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青峰沉默着，深沉的目光，靜靜地看着黑影。
“老奴明白了，老奴會将東西送到小姐手中的。”黑影謹慎道。
“去吧。”他輕揮了揮衣袍。
背對窗前，夙青峰他微歎了一口氣。
丫頭啊丫頭，希望你點到爲止，不要撞到陰暗的頂峰。
否則的話，就算爲父再有能耐，恐怕也無法出面替你周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夙明玉便起身了。
她親自燒了一大桶的熱水，沐浴更衣，花了大概兩個時辰的時間。
而後一身素衣，簡單的馬尾辮子，疏散在肩後，她緩緩地來到小竹的靈堂前，盈盈一拜。
擡眸，目光清透而果絕。
“小竹，今日是你的頭七，明玉一定替你找到殺害你的兇手，讓你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身後白輕舞擔憂地望着背影絕然的夙明玉。
“明玉——”
忍不住她輕喚出聲，盈盈若水的溫潤眸光，泛動着一抹淡淡的愁絲。
夙明玉回頭見是白輕舞，她淺淺地擠出一抹笑意。
“淡淡。”
低柔的音色，她款款地朝她走去，輕輕地擁抱了她一下。
“别擔心，我去去就回來。”她抽身，拍了拍白輕舞的肩膀，堅定地踏步而出。
白輕舞望着遠處的夙明玉，她的眼底，漸漸地浮動一抹水光，迷離若江南的西陵氣。
素衣飄帶，孑然一身。
夙明玉出現在皇城的南宮門前。
那守衛看見夙明玉，便上前施禮道：“屬下參見甯王妃。”
“起來吧，勞煩你們其中的一位，替我去向皇後娘娘通報一聲，說甯王妃進宮來探望她來了。”她神情淡漠而平靜。
守衛甲跟守衛乙低語了幾聲，随後便見守衛甲匆匆地朝宮門内而去。
大概過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時間，守衛甲回來了，他身後還跟着一位高公公。
“原來是甯王妃來了啊，皇後娘娘早就惦記着王妃您呢，隻是最近怕王妃事情繁多，不敢傳召王妃，今兒個王妃來了，皇後娘娘很高興，這不立即派咱家出來接王妃來了。”
高公公拔尖的鴨嗓音有些刺耳。
夙明玉隻是淡淡一笑，也不多說。
“那麽就勞煩公公帶路了。”
高公公點了點頭，在前頭替她引路。進了乾甯宮，來到皇後娘娘面前，夙明玉剛要參禮一拜，皇後娘娘已經素衣一身，儀态萬千地走到她的面前。
她一雙丹鳳眼喜盈盈的，好像看見夙明玉很欣慰似的。
“佳慧啊，你能來看本宮，本宮真的是很高興。來，讓母後看看。”
她自然地拉着夙明玉的手，凝眸含笑地注視着她：“佳慧好像瘦了好多啊，可要注重身體啊，關于你丫頭的事情，母後聽說了，也不要太難過了。”
“忠心的丫頭雖然去了可惜，但是再多找兩個就是了。如果佳慧不嫌棄的話，從母後這裏要走二個乖巧的丫頭也成。”
對于下人的死去，在她的口中，被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讓夙明玉不由地有些寒心。
但這就是後宮，這就是後宮的女人。
夙明玉寒心的同時，也替她們感到深深的悲哀。
不由地，她深看了皇後夙清雅一眼。
那一眼，讓皇後娘娘眼中的笑光變得不自然。
“佳慧，爲何這麽看着母後？”
“沒什麽，隻是覺得母後太辛苦了，兩鬓竟然有銀絲了。”
她伸手，将她鬓發中一根顯眼的銀絲拔了下來，輕輕地放在皇後娘娘的手中。
皇後輕歎了一聲，并沒有說什麽，隻是那狹長的丹鳳眼中，一抹淡淡的暖意，微微蕩漾開來。
她将手中的銀發交給身邊的宮女。
“拿下去找個地方安置了。”
宮女小心地接過那根發絲，輕步地退了下去。“是，皇後娘娘。”
“對了，佳慧，你這次進宮，就多留幾天，陪着母後說說話，可好？”
皇後娘娘拉着夙明玉的手，喚她坐在她的身側。
夙明玉嘴角淺淺地扯開，她淡笑道：“母後，其實佳慧今日來是因爲昨晚小竹托夢了。”
“哦？”
狹長的丹鳳眼微眯了起來，精銳的光芒蘊藏在眼底晃動着。
“是這樣的，她告訴佳慧，說她心願未了結，怨氣太重，魂魄還未進入地府無法投胎，隻能在冷翠宮的荷塘一帶遊離。”
“所以她托夢給佳慧，讓佳慧給她燒些錢财過去，好讓她去疏通關系。還有找個法師，替她超度一下，讓她的遊魂可以重新投胎做人。”夙明玉冷淡地述說着。
皇後娘娘凝眸淡笑道：“難得你這個主子這麽想着她這個丫頭，母後準了你便是了。”
“那容佳慧失禮告退了，佳慧想到冷翠宮那裏，拜祭她的遊魂，并祈禱她盡快離去，不要再幹擾了冷翠宮的甯靜。”
夙明玉微微屈膝，水袖一劃道。
“既然是這樣，那母後就陪着你一塊去，也算是送送那丫頭。”
皇後娘娘丹鳳眼精光一閃。
“翠娥，去準備拜祭用的東西，馬上随本宮跟甯王妃去冷翠宮。”
“母後，這不太妥當，你是皇後，小竹她一個丫頭，怎麽受得起母後——”
夙明玉驚慌地推辭着。
皇後娘娘卻道：“這有何不妥，母後的佳慧多虧她照顧周全，這會兒母後拜祭她一回，也算是謝謝她平日照顧佳慧的情意。”
她拉着夙明玉的手，輕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夙明玉如此便不再推辭，她淡笑道：“如此佳慧替小竹謝謝母後的恩典。”
她擡眸，眼睛裏似有水光浮起。
冷翠宮位于蘅西陵院的旁側，那裏是浣衣房、禦膳房、園藝房等下等宮女居住的地方。
平日裏一般來往的是各宮的宮女、太監，他們過來吩咐一下各宮嫔妃們的事情，很少會有娘娘、妃子們到這裏來。
然今天冷翠宮卻很熱鬧，先不用說皇後娘娘随着夙明玉來了。
那太後娘娘、柳妃娘娘、淑妃娘娘統統都在。
夙明玉眉眼微閃，她上前參禮道：“佳慧拜見太後娘娘，柳妃娘娘，淑妃娘娘。”
“起來吧。”太後娘娘神情淡漠地開口道。
她眼波微轉之際，似想到了什麽，便開口問道：“佳慧府裏的那個丫頭，後事可處理妥當了？”
“勞太後娘娘挂念，小竹今日下葬，府裏的人會安排好的。”夙明玉淡淡地回應着。
“哦——哀家聽說佳慧對那丫頭挺上心的，這個時候，佳慧怎麽反倒進宮來了？”
太後娘娘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夙明玉眼底微波未起，她淡然若定道：“佳慧今日本來是該送送那丫頭的，隻是佳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昨晚小竹托夢給佳慧，讓佳慧今日一定要到冷翠宮，說她遊魂在此地徘徊，希望佳慧消除她的怨氣，了卻她的心願。”
太後娘娘直逼夙明玉眼睛。“她還跟你說了什麽？”
“她說時候到了，殺害她的兇手腳底會發紅光，意味沾染她的血光之意。還有，她說蘅西陵院的小宮女蕊兒跟她在一起，她也在找那個兇手，而且蕊兒還留了證據下來。小竹說，時候到了，那證據會有人來這裏找的。”
夙明玉直言道。
她眼角餘光偷偷一瞥，發現柳妃娘娘神色自然，當下衣袖下的雙手握緊了三分。
“夢境之事，豈可當真？”太後娘娘冷笑一聲。
“佳慧也知道夢境之事，當不得真，但是佳慧跟她主仆一場，又不忍心違逆她最後的請求，于是便進宮來拜祭拜祭她，希望她早日去投胎。”夙明玉低眉順手道。
太後娘娘眉宇微動，忽而她臉色柔化下來道：“難得你們主仆情意一場，你就在此拜祭拜祭她吧。柳妃，淑妃，哀家累了，你們陪着哀家回去吧。”
“是，太後娘娘。”她們二人跟随其後。
夙明玉嘴角浮動一抹冷笑。
好戲就要開始了！
果然——
“你是哪宮的宮女，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裏做什麽？”
拔尖的鴨嗓，從冷翠宮的一間屋子裏傳了出來。行走着的太後娘娘身體一震，她回頭，眉宇微動：“發生什麽事情了？”
高公公領頭，身後兩名小太監抓着一名宮女急匆匆地迎上來。
“回太後娘娘，這位宮女剛才在蕊兒宮女生前的房間裏亂翻着東西，奴才見她行爲生疑，便叫人拿下了。看，這是從她身上搜查出來的兩包東西。”
高公公将兩包東西，呈現上來。
空氣中，散發出來，一股濃郁的藥草香味。
太後娘娘雙瞳微沉，她一揮手：“這種手腳不幹淨的丫頭，直接攆出了宮門便是了。”
“是。”高公公使了一個眼色，那兩名小太監想要抓着那宮女。
誰知道那宮女直撲到淑妃娘娘的腳下。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你跟太後娘娘說說，秋菊沒有手腳不趕緊，都是因爲昨天晚上蕊兒的鬼魂來找秋菊，她讓秋菊給她找出東西，那兩包東西就是蕊兒藏在床榻下的闆磚裏頭的。秋菊這麽做，隻是因爲蕊兒托付的啊，請娘娘相信奴婢，相信奴婢啊。”秋菊哭訴着。
夙明玉神色微怔道：“莫非昨天小竹托夢之事，是真的嗎？”
她上前一步，“高公公，勞煩你将這東西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