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安祿山總是顯得心事重重,史思明他們以爲安祿山是在爲戰局擔憂,可當他們去開解安祿山時,安祿山又總是表現出一副千秋雄主的模樣。
不僅他們沒有成功開導安祿山,反倒是被他激發出了不少的士氣和鬥志。
但每當軍帳中隻剩下安祿山一人時,他就又會露出那副愁苦而又欲言又止的樣子。
看起來,他心裏應該是憋了不少的話,可這些話他又不敢說出口,應該說是不敢跟某個人說。
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了,能讓安祿山如此牽挂憂愁的,大概也就隻有他那最喜歡的兒子安慶宗了,他現在可還留在長安給李隆基當人質呢。
這也是爲什麽安祿山不能說出來的原因,因爲在常人看來,他既然起兵造反了,那肯定就是舍棄了自己的兒子。
可隻有安祿山自己本人知道,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他的兒子,他也從來都沒想過要犧牲安慶宗來換取天下。
說實在的,如果安慶宗沒了,安祿山就算是打下這天下,又能傳給誰呢?難不成他過一把皇帝的瘾就完蛋?再不管身後其他的事情了?
假如不是黃小偉答應安祿山救下安慶宗的話,安祿山會不會真的冒着誅九族的風險起兵造反都還是個未知數,但這也正是他不敢說出口的原因。
不錯,他害怕黃小偉,他不敢去問黃小偉自己兒子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被他救出來了?
因爲在他看來,像黃小偉那種存在,隻需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把安慶宗從長安帶回來,而且那種存在.......又怎麽會反悔呢?
所以,安祿山這段日子一直都在糾結着,他以爲黃小偉已經救下了安慶宗,可直到現在也沒有安慶宗的任何消息傳來,但他又不敢拿這種小事兒去煩黃小偉,害怕黃小偉一個不高興,直接把他給宰了。
安祿山估摸着像黃小偉這種人,奧不對,是這種存在,應該不用他主動說,他也會幫自己把安慶宗救回來,自己要是說了,搞不好還會讓黃小偉感到厭煩,所以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憋着。
但......但他都起兵快一個月了,長安那邊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說不定前來平叛的兵馬離這裏都不是太遠了。
安慶宗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這由不得安祿山不擔心啊。
好在的是,這段日子以來黃小偉一直就留在他的軍中,不過是隐身的,一般人根本看不見他,安祿山也是一樣,但他卻能清晰感覺到黃小偉就在自己身邊。
因爲隻要他出現在自己身邊,安祿山就會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氣襲來。
不過有一點比較奇怪,那就是這段日子,黃小偉似乎......似乎在學習行軍打仗?
每一次大戰他都會親自到場,每一次安祿山開軍事會議或者是和自己麾下的幕僚商讨策略他也會在一旁靜靜的聽着,聽得很認真,同時,他好像還對曳落河特别感興趣,經常去看曳落河的訓練。
這些東西,安祿山自然不可能知道,他隻知道每次自己召開軍事會議時黃小偉都會準确到場罷了。
........
今天,安祿山已經接到了長安城線報給他發來的消息,李隆基已經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現在封常清和畢思琛張介然等人已然率軍趕到了河南,準備在河南與自己硬碰硬打上幾仗。
大緻掃了一眼李隆基的部署,安祿山差點沒笑出聲,丢下了“白癡”二字,轉身離開了中軍大帳,讓史思明他們去商讨破敵之策,自己則是急忙趕到了後營一座不起眼的帳篷中。
這是黃小偉讓安祿山給他留下的帳篷,同時這件帳篷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要說平常日子,安祿山也是不敢來的,但今天卻由不得他不來。
封矮子已經到了河南,這麽說李隆基不久前就知道了他造反的消息,那慶宗呢?他的兒子安慶宗到底怎麽樣了?黃小偉到底有沒有救下他啊!
站在帳篷外,安祿山輕輕的拍着自己滿是肥肉的肚腩,一個勁兒的在心裏安慰自己,“沒事兒,沒事兒,大人既然答應了我,就一定會做到的,慶宗現在搞不好正在範陽爲我籌集軍需物資呢,不急,不急,一定沒事兒,一定沒事兒的。”
“大人,小的可以進來嗎?”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安祿山站在帳外小聲詢問。
“嗯,進來吧。”黃小偉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腦海中。
“諾。”安祿山彎着腰,弓着背,小步走進了帳篷,一走進帳篷安祿山就看到一襲黑袍的黃小偉,正站在一副龐大的大唐地圖前,默默地看着。
一旁的書案上亂七八糟的,堆滿了兵書還有最近的交戰情報,以及一些軍隊訓練的心得。
而此刻黃小偉背着的手中還抓着一副密報,這份密報就是剛剛長安傳來的那份,關于李隆基進軍計劃的密報。
安祿山走進帳篷,發現黃小偉沒有理他,仍舊盯着地圖暗自思索,過于關心兒子生死的他,此刻也顧不上别的,幹笑一聲,道:“大人對軍務好像很有心得啊?”
沉思琢磨,推演戰局的黃小偉輕歎一氣,“我對這種事情并不擅長,不過我認識的人倒都是這方面的好手。”
說完,黃小偉轉過頭,看向安祿山,揚起自己手中的密報道:“李隆基已經出招了,雖然一開始你仗着出其不意雖然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現在,封常清,郭子儀,陳千裏可都已經帶人朝你壓過來了。聽說就連哥舒翰也得到了李隆基的聖旨,開始調集隴右兵馬,保衛長安。如果戰局不利,甚至是拖得太長的話,說不定連哥舒翰都會帶兵趕來,我問你,你有把握解決掉他們嗎?”
安祿山連忙拱手道:“回大人的話,小的有這個把握,别說哥舒翰現在沒來,就算他真的帶着他的河西軍到了,小的也有信心在野戰中擊敗他。”
黃小偉眉頭一挑,很是誠懇的詢問道:“怎麽做,可以教教我嗎?另外再告訴告訴我你打算怎麽對付眼下大唐的援軍,我想跟你學學,因爲我剛才自己來了一場沙盤演習,可我.....卻無法擊敗封常清他們,用了很多辦法都不行,你可不可以教教我,順便在告訴我爲什麽要這麽做。”
安祿山震驚了,他第一次看到這種黃小偉,這種不恥下問的黃小偉.......話說惡魔......也會對軍事感興趣嗎?話說惡魔......也會不恥下問?
“這,這,既然大人,大人感興趣的話,小的自然傾囊相授,哦不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安祿山谄笑着說,然後他就開始給黃小偉講接下來他大概的行軍計劃,講到了行軍計劃自然就需要講一講什麽叫真正的打仗,以及戰場對敵我雙方力量的估算,外加天時地利人和這些東西。
不管怎麽說,安祿山都是一個打了幾十年仗的人,雖然是半路泥腿子出身,但好歹經驗在這兒擺着,而且悟性也不錯,教黃小偉打仗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很快,安祿山就說完了,而黃小偉也是滿臉的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原來行軍打仗不僅要看雙方的實力,還有很多别的因素,而且即便是實力相同,士氣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提升士氣的手段原來也有這麽多啊。”黃小偉暗暗的說着,暗暗地琢磨着,沒人知道他爲什麽要琢磨這些,大概......是他又有了什麽新的主意了吧。
“嗯,你幹的很不錯,放心,我會兌現我的承諾,另外哥舒翰我也會替你搞定的,奧還有,畢思琛你不要放在心上,很早以前他就跟你一樣了,知道嗎?”黃小偉重新看向了帳篷中的大唐地圖,淡淡的說着。
安祿山一聽,不由一驚,畢思琛和自己一樣......那也就是說......奧,怪不得呢,我就說前兩年高仙芝怎麽在恒羅斯吃了那麽大一個虧呢,原來畢思琛這個副帥,還有邊令誠那個監軍,都是大人手底下的棋子。
啧啧啧,堂堂安西軍,副帥和監軍都不跟他高仙芝一條心,他能赢就怪了!
對于安祿山而言,畢思琛是自己人的消息,遠沒有黃小偉前一句話來的驚喜。
大人說他會履行承諾!履行承諾,履行救自己兒子的承諾!對對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太好了,慶宗沒死,慶宗果然沒死啊!
欣喜若狂的安祿山當即跪了下去,磕頭拜謝道:“小的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救我兒慶宗一命,小的日後必當.......”
安祿山後面的話說不出了,隻見此時的黃小偉慢慢轉過身,低頭瞧着跪在地上的他,臉上再無誠懇,玩味的笑容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嗯?救你兒子?我說的好像是讓你當皇帝吧?”
安祿山磕頭的身形猛地頓住了,雙目在一瞬間睜到了最大,他慢慢仰頭,慢慢仰頭看向那滿臉玩味的黃小偉,不敢相信道,“大,大人,那我,那我兒子慶宗呢?您,您不是答應過小的,會,會救他的嗎?”
黃小偉猛地一拍頭,“哎呀,”滿臉的悔恨,但很快,悔恨消失,他笑眯眯的蹲下了身子,和安祿山平視,在安祿山那驚愕的眼神中,黃小偉伸出自己的手,拍了拍安祿山的臉,輕輕道:“對不起啊,我給忘了。”
安祿山僵住了。
“你會怪我嗎?”黃小偉笑容滿面的望着安祿山。
安祿山一點點,一點點低下了自己的頭,雙眸一瞬間噙滿淚水。
“不......不敢。”
安祿山明白了,眼前這人還是魔鬼,徹底徹尾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