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漠然的坐在自己的龍椅上,眸光陰沉的看着下方還在争辯的兩方大臣,看着兩方唾沫星子橫飛,看着他們吵得吵得都快要打起來了,劉徹的臉色更爲陰沉。
可他卻什麽也沒有做,隻是安安靜靜的看着大臣們吵,由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
對于劉徹而言,這些大臣短暫的遺忘了自己,是一件好事,一件非常有利于他的好事。
在大臣們争吵的這段時間裏,劉徹并不是什麽都沒做,自進入大殿,劉徹的大腦就開始飛速運轉,思考着接下來,當那些大臣吵累了後,或者是将矛頭對準自己時,他該如何應對。
不久前,當劉徹思考的差不多後,他向殿下的東方朔使了一個眼色,要求東方朔這個猴精猴精的家夥接下來好好配合自己,争取打上一場漂亮的反攻,不說讓這些大臣铩羽而歸,至少也要在短時間内讓他們無法在繼續上奏,說什麽與匈奴人求和的事情。
東方大人很是輕松地就領略到了劉徹的意思,可對于目前這種情況,哪怕是他這個千古第一智者也是沒有太好的主意,咳咳,敲敲黑闆劃重點,注意這裏,沒有太好的主意,不代表這位智者沒有主意。
東方大人的主意很簡單。
今日朝堂之所以發生争吵,無外乎就是兩方大臣在争論,接下來該對匈奴人執行哪種重要國策,戰,還是,和。
這個問題,東方朔覺得沒必要在這種時候談,就事論事而言,現在也不該是談這種事情的時候。
于是,他開口了。
“行了行了,别吵了,好歹都是大漢的重臣,當着陛下的面,跟那市井潑婦一般的吵架罵街,成何體統,還不快閉嘴。”說着話,東方朔用自己那粗大的官服袖子掩住了自己的鼻子,露出了一副不恥的表情。
可東方朔的話剛說完,主和派的一位大臣立刻跳了出來反駁他,“東方大人,所謂的朝堂争論到你嘴裏就成了潑婦罵街,難道東方大人就很成體統嗎?”
對于這名臣子的反擊嘲諷,東方朔眼睛也不眨的道:“呦,孫大人這是要我和争論争論是吧?可以,當然可以,那咋們就當着陛下的面好好争論一番。”
劉徹開口了,隻見他臉色鐵青的瞪着東方朔和那名主和派的臣子道:“朕的宮殿不是給你們吵架的,要吵都給朕出去吵。”
東方朔和那位孫大人不敢再多說,互相瞪了對方一眼後便作罷,喧鬧的朝堂,也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劉徹抓住這短暫的喘息之機,立刻一指東方朔,有些迫不及待道:“東方朔,朕剛才就看你在殿下支支吾吾,想來是有什麽話要說吧,快說。”
東方朔眨了眨一對小眼睛,笑嘻嘻的給劉徹拱手行了一禮道:”臣遵旨。”
“咳咳,”行完禮後,東方朔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有條不紊道:“陛下,臣認爲,今日我們不應該談論對匈奴是戰是和,而是該關心冠軍侯和那一萬大漢将士的安危。”
“冠軍侯率軍出隴西要塞進入河西作戰,時間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多月,在這段時間裏始終都沒有消息傳來,臣認爲,該先派人馬進入河西了解情況,畢竟,人命關天啊,其他的事情也要等徹底掌握河西之戰的戰況再說,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從全局出發,審時度勢,再好好研究對匈奴的戰與和,如此,才爲上策。”
東方朔笑眯眯的一攤手,“不然,我們僅憑自己的猜想就認爲冠軍侯全軍覆沒于河西,豈不是太武斷了嗎?”
東方朔的提議讓劉徹眼前一亮,漢武帝二話不說,一拍桌子,“東方朔說得對,人命關天,朕怎能置冠軍侯和那一萬将士的生死與不顧,來人,傳朕旨意,命隴西守将派遣人手進入河西,查探戰況,同時竭力尋找冠軍侯和我大漢的一萬将士蹤迹,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劉徹話音剛落,一位主和派,白發蒼蒼,已然六十多歲臣子站了出來,手握笏闆,望着皇位上的劉徹很是陰陽怪氣道:“陛下,七日前您不是已經命令隴西的守将前往河西查探戰況了嗎?”
劉徹微微皺眉,“王廷尉,你這是什麽意思?”話語落必,劉徹冷笑一聲,“說來,你今日不在你的廷尉府處理公務,判決案情,來朕這裏湊什麽熱鬧?”
身爲九卿之一的王老廷尉聽到劉徹這句話,輕輕的搖了搖頭,“若是連大漢都沒了,臣的廷尉府,日後還哪有案情判決了?”
說完,王廷尉挺直了自己的腰闆,剛正不阿道:“陛下,今日這個熱鬧臣湊定了,這趟渾水臣也蹚定了,陛下,老臣懇求您,爲了我大漢百姓着想,和匈奴求和吧,若是兩方在繼續這麽大戰下去,遲早隻會是兩敗俱傷。”
“萬一我大漢受損過重,惹得百姓苦不堪言,到了那時,大漢境内在爆發起義該如何是好,這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難不成就這麽眼睜睜的拱手讓人?”
王廷尉說完,主和派的大臣們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道:“王大人說的對啊,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大漢可就危已了。”
這就是主和派的擔憂。
他們擔心,萬一大軍征讨匈奴不利,還因爲這些年的勞師遠征,從而導緻搞得國内怨聲載道,加重百姓的負擔,到那時萬一在來上幾場天災人禍的話,定是會有人揭竿而起,大漢立刻就會陷入風雨飄搖之地。
事實上,這些主和派大臣們的擔憂不無道理,因爲在劉徹晚年的時候,就曾爆發過農民起義,原因也就是上述那些原因。
仔細想想,打仗不需要錢嗎?國家的錢也還不是從百姓的口袋裏拿,文景之治積攢下的财富都化爲了軍費,國家沒錢,隻能增加賦稅,這不就是加重了百姓的生活負擔,湊巧再來幾場天災人禍,餓死無數人,誰能不起義?
這些道理劉徹又何嘗不知道,所以他無法反駁王廷尉,歎了口氣,劉徹隻得話鋒一轉道。
“王大人,這些事情今日就不做争論,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先搞清楚河西那裏的戰況,衛青,你說對嗎?”話語的最後,劉徹望向了自己的大将軍,要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一身淡青色侯服的衛青,當即抱拳沉聲道:“陛下,臣請命率三千精騎進入河西,查探戰況,無論如何,臣都一定會把去病給您帶回來!”
劉徹還沒等開口,王廷尉便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悠聲道:“衛大将軍,我們都知道您和冠軍侯的關系,我們也知道您是拿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可恕老夫直言,你現在帶兵進入河西豈不是自投羅網,老夫敢保證,您非但帶不回冠軍侯,還有可能連你自己也一并留在河西。”
“再者......”王廷尉又是一聲長歎,“爲了一具屍體,我們犯得上冒如此風險嗎?”
衛青控制不住自己,向王廷尉大聲咆哮,“你放屁!去病絕不會死,他一定還活着!”
王廷尉淡淡的擦了擦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沉穩十足道:“大将軍,既然您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老夫就幹脆一點好了,你可知河西匈奴有多少人馬,你又可知那河西四王是多麽的骁勇善戰,冠軍侯隻帶了一萬兵馬,且自從他進入河西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你覺得他還有活下來的機會嗎?”
“隻怕冠軍侯剛進入河西不久,便是被河西四王率軍殲滅了。”王廷尉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陛下,衛大将軍,我們要學會接受現實。”
聽到這聲接受現實,衛青渾身上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害怕,他真的很害怕,因爲王老廷尉說的幾乎都是事實。
衛青害怕自己的那個外甥就這麽過早地戰死戰場,他害怕大漢就要這麽向匈奴人低下頭顱。
衛青的一對虎眼蒙上了一層水霧,咬緊自己的牙關,衛青近乎瘋狂般的大聲咆哮,“不會的,去病不會有事的,他絕對不會出事!”
衛青身旁的東方朔急忙拉了拉情緒已然是異常激動的衛青,讓他不要再說廢話,而皇位之上的劉徹也是痛苦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劉徹明白,霍去病恐怕是真的出了意外,他真的再也不能回來了......
朝堂沉默了,隻有衛青的那一道道極爲不甘痛苦的啜泣之聲響起。
王廷尉見狀,和身旁的主和派官員交流了一下眼神,過了半響,王廷尉一個邁步,手握笏闆,向着皇位上的劉徹高聲道:“陛下,爲了大漢,老臣懇請您派遣使者與匈奴和談,畢竟我大漢已敗,冠軍侯也已死去,我們沒有在和匈奴人繼續........”
王廷尉的話還沒說完,與兩年前一般無二的那道聲音猛然自大殿外響起,猛然響徹了整座大漢皇宮!
“大捷,大捷!”
那名被霍去病派來向劉徹彙報此行戰果的快馬終于進入了大漢皇宮,來到了永甯殿外。
聽到這熟悉的大捷二字,殿内的人全都愣住了。
所有人的心頭下意識浮現出了一個疑問。
哪來的大捷?
可還沒等他們想明白,風塵仆仆,左臂還纏着厚厚白布的漢軍将士已然沖入了永甯殿中,向着高位之上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劉徹,單膝下跪,高聲道。
“骠騎将軍麾下屯長,王武,參見陛下,奉骠騎将軍令,爲陛下帶來我軍此行戰報!”