這些,但是你既然是夙家的人,你就有權利知道,也有義務去執行你的重任。姑姑此刻不求你什麽,隻希望你替姑姑好好地照顧煌兒。”
“你知道的,那個孩子,從小被我苛求着上進,姑姑從來就沒有溫言善語地對待過他,也從來不像一個慈母抱過他。姑姑那個時候,以爲這是對他最好的,誰知道,卻換來了他對姑姑的恨。呵呵——”
夙清雅輕笑了一聲。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我一直認爲自己我想要的東西,我就一定要設法得到。但是到頭來,我卻被自己心愛的孩子給出賣了,那個孩子啊,太像他了,太像,太像——”
她說到這裏,眼底蒙上了夢幻一樣的色彩。
“姑姑,姑姑——”
夙明玉看她似回憶得很幸福,那笑光,好溫柔,好溫柔。
哦——
夙清雅回身,羞澀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讓玉兒見笑了。不知道玉兒能不能答應姑姑,替姑姑好好地照顧好煌兒呢?我知道,現在也隻有你,可以幫助煌兒了。”
夙明玉眉眼盈盈,她看着幾日不見的皇後娘娘,如今鬓發上竟然生出銀絲來。
不由地心下發酸,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子女的母親,皇後娘娘雖然吝啬溫柔的給予,但是危險時刻,她想的依然是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她自己。
到如今,她不再是那個威儀天下的皇後,而是一個愛子心切的母親,對于這樣的人,她夙明玉有辦法拒絕嗎?
答案自然是不能,何況她的本意就不想西陵煌死,她想他活着,活着感受生命生存的快樂,而不是一味地仇恨。
于是,她淡淡地點了點頭,對着夙清雅笑了笑。
“他是我弟弟嗎?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會好好照顧他的。”
夙清雅丹鳳眼中,流光一震,忽地,她滿足地笑了笑。
“玉兒,今日有你這句話,我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會瞑目了,謝謝你,玉兒,謝謝你不計較過往的一切。”
她握着夙明玉的,眼角已有淚痕。
夙明玉笑了笑。
“姑姑都說是過往了,玉兒哪有追究的資格呢。過去我們不是一家人,如今,玉兒既然是夙家的女兒,那麽自然有義務保護夙家的人。”
嗯——
夙清雅眸光瑩潤,她第一次綻放出舒心的笑容來。
門外,暗衛飛速闖了進來。
“皇後娘娘,不好了,淑妃娘娘來了。”
夙清雅目光了然,她笑了笑。
“我知道,她也該來了。你,帶着玉兒立即離開這裏,從暗道中走。而我,也該還給她二十三年前的血債了!”
淡雅柔紗,墜地飄逸。
恬靜含笑的幹淨臉龐,素淡的妝容,隻鬓發上斜插着一支翡翠玉钗。
淑妃娘娘款款地踏入乾甯宮,随着她身側的是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盧公公。
盧公公托着一個盤子,盤中放着一卷明黃的綢絲。
夙清雅淡淡一笑,她道:“旁的妃嫔們,現在都視着乾甯宮爲洪水猛獸,想不到妹妹今日還會來這裏,倒讓本宮意外了。”
淑妃娘娘回以嫣然笑容,她慢慢上前,忽地擡眸,目光如刀劍一樣雪亮,犀利而寒冷。
“姐姐難道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