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蘇醒,但此刻聽到那急促的拍門聲,李隆基胸膛之處還是忍不住勾出了一絲怒火。
現在才什麽時候?朕不是告訴過他們嗎?沒事不要來打擾自己的休息,不知道他現在已然睡不了多少時間的覺嗎?好不容易現在有了一絲倦意,結果還被這些不開眼的家夥打攪,當真是喪氣!
李隆基皺緊雙眉,冷聲道:“誰啊?”
高力士的聲音自殿外響起,語氣十分急促,“陛下,是奴婢。”
“有什麽事?”李隆基幹脆重新躺了下去,摟着熟睡的楊玉環,閉緊雙眼道:“沒事不要來煩朕,就算是有,也等天亮再說。”
殿外的高力士急的直跺腳,可他卻不敢違背李隆基的旨意,而高力士身旁的急的滿頭大汗的楊國忠更是再一聽到李隆基這話時,便再也顧不得别的,一把推開了想要讓李隆基繼續睡覺的高力士,扯着嗓子大喊道:“陛下,沒時間了,沒時間了!安祿山舉兵造反,河北全丢了!”
“什麽!”
床榻上,已然閉上了眼睛的李隆基,在此刻猛然睜開了那對渾濁的老眼。
顧不得其他的,李隆基披着龍袍,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急忙沖出了殿外,沖高力士和楊國忠大聲吼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安祿山是我大唐第一忠臣,他怎麽可能造反!這定然是小人的離間之計,楊相,朕不是早就提醒過你嗎,不要嫉賢妒能,更不要輕信那些小人的讒言!”
楊國忠都快哭了,“陛下,沒錯,消息沒錯啊!整個河西都淪陷到了叛軍的手中,現在安祿山的叛軍已然打到了黃河邊,北都留守楊光翙更是被他派一支奇兵掠走,叛軍兵鋒之抵黃河北岸,河南諸郡求援戰報雪花飛來,陛下,荥陽危已,東都危已!北都危已啊!”
“噗。”噩耗襲來,李隆基驟然隻覺眼前天眼地轉,臉色猛地紅潤,一口淤血從他的口中噴出。
“陛下!”眼見李隆基被氣到吐血,高力士和楊國忠被吓得一聲尖叫,連忙扶住了臉色慘白的李隆基。
“狗賊,狗賊!安祿山,你怎敢,你怎敢如此辜負朕的信任!”被人攙扶着的李隆基,這一刻老淚縱橫,破口大罵安祿山。
李隆基的心寒了,徹徹底底的寒了,要知道他可是把安祿山當成他最信任的人啊,就連自己的義子王忠嗣都沒有他安祿山來的有分量。
乃至于,在李隆基的心中,王忠嗣還不如安祿山。
同樣是手握重兵的節度使,王忠嗣被奪兵權,可他安祿山卻好好的,同樣有資格威脅到大唐,王忠嗣被貶爲一郡太守,安祿山卻是加官進爵!
他封安祿山爲骠騎大大将軍,他爲安祿山爲開國公,他賜予了他位極人臣的輝煌!
楊國忠說安祿山要造反,他不信。
群臣說安祿山要造反,他還是不信,不僅如此,反而還大力安撫安祿山,不停的給他賞賜。
這是信任啊,這是他李隆基對安祿山最大的信任啊!
他相信那個胡人,他相信那個胡人的忠誠,乃至于他還在楊國忠的刀下救出了這個胡狗,可結果.....可結果他居然是這般的回報李隆基的君恩,他居然背叛的這麽徹底,背叛的這麽不留餘地!
“狗賊,狗賊!殺!殺!給朕殺了那個胡狗,給朕殺了那個胡狗!”李隆基崩潰了,口染鮮血的他,沖着漸漸升起的朝陽大聲怒吼。
“好好好,臣等這就派兵去平叛,陛下,龍體爲重啊!”楊國忠勸着。
“殺!殺!提頭來見,提安祿山狗頭來見.......”李隆基還在罵着,神志不清的吼着,可在怒吼之後,李隆基雙眼一翻,竟是直接昏死了過去。
“陛下!”
........
望着龍椅上臉色慘白,雙眸陰翳,好似一頭孤狼的李隆基,殿下的群臣各個噤聲,不敢多言。
就在剛剛,李隆基罵人了,破口大罵,不過不是罵安祿山的造反,而是罵朝廷上的這些官員都是廢物,罵他們爲什麽不早點發現安祿山造反的迹象,乃至于到現在河北全境丢失,才有人告訴他,安祿山造反的消息。
“監察不利,監察不利!朕要你們這些飯桶有何用!”
聽着李隆基剛剛的破口大罵,官員們都表示自己很無奈。
我的好陛下啊!之前我們都跟您說了安祿山擁兵自重,已有反像,是您自己不聽,是您自己非要相信那個胡狗!
楊相都把刀子架在安祿山的脖子上了,結果您還愣是把他給放了,還說我們嫉賢妒能?!養虎爲患,養虎爲患,這頭虎.....到底是誰養出來的?
結果等他開始咬人的時候,養他的人又開始翻臉不認賬了,非說是其他人沒提醒他,你這.....你這上哪兒講理去。
唉,陛下也.......
當然這些話,群臣隻能在心裏想想,說出來那是萬萬不敢的。
看看現在的李隆基吧,如此昏庸的帝王,大唐怎麽可能好?
.......
罵完了安祿山,罵完了大臣們,李隆基收了收心神,準備開始殺虎了。
剛得知安祿山造反的時候,李隆基确實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可現在他已經緩過來了,乃至于心中還生出了一股豪情。
安祿山你不是願意造反嗎?好!朕讓你造反,朕給你這個機會,朕給你一個當朕對手的機會!朕要讓你看看,朕雖然幾十年不打仗了,但朕還是曾經的李三郎!你......一個毛頭小子,朕帶兵和韋皇後他們拼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安祿山,等着吧,你給朕等着,朕馬上就會平定你的叛亂,朕要把你抓到長安,千刀萬剮。
“傳朕旨意,叛賊安祿山,辜負君恩,着實可恨,封安西大都督封常清兼任範陽,平盧節度使,趕赴河南就地募兵,阻擋叛軍的攻勢!”
“封衛尉張介然爲河南節度使,總領河南諸道兵馬。”
“委派輔國大将軍畢思琛,尾随封常清身後,統帥三萬京營士卒,同時鞏固東都城防。”
“委派金吾将軍陳千裏率軍進駐河東,堅壁清野,以防叛軍迂回西進。”
“任九原太守郭子儀爲朔方節度使,尋機包抄叛軍後路。”
“任榮王李琬爲平叛大元帥,前安西節度使高仙芝爲副元帥,籌劃士卒,已備東征。”
嘩啦嘩啦,李隆基這一番聖旨下達後,着實令人眼花缭亂,如果遇到那種什麽也不懂的人,肯定會拍手稱唐玄宗的英明,這一條條布置,前期進攻,中路支援,後期圍剿,再加上最後的東征,如果沒有意外,安祿山這不是必死無疑嗎?
陛下果然是陛下,唐明皇果然是唐明皇,當真厲害!
可......聽過什麽叫令出多門,凡戰必敗嗎?
看看,看看李隆基這些讓人眼花缭亂的布置吧,看看他都做了什麽好事吧。
先派封常清平叛,不錯,是個好招,封常清也确實能跟安祿山一較高下,但是李隆基卻不給他兵馬,讓封常清就地去招募老百姓和安祿山的範陽鐵騎硬碰硬!
這還不算完,李隆基再派畢思琛那個軟骨頭指揮三萬人馬,可卻不說清楚他倆誰指揮誰。
然後又派張介然,榮王李琬,還有高仙芝,巴掌點大的河南,他愣是安排了四位宿将,外加一位王爺!全都互不統屬,這算什麽?讓他們各自爲戰嗎?還是說指望他們能心有靈犀?該幹嘛自己心裏都有個數?
呵呵,别說外行人是迷糊的,就連那些當事人現在都屬于迷茫狀态,壓根不知道自己到了河南該怎麽打。
這麽一群宿将王爺擠在了一起,你們難道還指望他們能擋得住安祿山的範陽鐵騎?不在一塊扯後腿,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個頭破血流就夠不錯的了!
但李隆基卻不這麽認爲,相反,他還認爲自己的安排非常好,不過是眼下的好。
客觀來講,李隆基是一個戰略形人才,其實他完全能拿得出比眼下這個狗屎一灘的戰略,更好的計劃,可不行,他不能那麽做。
不得不說,安祿山的背叛讓李隆基徹底對所有人失去了信心,現在的他根本就不敢相信任何人,仔細想想也對,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李隆基怎麽可能還會像以往那般的放手不管呢?
仔細看看李隆基做的這些安排,與其說他是爲了平叛,倒不如說他是在防止平叛的人在造反!
封常清能打,不給兵,這樣他就算造反也沒事兒。畢思琛狗屁不是,給他兵,造反也不害怕。再加上榮王,張介然這群人,說白了,李隆基這麽安排,完全就是在互相牽制這些平叛的将領,讓他們誰也不敢造反,誰也不敢和安祿山站在一起。
誰說他昏庸的?這不是挺有手段的嗎,但可惜的是......李隆基這麽做倒是能防止平叛的人造反了,可已經造反的呢?可已經帶兵殺進河南的範陽軍呢?
李隆基不管,也不可以說是他不管,應該說他太盲目自大了,他到現在還以爲安祿山的造反不過是芥藓之疾,根本就不算什麽大問題,重要的是要小心那些平叛的将領再造反。
唉,看看吧,看看現在的李隆基吧,封常清他們這些去平叛的人,命運幾乎也是早已注定了。
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李隆基想的還是怎麽對付自己人,還是怎麽提防自己手下的将領,他這麽做,當真是把不想反的人都逼反了啊。
可那又能如何?聖旨已經下達了,封常清他們也隻好咬着牙去跟安祿山的十五萬範陽精兵拼命了。
十五萬範陽軍,對陣幾萬老百姓和地方兵,這仗......可怎麽打啊.......
封常清就算是韓信再生也不可能打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