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明玉一驚。
太後此言一出,已是懷疑他們二人動機不純。她若不想辦法,便隻能坐以待斃。
想到這裏,她冷道:“回太後娘娘,兒媳聽聞父皇被人下毒,太醫根本查不出父皇中了何毒,這才心急,派了施子文到龍泉宮看看父皇究竟中了什麽毒。”
“隻是他還沒有消息回報給孫媳,卻已落在了皇祖母的手中。此事都應孫媳而起,王爺被蒙在鼓裏,他根本不知情,還望皇祖母明鑒。”
太後冷笑了一聲。
“你倒是想一并擔下責任,也要看看哀家依不依。”
“回太後娘娘,孫媳不敢有半點欺瞞之意。雖說王爺跟孫媳是夫妻,但熾焰門有門規,熾焰門的門人,隻聽從門主的調遣,旁人是沒有權利,也是沒有資格調遣的。”
“若是施子文聽的是王爺命令的話,那麽根據熾焰門門規處置,他是叛主之身份。而一旦叛主的門人,凡熾焰門門人,人人得而誅之。皇祖母若不相信的話,可以派人調查,孫媳句句屬實。”夙明玉毫無懼色辯駁道。
旁側有公公在太後身邊耳語了幾句。
太後緊鎖的雙眉,微微展開。
“諒你也不敢妄言。既然此事與你也有關聯,那麽你也就脫不了幹系,來人啊,将甯王妃一并帶了下去,關進暗室中,待事情查明之後,再作定斷。”
“至于玥兒,沒你的事了,你且回府去吧。”
太後一揚手,便在公公的攙扶下,踏步離去。
門外兩名侍衛架着鋼刀進來。
“甯王妃,請吧。”
夙明玉掙脫開雙臂,她冷道:“本王妃不需要你們動手,我自己有腳,會自己走的。”
她擡高下巴,目光堅定而傲然。
“玉兒!”西陵玥在她身後低喚道。
夙明玉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玥,回去想辦法,我相信你,你會來救我出去的!她以眼神傳遞着。
西陵玥看懂了,他冰紫色的眼瞳泛動一抹堅定而倔強的光色,他朝她揮揮手道:“玉兒,珍重!”
而後他狠心地背轉身去,踏步朝着南宮門而去。
玉兒,一定要好好的。
玉兒,等着玥。
很快,很快,玥很快就會來接你了!
乾甯宮内,皇後夙清雅,舒适地躺在鳳塌上,她輕咬着南方剛剛送進宮的荔枝,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嬌媚的柔光泛動着。
“娘娘,這一次無論結果如何,四王爺的兵權定然是被削定了,而七王爺失去了甯王妃這強大的支柱,恐怕也成不了什麽大氣候了。”
高公公拔尖一樣的鴨嗓子嚷嚷着。
“高公公,你以爲是哀家設的局?”
丹鳳眼流轉,夙清雅從鳳塌上坐了起來。
“難道不是皇後娘娘?”高公公有些吃驚道。
“不但高公公吃驚,本宮也吃驚得很哪。”
夙清雅拍了一下高公公的肩膀,高公公臉色微變,他肩膀縮了縮。
“你說這王朝中何時出了這麽厲害的一個角色,簡直就是一箭三雕,射得那麽準?”
夙清雅笑了笑,她玩轉了一下手指。
“哀家是不是要擔心了呢?”
高公公立即跪下道:“皇後娘娘的聰慧是無人可比的,依咱家看來,這宮中定然是無人敢與娘娘匹敵的。”
“那麽宮外的人呢?”夙清雅淡淡地說了一句。
“皇後娘娘可是要老奴做什麽?”高公公立即領會。
“這哀家的棋還沒落,對方就先下手爲強了。我那位大哥看來真的是不在意這個女兒啊。”夙清雅歎了一口氣,忽道:“也許,這也是身爲夙家女兒的命。高公公,替本宮看緊點宰相府,一旦有任何的風吹草動,立即回報。”
手指中的花瓣,被揉碎成殘片,掉落雪白的地毯上,映襯得那抹紅色,如此妖娆而奪命。
哐當——
鐵門的鎖鏈被打開。
夙明玉聽到一道冰冷的聲音。“進去!”便被人用力地推進了暗室中。
又是一聲哐當——
鐵門被鎖上了,隻留下一個小小的氣窗口。
清冷的月光,透着鐵欄杆,斜照進來,落滿一地碎碎的銀光。
“誰來了?”柔柔的嗓音,帶着酥軟的吳語韻味,煞是動聽。
夙明玉正覺得奇怪,這暗室中怎麽還會有其他人在?
暗角處款款地走出一襲飄逸婀娜的身影。
對着迷離的清亮月光,夙明玉看清楚了眼前的麗人。
她身着一襲素淨而寬袖的束腰羅裙,披着銀狐小坎肩,靜靜地站在那裏。
眉若清月,眼若秋水,鼻挺俏立,櫻紅小嘴,觀之神态,娴雅淑靜,淡若蘭花。
一頭烏雲般亮麗的青絲,挽成宮雲鬓,發式簡單而大方,右邊發鬓上橫插着一支玉色蝴蝶珠钗,左邊鬓角微上插了雙色雨芙蓉緞帶綢絨花,跟真的花一樣,花瓣上的露珠鑲嵌工藝十分到位。
夙明玉一眼就看出那是慕清悠設計出來的首飾之一,她當初設計的時候,曾告訴過她,是誰高價買走了這雙色雨芙蓉。
今日在暗室中得見,夙明玉不用猜想,便也知道眼前少婦的身份。
“晚輩沈佳慧參見淑妃娘娘。”她屈膝,盈盈一拜。
對方一聽,清眉微動,忽地,她嘴角旋動一抹梨花一樣的美麗弧度。
“這後宮之中恐怕早就忘記了有我這麽一位娘娘在,難得你還叫我一聲淑妃娘娘,快快起來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沒有情緒的起伏。
夙明玉也不客氣,嘴角一咧開,輕輕笑道:“謝謝娘娘。”
她起身,眼角的餘光落在地面上散亂但有規律的小珠子。
“咦?娘娘,這莫不是你自畫的圍棋台?”
她盯着地面上那奇怪的橫七豎八線條,怎麽看上去有一點像圍棋的棋台擺設呢。
淑妃娘娘見她饒有興趣,不由地嘴角扯開,眉眼微動,流光飛洩。
“怎麽,佳慧也有興趣?”
“在外面那花花世界中,這種小玩意自然沒什麽稀罕的。不過在這裏,哪怕是玩石頭,恐怕也是有趣的遊戲了。”夙明玉蹲下身子,擡手擺弄着那小珠子。
淑妃娘娘也蹲下身去,她淡笑了一聲:“到了這裏的人,還沒有像你這個樣子的。”
她的語氣中帶着一似贊賞。
擡手,她将一顆小珠子落在了夙明玉落珠位置的斜對方。
“娘娘,你耍賴哦,我還沒開局,你就開始封殺了。”
夙明玉嘴角微翹,不動聲色地動了棋盤中的一顆珠子。
“布局如布陣,一步先,步步先,你難道不知道嗎?”
淑妃娘娘雲淡風輕地笑着将珠子移位,壓制在夙明玉珠子的上角。
“可是棋子的作用大小不同,先走的棋子,并非一定能夠達到克制的作用,後來的棋子,搞不好能夠闖出一片天空來,殺它個回馬槍。”
夙明玉笑着眨了眨眼睛,她喜歡上了這個淑妃娘娘,聰明而不外露。
淑妃娘娘依舊淡笑着,她道:“你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是棋子也分親疏,被你看中的那枚棋子焉能容得我手中比他鋒芒更勝的棋子?”
她一鼓作氣地将那枚開道的珠子,再次壓制在夙明玉的上方。
“娘娘說笑了。棋子雖分親疏,但不分家啊。黑白雖然是兩個世界,但也能融洽地活在同一個空間中。”
夙明玉笑着将珠子并列排在淑妃娘娘落位的珠子上。
“娘娘,你看,這樣是否很漂亮啊?”
“呵呵,你就那麽相信你手中的棋?”
淑妃娘娘說這話的時候,她眸光突然犀利如劍,直直地刺進夙明玉的眼瞳中。
“也不是這麽說。隻是當你選擇哪一顆棋子時,命運就注定你必須搏在這顆棋上,将所有的都壓在這上面。難道娘娘不是将所有的希望壓在那一顆棋子上嗎?”
夙明玉直視她的眼瞳,毫無懼色。
淑妃娘娘眼中的犀利光芒突然消散了。
她笑了笑。
“幸好這棋局是和局。”
夙明玉同樣笑了笑。
“當然,和局豈非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娘娘不必羞惱佳慧比你棋藝高一籌,佳慧也不用擔心輸了難堪。”
她們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語中。
月光雖清冷,但終究敵不過明亮的笑聲。
鐵欄杆的氣窗口上,一雙睿智的雙眸,泛動困惑的色彩。
“到了這裏,她們還有心情笑出來?”
“回太後娘娘,淑妃娘娘跟甯王妃剛才用珠钗上的圓珠作爲棋子,剛才她們兩個對弈來着,似對得很高興,老奴聽着,像是什麽,和局,對,是和局。”
旁側的公公恭敬地回報着。
太後娘娘臉色微沉。
“這種時候,她們還有心思對弈?”
她灰白色的雙鬓微顫了顫,忽地,臉上浮動祥和的笑光:“還真難得有這樣的心境。來福。”
“太後娘娘有何吩咐?”被喚到的公公立即上前聽候吩咐。
“雖然她們是被囚禁在暗室中的,但畢竟現在沒有什麽證據。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你吩咐禦膳房等處,她們的享受規格,一律按照平常。”太後娘娘一揚手。
來福公公立即退了下去。
甯王府内,琉璃晃動的房間裏。
慕清悠打着算盤,理着賬目,埋頭計算着,夙明瑤咬着一個雞翅膀,斜靠在紅木椅上,而慕逍遙則擺弄着叮叮當當的奇怪形狀物。
看他們的神情,很是悠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