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纖纖玉指憐惜地撫在鳳尾寒上,神色怔怔的,有些出神。
夙明玉看着這樣的她,仿佛看到雲淡淡落寞的樣子,她無法忍心,也無法袖手旁觀。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來,按在了白輕舞的手背上。
“如果,如果我說要幫你,你,你能信任我嗎?”
盡管夙明玉壓制了内心的激動,但她流露的音色中還是帶有緊張的顫音。
铿——
琴弦重重地被壓了一下,發出尖銳的雜音。
白輕舞冰清的眼瞳内水光浮起,她望着夙明玉堅定自信的臉龐,有一刹那的恍然,忽地,溫和的笑容,印染她的雙頰。
“信,我當然信。姑娘有這份心,我白輕舞已經是感激不盡了。隻是品花會那麽多人看着,若讓姑娘抛頭露面替我去演,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夙明玉阻止她開口道:“也知道你是爲了我好,正因爲如此,我不能不幫你,因爲你也叫淡淡,或者說,你的才情人品打動了我。我相信,若是淡淡在,她也會要求我幫你的。隻要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達成心願的。”
容顔煥發的燦爛光芒映照夙明玉整個臉龐。
白輕舞愣了一下,而後淡笑道:“她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
“你說錯了,是我有她那樣的朋友才是最幸運的事情。所以,以後你可以把我也當成你的朋友嗎?淡淡。”
水珠晃動在她的眼眶裏,折射出迷離的月色。
白輕舞纖手微顫道:“當然,當然可以。”
“淡淡。”夙明玉伸手抱住了白輕舞。
……
這一刻,仿佛就是當年初次見面情景的再現,那個如花一樣嬌美的姑娘。
在她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并沒有笑話她,而是溫和地對她笑着,毫不顧忌地遞給她一塊雪白雪白的帕子。
“姑娘,擦一擦吧。”
動人的音色,暖和的光芒籠罩在她的周圍。
而她那溫柔的手,輕輕地拍在她的後背上。
不知道爲什麽,那一刻,就跟靠在娘親慕染染身上的感覺是一樣的。
如此,她不經思考地便開口征求了。
“你,你可以跟我做朋友嗎?”她屏住呼吸期待着。
而她淺淺地笑着。
“當然,當然可以。我叫雲淡淡,姑娘你呢?”
夙明玉第一次除了親人之外,展露了最真誠最燦爛的笑臉。
“我叫夙明玉。”
她美好的記憶,她的第一個閨中好友,就這麽出現在了她的生命中。
此後,雲淡淡三個字就印刻在她的生命中,永遠地定格在那裏,無法磨滅,也無人能夠代替。
亦如今日。
白輕舞溫和地安慰着夙明玉,她的手,溫柔地拍打在她的後背上。
“明玉,你沒事吧?”
盈盈眸光如水,溫和而清亮。
夙明玉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我沒事,淡淡,我好好的。”
她用衣袖胡亂一抹,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那就好。”白輕舞笑了笑。
前方品花台上此刻正宣布着比賽的排序,飄香院的才藝表演先開始,而後便是明月湘該準備了。
“明玉,時間那麽倉促,我看你還是——”白輕舞打算放棄。
夙明玉卻調皮地笑了笑。
“隻要有萬分之一成功的機慮,我們就要争取。何況,赢了第一,你便可以擁有一個願望,無論是什麽願望,皇上金口玉言,定然是一言九鼎,相信一定不會反悔的。”夙明玉好像很了解似的,她朝白輕舞擠了擠眼睛。
聰明若白輕舞,豈會不知道夙明玉在想什麽。
當下,她臉色一紅,笑啐道:“死丫頭,說什麽呢。”
“我可沒說什麽哦,是有人在想什麽才對。”夙明玉調侃道。
白輕舞神情更加窘迫了,她羞澀道:“我不理你了。”
“那可不行,接下來的才藝表演,還得你幫忙啊。給我準備面紗、表演衣裙什麽的。”
夙明玉指尖輕碰在琴弦上。
“面紗?也對,看我竟然疏忽了,明玉确實不能抛頭露面去表演的。”
白輕舞趕緊命人找來面紗。
夙明玉則笑道:“淡淡,看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才不是怕抛頭露面呢,而是我是代替你演的,到時候若赢了,那可是你要到皇上面前去要求願望的。若是我露了真容,那可就要牽累很多人了。”
“還是明玉想得周到。”白輕舞水眸盈盈,她感激道。
咚——
飄香院才藝表演結束!
下面有請明月湘的白輕舞表演!
品花台上的司儀朗聲高叫着。
白輕舞緊張地拉着夙明玉的手。
“明玉,我看你還是——”
“放心,我一定會赢的,一定,等我的好消息。”
夙明玉戴上面紗,抱着鳳尾寒上了花船的樓台。
明珠雙垂墜香腮,八步羅裙翩翩起,潑墨青絲随風舞,明眸靈動魅笑顔。
此刻夙明玉雖然面容被遮蓋,但那隐隐若水的靈瞳,那渾身散發出來的自信光芒,卻是如何都掩飾不了的。
她一登台,隻是淡淡地站在那裏,露了一個面。
便赢來了岸邊百姓的一陣喝彩聲。
嘩——嘩——
掌聲響亮,呐喊有力。
夙明玉看着眼前這仗勢,卻隻是雙眉微動了一下,便坦然自若地打量起這樓台的設計。
明月湘的樓台設計簡樸大方,入目空闊而清幽。
樓台欄杆上點綴着碎碎幽雅的紫色小綢花,中央一棵人工造就的梅花樹。
花樹上疏密有度地安置着梅花紅蕊,看上去似假還真,人在花樹下,仿佛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浮動鼻息間。
夙明玉眸光閃動,一抹滿意的笑光浮動嘴角。
她将鳳尾寒放在梅花樹下,靜靜地安坐下來。
十指如皎潔的白玉,光澤晶瑩,輕掃在七根琴弦上,晃動出美妙的風姿。
此刻梅心湖對面的品花台上,衆人期待的目光落滿她一身。
那目光中有期待的、有驚奇的、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幽沉的如濃西陵飄起無法捉摸的眸光,如此的森冷,如此的銳利——
心頭蓦然一緊,那是誰的目光?
忍不住,夙明玉擡起頭來,朝氣息幽沉的地方探去。
卻找不到那道目光,感覺似在起風之時消散了。
夙明玉雙眸徒然一凝,視線無意間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定定地看了有三秒鍾,忽然她面若春風一樣地笑開了。
那個人,那個不想讓白輕舞獲勝的人也在觀看着比賽,而且,一定在觀察她的左手。
所以——
夙明玉的左手按住琴弦,一動也不動。
她要讓那個人見識見識,就算左手不動琴弦,她照樣可以彈奏出美妙流暢的曲音來。
但見她眉眼盈盈,右手若閃電一樣,劃掃着琴弦。
音色清亮而高亢,激烈而奔騰,曲調拂過,恰若蝴蝶破繭的絕美那樣,湧動着黎明破曉,沖破黑暗走向新生命的搏擊。
忽而,音調逐漸降低,降低,成纏綿的柔和,似蝴蝶已經破繭而出,展翅在空中,它們成群地飛舞嬉戲在花叢間,那樣地自在,那樣地灑脫。
若風一般,翩然而舞,舞出新生的喜悅。
然此刻,一道清若明泉的笛聲,慢慢地和着琴曲的節奏吹奏着。
夙明玉眼底光澤微漾,她視線一掃,便看到了品花台前翩然而立的美少年。
他站在那裏,沐在清風中,青絲飄飄,衣袂飄飄。
一根玉笛,橫在他的唇邊。
唇角一勾,夙明玉莞爾一笑。
想不到根本不會知道這首曲調的西陵炫,卻能和上她的琴音,不愧是音律方面的天才。
既然有人願意和曲,她夙明玉也不會拒絕的。
不過,她得玩上一玩才夠意思啊。
手下一橫,琴音忽地變調,她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跟得上。
這下,曲子變成了你追我趕的樣子,忽而琴聲高起,忽而笛聲飛揚,忽而琴聲降落,忽而笛聲呢喃,到最後,竟成了蝶飛雙肩,美人英雄琴瑟和鳴,絲竹聲聲,恬靜而悠然。
果然厲害!
夙明玉似有觸動,蓦地擡起頭來,恰對上少年飄過來清月般的溫和笑光,她不禁嫣然一笑,這一笑,便若清月揮灑月華,美得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顔色……
西陵炫子夜般的漆黑眼瞳晃了晃,那裏,水波漣漪蕩開,一圈又一圈。
就在這時,夙明玉清亮幹淨的嗓音如破竹一樣,流瀉而出。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塵随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搖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啦……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塵随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搖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這首歌曲是娘親教的。
小時候,娘親很喜歡唱着歌曲,哄着明瑤妹妹安睡。
而她跟在邊上,覺得娘親唱得歌曲總是那麽獨特,那麽與衆不同。
她也就跟在娘親身邊學了好多新鮮的歌。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這麽獨特的歌曲,她相信,這個世上不會有人會知道的。
而這麽一來,赢面的把握也就越大了。
想着,她眉間飛揚,越發自信了。
此刻,曲調潇灑若風,飄然若浮雲,自由自在,無拘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