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盡量避免發出響動,悄然地走到西陵玥的身邊。
“王爺——”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西陵玥手指撫上唇瓣,噓——他朝着安睡的夙明玉使了使眼色。
“有事,我們出去說。”他将她悄悄地安置好,沒有穿上靴子,光着腳,輕輕移步,踏出夙明玉的房間。
“龍城,什麽事?”
“回王爺,夙相要求見王爺,他人現在就在書房中。”龍城回道,雙眉微微浮動,似不解。
“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去,有事,本王再傳喚與你。”
西陵玥心思翻轉,轉念間似明白夙相所爲何來。
他移步書房,見一人背對自己,轉身,便迎上一張雖經風霜,卻依然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此刻他神情疲倦,雙鬓染上灰白之色,那一向精明沉寂的眼瞳,含着一抹無法掩飾的激動。
“玉兒她——她如何了?”
西陵玥沒有錯看他眼中那赤裸裸的關心,他眸光微閃,而後沉聲道:“她剛剛清醒,現在又安睡下了。”
夙青峰緊繃的神經線條,到如今蓦然松弛了下來。
他在瞬間又恢複了一副睿智深沉的樣子,仿佛那樣激動驚喜的目光,從來不曾在他幽冷的子瞳中出現過。
但是西陵玥,卻明顯地感應到夙青峰他僵硬的身體在剛才獲知玉兒安然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放松。
“夙相,今日上甯王府,有什麽事情嗎?”
西陵玥看進他的眼瞳裏,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一定有事要說。
夙青峰嘴角微朝上,清冷的眸光,緊緊地盯着西陵玥。
“我來隻有一句話要問,甯王爺,若再讓我的女兒跟着你,你可保得了她一世安危?”
西陵玥紫瞳一震,他道:“什麽意思?!”
“你若辦得到,就不該讓本相的女兒時刻處在危險之中,你明明知道的,這個無需本相多說。若若辦不到,那麽就将女兒還給本相,本相隻有辦法保她周全,從此她的一切,皆跟甯王爺沒有關系。”
西陵玥雙瞳一眯,迸射出危險的光芒。
“你敢威脅本王?”
“本相就算威脅了,又如何。希望王爺能夠體諒本相一片愛女之心,本相絕不允許她再涉入危險之中。你若沒有能耐保她周全,就沒有資格留她在你身邊。”
夙青峰沉寂的眼瞳,蓦然一道尖銳的光芒,直直地射向西陵玥。
“你——”西陵玥冰紫色的眼瞳中,掠過一抹陰沉的光色。
夙青峰卻忽略他眼中跳躍的火光,他直言道:“本相這次過來,還算是客氣了,至少提早跟王爺打了一聲招呼,若再有下次,凡是任何牽扯到我女兒安危的類似事件發生,本相可就沒有那麽好的耐性,還會親自登門來跟你說一聲。甯王爺,本相醜話就先放在這裏,到時候你就永遠不會再有機會看見我的女兒了。哼——”
冷冷的哼聲,從夙青峰的鼻息間哼出。
那輕蔑而狂傲的态度,激怒了西陵玥。
“龍城,送客!”西陵玥冷然道。
“不用王爺送客,本相自己有腳,會走的,告辭了!甯王爺,不必相送!本相希望你我不會有那麽一天!”
夙青峰一揮衣袍,他一臉陰沉地踏出了甯王府。
砰——
完好無缺的案台,在西陵玥的掌心下,硬生生地斷了一角。
“王爺!”龍城驚呼道。
“龍城,從今日開始,本王命令你派人定盯緊了宰相府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跟甯王妃有關的事情,要特别來報。”
西陵玥衣袖下的雙手,拳頭緊緊地握起,那條條青筋,隐隐地跳動而出。
“還有,龍門死士,繼續追查幽冥組織殘留下來的餘孽,本王絕不姑息,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他們統統地挖出來,消滅殆盡!”
“是,王爺。”
龍城神色驚愕,想不到最後王爺下了決心的,竟然會是甯王妃。
宰相府中,燈火通明。
書房重地,地下暗室中。
“相爺,你這樣直接去向甯王爺攤牌,好嗎?”
黑暗中的影子,覺得相爺這次太過沖動了。
“他若再不下定決心,玉兒到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夙青峰這次是真的動了怒。
他好好的一個女兒,在甯王府中幾經生死,而那個該守護她的男人,卻一直隐忍着,始終不敢傷人半分。
“那相爺覺得甯王爺這次就會狠下心來嗎?”
黑暗中的影子,總覺得這個賭注太有風險了。
夙青峰卻笑了笑。
“這天下能讓他撼動的也隻有玉兒一人,本相自認看人的眼光不錯。他若真的拔除了心慈手軟的個性,那麽,這大明王朝的天下,最終鹿死誰手,就還是一個未知數了。”
深邃的清冷瞳仁,掠過一抹深思。
“聽相爺的口氣,相爺是決定要改投甯王爺了嗎?”黑暗中的影子驚道。
“現在這麽說,還爲時過早。心思缜密、手握兵權的四王爺,外表放浪不羁實則深藏不露的六王爺,看似溫和儒雅實則冷靜深沉的三賢王,他們一個個,都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甯王爺最終能不能登上那個位置,也要看他本身有沒有那個能力,若他實在是扶不起阿鬥,老夫何須爲他操心半分。”夙青峰沉聲道。
“那太子殿下呢?”
“他,永遠都不會适合那個位置的。”
夙青峰果斷地下了定論。
黑色的影子,立即靜默不語。
夙明玉身體痊愈的那天,皇後娘娘夙清雅便立即派高公公來傳喚她進宮,說是想念她要緊,要求她去乾甯宮看看她。
西陵玥聽到消息後,平靜地看着夙明玉。
夙明玉輕歎一聲,她無奈地笑了笑。
“隻是希望這次進宮,莫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來。”
因爲她實在厭倦了勾心鬥角的事情。
“你可以不去。”
西陵玥定定地看着她,口氣是肯定的,神情是認真的。
“玥,你傻了啊,皇後娘娘耶,她來傳召,我一個小小的甯王妃,豈能拂去她的臉面,那可是大大不敬的。”
夙明玉笑着跳起來,坐上他的大腿,勾着他的脖子,眉眼盈盈,調皮之色,晃動眼底。
西陵玥冰紫色的眼瞳綻開,他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
“本王說你可以不去,你就可以不去。母後那裏,西陵可以替你擋着。”
如今他沒有退路了,隻能反手爲攻,不能坐以待斃。
“哦?聽起來,玥好像胸有成竹,莫非你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夙明玉捏了捏他的兩頰,嘴角微微嘟起。
西陵玥卻抓住她的雙手,握在手中。
“玉兒,我不想隐瞞你任何事,隻是希望玉兒知道了,不要怪責我。”
夙明玉看着西陵玥冰紫色眼瞳中異常嚴肅的神色,她心中立即惶惶的,她逼近他的視線裏。“玥,告訴我,你究竟做了什麽?”
西陵玥淡然道:“玉兒,也沒什麽事情,隻不過提早将事實揭發出來而已。”
一道霹靂掠過夙明玉的腦海。
夙明玉呆呆地看着西陵玥。
“玥,你開始對付東宮了?”
“玉兒,本王沒得選擇,不是他們滅亡,就是我們毀滅。玉兒,玥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你的痛苦,所以,有些事情,就算不忍心,玥也必須要去做。因爲,玥要守護住玉兒。”
西陵玥擁着夙明玉,他冰紫色的眼瞳中閃過一抹精光。
夙明玉渾身一震。
“玥——可是我——”他沒有必要爲了她,而改變自己的。
“什麽都不用說了,玉兒,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你現在就聽我的。你知道嗎?你父親三天前親自登門拜訪來了。”西陵玥壓制着口氣中的憤然。
“我父親?”
她的父親難道也穿越過來了?夙明玉瞪大眼睛,嘴型變成大大的O型。
“就是當朝宰相夙青峰。玉兒,原諒我,我一直沒将實情告訴你。其實,山上的那對夫妻,不是你的親身父母,你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宰相夙青峰,你是夙明玉,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西陵玥解釋道。
“等一下,你說那宰相是我的爹?”
夙明玉嘴角抽動,她好難消化這個突然的消息。
難怪初次看到那個夙相,他看她的眼神,激動而驚喜。
“正是,你從小被人劫持而去,十六年杳無音訊,你母親因爲思念你而抑郁生病,撒手人寰。你父親一直追查你的下落,卻一直沒有找到你,直到你莫名奇妙地替沈佳慧上了甯王府的花轎,夙相才知道了你的消息。”西陵玥繼續道。
“他怎麽肯定我是他的女兒啊?”夙明玉驚詫道。
“因爲你跟你母親相貌十分相像,而且,你的左肩靠後的位置上,有一枚蝴蝶印痕,那是你出生便有的胎記。本王看見過了,玉兒,你真的有一枚蝴蝶印痕。”
西陵玥認真地看着夙明玉。
蝴蝶印痕?
這麽湊巧?
可是,可是她明明就不是夙青峰的女兒啊。
夙明玉詫異着,西陵玥見她似被困擾住了。
他輕輕地拍着她的手,柔和地笑了笑。
“玉兒,也許你一時很難接受事實,但是我卻不想再瞞着你了。”
夙明玉還真不好解釋什麽。
當下,她嘴角扯動一抹苦笑,她道:“沒事,發生那麽多離奇的事情,再多這麽一件,我也能接受。對了,我們剛才說到哪裏了,哦——夙相,對了,他,我父親你找你幹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